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棠趴倒在桌上,他从前一天晚上开始,就在玩儿命补课,好不容易赶到部长会议结束前勉强记住资料上的全部内容。
这感觉可真像是回到儿时暑假的最后一天啊,一个晚上,一支笔,一个奇迹,和一具尸体。
门外响起敲门声,他原以为敲的是其他人的门,所以没有理睬,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那敲门声越来越焦躁越来越快速。
沙棠拖着沉重的步伐,前去开门,玛塔莉眼前的门刚被打开,她就听到“噗通”一声。
沙棠躺倒在地上,像棉花一样瘫软在地。
“沙棠,你躺地上干什么,快起来!”
她粗暴地拽起沙棠,沙棠摇摇晃晃,似若无骨地说:
“躺地上等死……赶一晚上功课……已经折损了我300年寿命……”
井按住玛塔莉的手,他对玛塔莉摇摇头,女士这才松开手,不再尝试拽起沙棠。
井绕到沙棠面前蹲下,他与地上躺着的人互相对视,道:
“成丝,我们刚开完会,顺路来告诉你一声,会议里,涉及到了你。”
沙棠双手撑在地上努力支起身子,竖起耳朵:
“嗯?”
井和身边其他部门的部门面面相觑,欲言又止,最后迫于无奈,只得如实道来:
“总监督先生说他要给你一些特别的礼物。”
沙棠从地上肃然起敬,井抿抿唇道:
“因为……”
警报声忽然响起,所有人的神经陡然绷起,他们不约而同地取出平板,沙棠也连滚带爬地去桌上端起自己的平板。
然而这一次红色的危险区域,覆盖整个组织,与以往不同的是,标致危险的红色比平时淡了许多。
井的眉毛拧做一团,他低声嘀咕:
“这是……从没发生过这种事……”
月见梓慢悠悠地反应过来,他手颤抖着捂住自己的嘴:
“艾维拉学院内,出现了灾厄?还真是……”
蟒蛇部部长埃尔文已经一个箭步窜向武器库,不见踪影,玛塔莉也甩下其他人赶去白鸽部。
其他人陆陆续续离开,最后只有沙棠呆站在桌前。
这一次的指令,出动了蟒蛇部全员和个别渡鸦部成员。
需要研究部前往,说明这一次的灾厄需要进行初步研究——很不巧,沙棠是个别渡鸦部成员。
“编外灾厄……?”
沙棠喃喃自语,他也火速换上衣服带上武器,边跑边把自己的衣服勉勉强强扣上。
艾维拉慈善学院,一座建立在黎明之窗之上用于掩人耳目的学校,从小学部到大学部,一条龙服务,把学生从小培养到大,然后就能直接入职黎明之窗。
每一个学生都会拥有最优良的精英教育,这也是组织人才云集的原因。
沙棠挤在人群之间,上了透明的电梯,看着脚下地面越来越远,他吞咽了口口水。
陌生灾厄的一切都是未知的,而未知是人类最根源的恐惧。
到达地表,众人刚冲出大门,映入眼帘的就是天昏地暗的景象。
一条庞大的又像章鱼又像蘑菇的生物趴在教学楼上,触须蠕动,吸盘牢牢扒在水泥上,乳白菌丝布满墙壁。
“所有学生!往西门跑!快!”
