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被聚光灯锁定，沙棠的冷汗快如瀑布般倾满全身。他轻拽浮士达维尔的衣袖，投去求助的目光。
然而浮士达维尔也只是站在那不敢转身，他小声道：“门被设下结界，我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强行破开。”
沙棠一个头两个大，他就正常出来蹭顿饭，怎么还能遇到这种比杀人还难的局面？
“怎么不走了呀？路西宝贝儿~是门夹着你的手了吗？”
莉莉丝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她弯着腰，手肘撑着二楼的木质围栏上，下巴支在手上，眯眼笑着看尴尬的三人。
她的红色指甲油，在灯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那只修长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木质围栏，发出轻微的敲击声，似乎在无声地表达着内心的愉悦。
浮士达维尔沉默又沉默，看着他的人太多，他甚至开始要忘了呼吸，平时运转快速如全自动运转机械的大脑，现在也像是宕机了的老式计算机。沙棠仿佛能看见老板头上显示的转圈圈加载图标。
随着莉莉丝的笑声，她旋转起一缕垂落的红发，她的动作优雅而自然，每一个细微的手势都透露着她的自信和从容：
“都来我的宴会了，怎么可能真的就这么放你们走啦。”
莉莉丝伸手，手指向三人，划着圈把三人框限在她的眼下，她声音清脆悦耳，对楼下的宾客们问：“大家说是不是呀？”
一瞬间，人群沸腾，犹如烧开的开水，一声声欢呼着的“对啊！”“没错！”像气泡那样往上冒着。
沙棠捂着耳朵，被吵得有些受不了，他埋怨地说：“你拉着我们就为了让你的社死不再孤独？”
浮士达维尔蹙眉，他语气不善：“住口，我也很尴尬。”
莉莉丝直起腰，她双手掌心朝下示意众人安静，将掌权人的姿态尽数展示，她红唇轻启，笑道：
“路西，换做平时，你难得来一趟，我肯定是要拉着你陪我玩的。不过这次你带着另外两人，我可以让你们选出一个留下，另外两个离开。”
莉莉丝笑得半眯着眼睛，她火红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在她身后摇摆，她调皮地说：“放心，我只是缺一个陪我参加别家宴会的男伴，后天就会给你们送回去的。
宾客们窃窃私语，谈论着成为莉莉丝小姐这种充满魅力的美人的男伴，会是多大的好运和荣幸。
沙棠的脑袋警铃大作，他一瞬间就看向浮士达维尔刚要问：“你不会把我卖……”
浮士达维尔比他更快地背对着莉莉丝道：“沙棠会配合你，而我还有工作要处理恐怕只得失陪。”
“嘿呀？你个老登！”沙棠指着浮士达维尔，他在心里骂骂咧咧口吐芬芳鸟语花香。
莉莉丝打个响指，大门缓缓打开一条缝隙，浮士达维尔把萨尔塔什抱进怀中，以免萨尔塔什跟丢。
离开前，他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个黑色绒面的小盒子，塞到沙棠手中道：“回去给你涨工资。”
沙棠看着手上的小盒子，他抬头看看老板，老板却已经带着萨尔塔什火速“逃离”现场。
两人一走出大门，门便“peng”得一声关闭。
沙棠欲言又吞，他站在那，孤独，寂寞，可怜，周围的喧嚣与他无关，人与人的悲欢也并不相通。
或许老板带萨尔塔什出来吃饭是真，带自己只是为了必要时能有人卖罢了，哈哈哈，人生就是如此吧。
沙棠有些欲哭无泪。
莉莉丝一拍手宣布道：“好啦，大家继续跳舞吧！”
灯光又在一刹那，全部点亮，整个大厅又一次变得热闹明亮。
沙棠不知所措，他感觉自己和这格格不入，更何况是只剩下自己一人独自面对。
二楼的莉莉丝朝沙棠招招手，沙棠想着现在也无路可走，看来也只能顺着走一步看一步，于是他把老板给的小盒放进衣服口袋，跟着走上二楼。
莉莉丝在走廊拐角那等候沙棠，她一见着沙棠便伸手拽住沙棠的领带，沙棠不受控制地前倾。
莉莉丝将沙棠的脸仔仔细细地记下，她笑道：“路西还真是有很多事瞒着我呢。”她松开沙棠的领带，走在前面带路，“我带你去客房，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了。”
