不知好坏的结果,教室里充斥久别重逢的问候和欣喜,她总觉得自己与这些格格不入。在前门张贴着的名单里找到自己,然后走向自己的位置坐下。
靠窗第二列第三排,不好不坏,和所期待的——自己并没有什么期待。
她把要用的文具、书本、水杯拿出来放好,坐回座位时已有人张望。
春天是与风一同到来的季节。这里尚且寒冷,没吹暖樱花的颜色。她早上过来时,树枝还都畏缩地沉睡着,仿佛守旧的心绪。
“小津?”
她回头看去,对方正看着自己椅子后粘着的写有姓氏“坂上”的纸条,看到她仿佛某种确认,高兴地眯起眼。
“果然是你!还记得我吗?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们在一个班吧。”
或许是自己的表情过分狐疑,又或是没有明显波动,对方眼里看上去动摇着崩塌了些什么。
“哎呀你怎么还这个样子。嗯,这也是你的特点呢,坂上桑。我是——”
“成田伊美,我记得的。好久不见。”
“什么啊,早说不就好啦。”
那是因为你完全没给人机会啊,津子小小地腹诽着。
“开学典礼是不是快开始了?”
“啊,对。我记得在那之后才会看到班主任对吧?”
“大概。”她点点头。
成田的人缘一如既往地好,不一会儿就开始招呼其他人互相认识,有男有女,慢慢在坂上津子周围聚成一个小圈,除了中心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我说——”
是不是该过去了。
成田仍拽着她的胳膊,歪头笑了笑。
“大家去礼堂吧,时间也差不多了。”
津子坐在礼堂里的椅子上昏昏欲睡。
校长讲话的声音一字一句地传进她的耳中,似乎到哪里这种演讲的声音听上去都相差无几,古井无波的、寡淡的,听久了,认真与否,都觉得乏味。
但她想起潮声,于是海浪仿佛又在眼前了。
人烟稀少的小岛,终年依赖于旅游旺季的游客维持生计,她在所谓旺季里来此消暑。
说到底不过是被父母强拽去罢了,见不得她了无生气般在家里对着天花板东想西想,仿佛看着多么阴郁的愁容加重。分明中考考出了远超所有人预期的名次,父母也得到了亲朋的交相称赞,但那毕竟是暂时的。
没有人会永远记得片刻高峰,返回来反反复复将你高捧。
而生活也将继续。她有着父母没有的漫长假期,因而被连着行李打包丢去旅行社安排的目的地——她甚至不知道是哪里,不过答案倒也无所谓。毕竟显而易见地,这是个小岛。而她不好奇其他。
灯火稀稀落落地亮起来,或许一会儿功夫又会暗下去。她举起双臂走在狭窄的墙垣上,眯起眼,海风顺着发丝的缝隙吹过去,混着盐的粗粝感。
然后退潮的时候真正到了,嬉闹的声音蹦进她的视野。
我住在山上那边哦,你叫什么呀?
不容回绝的意味,不容退缩的麦芒。
难不难对付另说,津子不愿意与这样的人——事实是几乎所有人打交道。
“很累人啊。”
被父亲严厉斥责的时候,她总是这样满不在乎地回嘴过去,也不在意后续要怎样扯出虚假的面皮、佯装服软低声道歉。逞一时口舌之快是年轻人的特权,那要是不去干的话岂不是太可惜了?
简直是玩笑一样。
“……大家好,我是在校生代表,学生会长长崎实里。”
“我啊,我叫长崎实里。”
和记忆中的声音重合了。
津子抬头看去,远远的主席台上,模糊渺小到难以看清的身影。
实在是、太遥远了。
只不过严肃时的声音如出一辙的凛冽,那必定是同一个人了。
没错吧?
“津子桑——”
“诶?”
被人猛地拍了一下肩膀,坂上津子吓得险些跳起来。眨眨眼睛,成田伊美夸张地叹了口气。
“刚刚叫你半天都没有反应哦。这棵树还没开花呢,也不是你看十分钟二十分钟就会改变的啦,还是快走吧。”
树脖子上挂着吊牌,果不其然是棵樱花树。品种记不清楚了,但总是樱花。
也只可能是樱花吧。
她追随成田的脚步向教室走去。
刚刚想到什么而发呆的呢?
是了,上次暑假的事情,远在紧张备考期之前,所碰到的景象。
津子深吸了一口空气,冰冷的触感钻进鼻孔,然后冰锥一般炸开来。
开始新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