白色校服的少女指挥着同学往一个方向疏散,她挥着手回头张望以确保所有学生都成功撤离。
学生们身穿红黑配色的西式校服,井然有序地撤离,带头学生的白蓝校服显得异常特殊。
她确定所有学生都疏散完毕,转身小跑到埃尔文面前,汇报当前状况:
“先生,我已疏散所有学生,据我观察,这个灾厄似乎并不具备听觉,视觉,身上的液体具有致幻性,已经有十三个学生牺牲……请各位小心。”
“明白了,你也去避难吧,等一切解决,我们会给你发通知。”
埃尔文简单结束聊天,霎时意识到什么,他眼神一冷,快速扑倒白衣少女。而那孢子一样的粘液球正从白衣少女原本站着的位置穿过,射到了他们身后的成员身上。
绿色孢子粘稠地覆盖在衣物上,强有力的腐蚀液体让防护服被消解,它的身上出现凸起的筋脉,涌动着钻进人体血管中。
被寄生的成员哀嚎着躺倒在地上,他的皮肤一瞬间变得皱皱巴巴,身体像个干柴的木头。
孢子吸收了足够多的营养,膨胀到和尸体一样的大小,包裹住整具尸身。
旁边的成员举起手中的枪对准孢子,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埃尔文从地上起来,他顺手拉起少女,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的孢子。
他手指向学生撤离的方向,吩咐道:
“羽安,现在撤离,管理学生秩序。 ”
叫做羽安的学生坚毅地点头,远离现场。
沙棠望着白衣少女离开的背影,这孩子应该就是学校的风纪委员了,也算是半只脚踏进黎明之窗的人。
他的注意力马上收回到眼前,孢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宛如胃液消化癞蛤蟆的声音。
从中破体而出浑身幽绿、膨胀、散发腐臭海腥味的人形生物。
它像果冻一样站起,所有人向后退去,那东西薄如纸翼的皮肤下,清晰可见爬动的菌丝经络,游移于它的全身。
怪物的手指像橡胶一样伸长,近在沙棠眼前,又突然拐弯勒住了沙棠身边的队友的脖子。
它的指尖插进队友的皮肤下,他尖叫着,顷刻间幽绿纹路布满他的伤口。
沙棠刚举起自己的防身手枪,上膛,手指扣在扳机上,却陷入犹豫。
自己是不是不应该这么轻率地开枪?万一这玩意儿打一下就爆了呢?而且就算救下这个人又能怎么样?他还能不能活都是另一回事。
“不要开枪!”
就在沙棠犹豫不决时,有几个人已经开枪,埃尔文没来得及阻止,突突突的火光照亮沙棠的视线。
那生物被打得节节败退,它松开手上的猎物,倒在地上。
刚刚开枪的人们扶起受伤的战友,关心着他的伤势。
埃尔文注视着地上的怪物,它已经不具备反抗的能力,浑身抽搐着,肚子涨得越来越鼓。
他心喊不妙,大声提醒:
“全部后退!”
然而还是来不及,它体内的气体迅速发酵涨破了身躯,爆炸时溅出去的尸水浇了其他成员一身。
短短几秒内他们全都融化成一滩腐烂的血水,连尖叫都来不及发出。
沙棠后退着,和剩下的幸存者惊魂未定。
“蠢货!”
埃尔文愤恨地咬牙,他就知道,那些年轻人承受不住牺牲,总想着能救下朋友,亲人,但最后的结果往往是以悲剧收场。
身后传来昆虫震翅的恶心噪音,众人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那灾厄的孢子已寄生于各种各样的生物,孵化出如同灾难的生物系统。
一批批蟒蛇小队也从电梯那赶了上来,他们得知第一小队的惨状,特意派来支援。
“卡丹,瑞亚,尼克!和我解决灾厄本体!剩下的蟒蛇们清理分支,不能让他们侵入学生避难所!各位渡鸦对灾厄进行分析!”
说完,埃尔文就带着那几个人冲向灾厄本体所在的教学楼,他们一路厮杀,清扫阻挡在他们眼前的“小虫”。
沙棠和其他几个渡鸦成员找了个角落,打开金属箱支起装备,用热成像和各式各样令人眼花缭乱的设备观察那朵章鱼蘑菇。
沙棠也加入其中登记灾厄讯息。目前已知这个灾厄可以喷射孢子,孢子会寄生在任意动物上,并借此孵化出拥有它们DNA的分支物。
每个分支物的能力还都各不相同,很是棘手。
远处一只只剩下零碎羽毛的怪鸟从天俯冲下来,它的鸟喙里流淌下乳白物质,那是“章鱼蘑菇“的菌丝。
怪鸟尖锐地叫着,足有一人高的身体撞向沙棠,沙棠刚从装备后探出头就被怪鸟撞了个满怀。
“呜哇!!”
沙棠被鸟顶上半空,他耳边呼啦啦的风声吹得他睁不开眼,腹部剧烈的疼痛渗出额头的冷汗。
他眯着一只眼,却看见自己被带上高空,察觉到失重感,沙棠瞬间小脸煞白。
这摔下去会死的吧!肯定会死的吧!