沙棠整理下自己被扯松的领带，跟在莉莉丝身后，他的眼神飘忽着，犹豫地开口说：“莉莉丝小姐，那个……我应该做些什么？”
莉莉丝漫不经心道：“明天和我参加公司团建，顺便……”她站定身子，手放在一旁门的把手上，笑道：“陪我查查那个手脚不干净的嫌疑人。”
沙棠愣怔，他眼睛睁得大大的，问：“你已经有怀疑的对象了？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浮士达维尔？”
莉莉丝的声音沉稳下来道：“目前也只不过是怀疑，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和证据，告诉路西只会浪费他的时间。”
她压低眉眼继续解释：“同时能瞒天过海这么久，连我都不知情，内鬼很大概率不止一人。我手下的人都已经不再可信，但能被路西带在身边的你，我绝对可以信赖。”
她说完这些又像是装不下去，恢复成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像是从不理解何为认真和尊重：“最重要的是我从没处理过这种刺激的事。让路西来办的话，结束得太快还有什么好玩的嘛。而且我就知道他一定会把你留下。”
沙棠缄默不语，怀疑自己刚觉得这女人还是挺认真负责的想法是否只是一时间的错觉。
在他看来，快速，安全，高效地完成目标才是最重要的，这种为了乐趣放弃效率的事，他实在是不能认可。
莉莉丝的手向下按压，她打开客房的房门，做出“请”的动作。
沙棠走进客房，房间以暖色调为主，搭配深棕色的装饰线条，显得低调又不失奢华感。
墙上的落地窗宽敞明亮，透过窗户可以欣赏到户外的被灯点亮的花园美景和逐渐远去的万家灯火，落地窗前摆放着的软椅和落地灯似乎很适合用来度过睡前的阅读时间。
他在宽大舒适的床上坐下，手掌在床铺布料上摩挲，柔软细腻的质感穿透皮肤。
沙棠想着客房的配置挺好，今晚可以做个美梦。
“晚安哦，我就不像对路西那样强迫你和我在大庭广众之下跳舞了，有事按床头的呼叫铃，会有佣人来的。”
莉莉丝向沙棠道完晚安就带上门离开了客房。
沙棠起身把房门从内反锁，既来之则安之吧，反正自己的生活已经糟糕成了这样。
他洗漱一番，然后换上衣柜里白色的睡衣睡裤，没想到这间客房连日抛内裤都有准备，简直完美！
他干干净净地爬上床躺下，自言自语：“哎呀……一个人独占整张大床的感觉真爽！出趟门也不完全亏吧！”
突然，他听见某种微弱的动静，他安静下来仔细聆听周围的全部声响。最终他的目光锁定在挂在衣架上的自己的西装口袋上。
声音好像是从那传来的？
沙棠赤着双脚走在柔软的地毯上，他缓慢地靠近衣架，警惕得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悉悉索索的声音连绵不断，他看见口袋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越来越靠近上面，这东西快要出来了！
沙棠立刻后退，他的脸上没有多余的神情，下意识反手抄上一只衣架用作基础防御，他难以保证口袋里的东西没有危险！
随着那东西，慢慢顶开口袋盖布，沙棠的呼吸也逐渐凝滞，眼睛一眨不眨。
“芜！”
从里面探出一只软乎乎的小巧生物，那生物长着一头黑色长发，皮肤白皙，遍布红色的熔岩般的纹路，正眨巴着两颗黑色的豆豆眼。看起来像是一个q版的萨尔塔什。
沙棠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他茫然地看着这小东西：“啊……？”
□□人往口袋外爬着，祂扒拉着口袋边缘，似是想要下来，但整一只都挂在了边边上，两条短粗的腿在空气里划来划去。
“诶！”
沙棠赶在小东西因体力不支摔下来前，一个俯冲上前，双手接住这团软软的东西。
□□萨尔躺在沙棠的手上，对沙棠竖起一个大拇指。沙棠轻声细语的，怕不小心吵到这个小生物：“你是萨尔？”
沙棠抬头看眼衣服口袋，那是自己放老板给的小盒子的地方，这小家伙是老板给的？为什么？
沙棠还没思索出个所以然，便被小家伙吸引走全部的注意——毕竟手上这个松软的手感实在是太舒服了！
□□人坐在沙棠手上，说道：“我是分离出来的一小部分，虽然在重新聚合前，我们并不会共享意识，但我确实是萨尔塔什。”
沙棠端详半天也没从这只小萨尔脸上看到嘴，祂说话时只能看见面团一样的下巴在小幅度动着，沙棠碎碎念着：“你是从哪发声的？算了这也不重要。”
他捧着和挂件似的小萨尔躺回床上，小萨尔趴到他的枕头上，软软的一团，陷入同样柔软的枕头里，沙棠的少女心都有点蠢蠢欲动。
他用手指轻轻戳着小萨尔的脸蛋，心情都自然而然地变好了呢！
“你为什么在这？”
小萨尔的表情被戳成了“﹥ ﹤”，祂抱住沙棠的手指以阻止对方的“暴行”，见沙棠不再戳祂才说道：“我也不知道，一觉睡醒就离本体那么远了，不过我们之间还是可以相互感应到的。”声音又小又细，听起来和小猫似的。
沙棠又想戳戳小萨尔的小肚子，却被祂用一只手手挡住道：“不可以喔。”
沙棠只得悻悻然地收回手，他托着脑袋闲聊：“那你和本体有什么区别吗？”
小萨尔一拍胸脯道：“我是从本体身上分裂下来的，祂知道的事我也都知道的！”祂坐在枕头上摇动身体继续道，“除了更小，更软，可以被揣在口袋里，应该没什么区别，吧？”
沙棠无奈地勾起唇角道：“你看起来比萨尔活泼多了。”
转念一想，这可能是个好机会，毕竟这么活泼又不设防的萨尔塔什很难见，他试探道：“说来你的脸可以自己捏对吧？那为什么捏得和井一样，不用老板的呢？”
小萨尔翻身趴在枕头上，蛄蛹两下，马上又有些睡眼朦胧，一副随时睡过去的样子，有气无力地说：“因为我喜欢井……”小东西两眼一闭，脑袋往枕头里栽下去，就这么睡着了。
“萨尔？”
沙棠戳戳小萨尔，给小萨尔翻了个身，也没能叫醒祂，祂就这么安然又快速地入睡了。
总感觉有哪不对……
沙棠思索片刻，他从衣柜里取出一小块手帕，盖在小萨尔的肚子上，才满意地点点头，跟着躺在一边。
他合上眼，按下关灯的开关，平躺在床上，看着眼前的天花板。
萨尔是喜欢井才捏成井的样子的，那浮士达维尔呢？他有没有重塑自己外形的能力？
沙棠突然想起老板平时的伪装，一头白金色长发和紫色眼睛，但他本身是白毛红瞳，发色和瞳色都是可以随意改变的了，脸应该也可以吧？
而且老板对萨尔说的原话是“沙棠没有这个能力”，而不是“我们没有这个能力”，他在回答那个问题时就已经把他自己摘了出去。
沙棠若有所思，老板都说自己没这个能力了，那自己这张脸肯定是纯天然的，并且自己又是被老板带大的……
他双手抓紧被子的前沿，一双紫色的眼睛猫一样在黑暗里发光，他笃定地想着：这老登果然在自己小时候就对自己图谋不轨！脸都捏得和自己这么接近！
哼！果然没什么瞒得住天才般的自己！找回记忆肯定也是迟早的事！
沙棠两眼一闭，睡觉！
……
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浇在沙棠脸上，小萨尔被光照得挣扎两下，把手帕往上拉扯，盖住自己的脸庞。
智能管家助手到点自动拉开窗帘，沙棠眉梢轻颤，他眯着眼看向窗外。
外面的花园传来鸟鸣，天际逐渐明亮，向窗外看去，可以看见兢兢业业打理花园的佣人们。
沙棠揉揉眼睛，从被子里挪到外面，他一旦睡醒就不会再有继续睡下去的心了。
他洗漱完后睡意彻底消退，沙棠站在落地窗前展开双臂，舒展背部肌肉。
昨晚睡得真香啊，一夜无梦到天明，醒了也是精神满满呢！
“叩叩”的敲门声顺着空气传递进他的耳膜，门外的佣人说道：
“成丝先生，您醒了吗？小姐在客厅等候您”
“好，我马上来。”
沙棠打完招呼，换下身上的睡衣，再轻轻把小萨尔从枕头上拿起，这团捏着软乎乎的小手办还没睡醒。他把小萨尔放进衣服口袋里，为避免小萨尔呆得不舒服，他还往口袋里垫了张面巾。
沙棠准备就绪，打开房门，推门而出。这地方的佣人效率极高，昨晚还热闹非凡乱七八糟的场地，现在干净整洁得一尘不染。
沙棠被管家打扮的人领着来到客厅，这宅邸大的很，客厅和昨晚办晚宴的大厅都不是同一个地方。
莉莉丝的红发在阳光下闪耀着迷人的光彩，就像是一团热情的火焰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她坐在沙发上翘着腿，小口小口地咬着手中的抹茶蛋糕卷，手上的是时尚杂志的封面模特，正是莉莉丝本人。
管家提醒道：“小姐，成丝先生来了。”
莉莉丝的脸从杂志后探出，她笑得璀璨夺目，手心向上，指尖对着一边的单人沙发：“坐下吧，我给你讲讲今天的行程安排。”
她眼神暗示管家，管家微微弯腰，离开客厅，现在整个空间只剩下莉莉丝和沙棠两人。
沙棠在莉莉丝指示的沙发上坐下，他挺直腰杆，紧张而又手足无措。
和陌生人怎么说话呀……都不熟怎么能说话呢……
沙棠的手指交叠在一起，大拇指上下翻转着企图安抚紧张焦虑的心境。