怪鸟忽然停下,沙棠从它的身上滑落,翻转着从高空坠下。
胃袋里翻江倒海,血液涌上大脑涨得头昏,随即而来的便是疼痛难忍的头痛。
怪鸟的爪子牢牢抓住沙棠的肩膀,沙棠已经有些头晕目眩。
怪鸟飞到楼顶的“大蘑菇”旁,它丢下沙棠,沙棠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但因为高度低,他除了疼也没受其他伤。
这时候蟒蛇部的各位还在和灾厄分支缠斗。
“老大!成丝沙棠被抓去楼顶了!啧!这些东西怎么这么烦人!”
蟒蛇成员用手中的长刀刺穿地上硕大的虫子,埃尔文没有回应,他抬眸看向教学楼楼顶,低声道:
“果真如此……”
沙棠被硬生生摔醒,他很恐高,刚刚高空飞行差点把他的魂都吓没。
他晃晃脑袋,耳边“啪”的一声吓得他往反方向缩,“章鱼蘑菇”缠满菌丝的触手拍在沙棠身边。
他瞳孔收缩,呆坐在原地,这一下要是没打歪,他现在应该就裂开了,物理层面。
沙棠摸向自己腿上绑着的枪袋,却只抓到一团空气。
他的枪,在被鸟带上天时弄丢了。
沙棠慌忙起身,“影子”从他脚下蹿出,二重身幻化为人形撞起天台的门,但门被菌丝牢牢缠住,使出多大的力气也无法破坏。
黑棠啧了一声,回头对沙棠喊:
“沙棠!门打不开!”
沙棠寒毛直竖,他盯着“章鱼蘑菇”,眼睛连眨都不敢眨,生怕一个不小心,小命就断送在这里。
这玩意儿是菌类?菌子的记忆好像是共享的,那只被寄生的怪鸟会把自己带到这来是这个灾厄的意思?所以怪鸟没有杀自己?
沙棠谨慎地往后挪动,他现在没有武器,压根不可能凭一己之力解决这朵“蘑菇”。
沙棠见蘑菇没有下一步动作,他马上转身跑路,背对着地面,从楼顶边缘一跃而下。
只要二重身在墙边接住自己就能成功逃跑!
沙棠的腰猛然一紧,“蘑菇”的触手勒住了他的身体,沙棠眼前的景物快速划过,他被拉向灾厄本体!
“章鱼蘑菇”从中间裂开,里面布满密密麻麻的菌丝组成的利齿,那截触手缠着沙棠的触手,是它的舌头。
沙棠慌忙伸手抬腿,他踩在蘑菇身上,手用力撑在大张的嘴上。
生死攸关,肾上腺素疯狂飙升,沙棠的肌肉鼓起,浑身力量都聚集于四肢。
要是没有黎明之窗的魔鬼训练,以这具身体一开始的状态,肯定一秒都撑不住。
他闷哼着拼尽全力掰开灾厄的嘴,以免自己落入巨口。
为什么会有灾厄出现在学院?看部长们的反应,以往肯定没发生过这种事,这么多人,又刚好只抓了沙棠。
这东西大老远赶来就是为了吃我?
沙棠的脑海和有蜘蛛感应似的嗡嗡直鸣。
蟒蛇部的那些人呢??怎么只有自己在负隅顽抗?
沙棠嗓间挤压出嘶哑的吼叫:
“黑棠!”
他努力往二重身的方向探头,却只看见一团菌丝组成的鼓包。
“这东西封得太死了”
黑棠被菌丝包裹,他在里面一下接一下地撞击菌丝墙壁,但菌丝纹丝不动。
他被困死在小范围的阴影里!
天台大门被“砰”的一声撞开,蟒蛇成员好不容易突破重围赶到教学楼楼顶。
“兄弟们!”
沙棠见支援到了,他眼中燃起希望,一个激动,他脚下一滑,重心不稳,灾厄逮住了破绽,将沙棠硬生生拽进口中。
“沙棠!!”
众人的叫喊异口同声,他们蹦跑向沙棠,以他们此生最快的速度。
“章鱼蘑菇”的巨口猛然合上,鲜血从合上的缝隙中喷溅而出,隐约传出骨骼折断的清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