莉莉丝把桌上自己面前的文件夹推给沙棠：
“沙棠，这是最大嫌疑人的档案和照片，她是建设行政主管部门的项目经理兼财务官员。在我管制的分公司具有一定的地位和名望。”
沙棠从桌上拿来文件夹，照片上是个棕发绿眼的年轻女人，眉眼温顺，看起来甚至不会让人联想到这是在职场耕耘多年的女强人。他翻阅着文件的每一页，托着下巴道：“负责审批的那些应该也是她的人吧？看来未知势力渗透得不少呢。”
他指关节敲着文件夹上嫌疑人的档案，笑道：“爱兰黛尔，27岁，我记住了。今晚你要赴的宴她也会来参加吗？”
莉莉丝放下被自己吃得只剩托盘和一点遗漏奶油的抹茶蛋糕卷，当她用餐结束后，莉莉丝轻轻地拿起桌上的纸巾，她的手指捏住纸巾的一角，动作轻柔而精确。
她将纸巾缓缓地按在唇上，轻轻地擦拭，以一种几乎不易察觉的动作，确保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优雅得像是从油画中走出的贵族小姐。
她收拾完自己，纸巾直接燃烧在空气里，回道：“今晚的宴会正是她负责举办的，每到这个时间，公司都要进行一次团建。”
沙棠不住问道：“莉莉丝小姐公司的员工们可都真有活力啊……还这么有钱……”
反观黎明之窗总部的成员，一个个都半死不活的样子，连总监督好像都是个社恐。
莉莉丝不好意思地摸着自己的长卷发，皱着眉笑着说：“这个啊……其实是我要求的啦，宴会还是派对一类的钱我会报销，他们只要负责办起来就好。”
沙棠的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着：“莉莉丝小姐真是个活力四射的人啊。”
他继续阅读手上的文档，余光瞄了眼沙发上坐着的莉莉丝。
看似是神经大条的乐天派，却也不是什么笨蛋美人。只不过是和总监督谈话的短短十几分钟，她就能迅速锁定嫌疑目标，甚至一个晚上整理出的文件夹里还罗列着全部异常点。
沙棠看着莉莉丝问道：“莉莉丝小姐很早以前就在怀疑这个人了吗？这些情报和推测不是一个晚上的时间就能得出的吧？”
莉莉丝掩唇轻笑：“或许这就是女人的第六感吧，我确实观察她已有一段时日。”
沙棠回忆起昨晚莉莉丝说的话，“居然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原来是指这个啊。
他清清嗓子，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问：“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解决她？这样或许就能避免出现现在的问题，她是一个隐患。不应该趁早铲除吗？”
莉莉丝的手肘撑在膝盖上，她身体前倾，笑着直勾勾地注视沙棠的紫瞳，沙棠被看得有些害羞了，他往沙发上缩了缩。
莉莉丝意识到自己这样不太礼貌，坐直身子道：“抱歉啊，刚刚回忆起一些很久以前的事了。言归正传，她确实是隐患没错，但在她犯事前，我并不想对她动手。”
沙棠歪歪脑袋，莉莉丝则是拿走文件夹，抚摸着文档上女人的照片道：“我真心信赖着她，这个和我很谈得来的热情姑娘。她对所有人都很友善，如此关心大家。”
莉莉丝苦笑着继续道：
“即使是那些异常的行为，我也抱着侥幸的心理，想着万一只是我多疑呢？在此之前她也是安分守己确实没做过任何错事……”
沙棠闻言又马上道：“有道理！确实不应该刚怀疑就杀了她。能看见一只蟑螂跑出来说明家里已经有了一个蟑螂窝，所以我们应该顺藤摸瓜把他们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莉莉丝难得变得不爱说话了，她的表情僵在脸上许久。
沙棠自言自语着，甚至越说越激动：“而且有她一个，难保其他分公司甚至总部就没有这样的人，在她什么也没做的情况下先杀她确实会打草惊蛇，我们应该拷问她，把她吊起来抽！直到逼迫她说出其他同伙！”
这一次，轮到莉莉丝欲言又止。
她深深地叹气，笑微笑着小声道：“脑回路也和路西差不多呢……”
沙棠看向莉莉丝，他停下自己眉飞色舞的思考，问：“什么？”
莉莉丝则摇着头说：“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也很聪明。”
沙棠小脸一红，今天也是自豪的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