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扫书房的任务已经被判定完成。”

    719的声音适时响起，冲淡了青年心中莫名的悲恸。

    羊角恶魔直起身，将这本画册放回原处。指尖还残留着抚摸名字时的烫度，空气中的香气却逐渐淡去。

    他被影响了。

    属于伯爵的情感像是传递到他的身上，可是，他却一点都不反感。

    离开了书房，桑醉满决定去种花种，完成一下玫瑰花匠的任务。

    是的，他决定翘掉午饭——新世纪好男仆绝不吃土。

    找了个花盆，又去厨房拿了点土，白发青年就赶回自己的房间。

    刚刚走近，一股香味就钻入青年的鼻子，勾引着他的谗欲。

    定睛一看，他的门口居然摆着一份午饭。里面像是不知什么魔兽的腿肉，上面放了张字条。

    龙飞凤舞几个大字，“以后我吃饭给你带一份。”

    原本面无表情的白发恶魔，挑了挑眉，像是遇见有趣的事一样。这个堕天使好像一直在对他释放无端由来的善意。

    他敲了敲隔壁的门，里面却无人应答。

    ——

    青年将午饭拿回房间，没有直接吃。

    “719，你能检测这份饭吗？”

    719回到系统空间翻了翻，小光球捞出了一个仪器，开始进行扫描。

    “是魔狼的腿肉，未经污染，倒是有换心草，是恶魔的佐料，对于别的物种却是毒药。”

    “倒是可以防偷吃。”

    听到这话，青年就放心了。这份腿肉，外皮金黄酥脆，内里鲜嫩多汁，佐料恰到好处，微辣中带有蜂蜜甜。白发恶魔餍足享受着大餐，顿时决意要和曼尼斯保持良好关系，这样就不怕没饭吃。

    饭后，桑醉满拿出种子，向其中注入魔力。花种黑色的外皮被染白，鎏金细线勾勒出属于瓦达尔的魔纹，两相盘旋交叉的羊角被繁复的圆圈图案包裹，散发出淡淡的微光。

    花种却仍然未停止吸食瓦达尔的魔力，像是刚出生的孩子，寻求母乳的喂哺。

    桑醉满脸上的血色逐渐消失，他无法控制魔力的流失，只能感觉到自己与花种的联系不断加深，一条无形的丝线紧紧连结彼此。

    “扑通、扑通”

    花种停止吸食后，桑醉满就已无力地跌落在椅子之上。

    淡粉眼瞳倒影着花种的模样，面前小巧无害的种子，还未发芽就让他流失大量魔力，谁也无法知晓当无力供养自己的玫瑰时会发生什么。

    将玫瑰种下后，桑醉满看向窗外的玫瑰花海，所以供养这些玫瑰的到底是什么？

    仅仅是魔力？还是血肉。

    【叮咚】

    【恪尽职守（系列任务）：请熟悉其他工作者的工作吧！前往玫瑰花圃了解如何打理玫瑰】

    系列任务的提示让青年放下思虑，将花盆放在床头，去往玫瑰花圃。

    站在阳光之下，羊角恶魔的白色长发被镀上金光，为诡谲添上了圣洁。

    花海缤纷灿烂，各种玫瑰争奇斗艳的盛放，无数种馨香缠绕着白发魔族，不免让他头脑昏沉，他仿佛又听到了喃语：

    “饿……要吃……”

    “我的……我的……”

    桑醉满掐着自己的指尖，让他从这种混沌中清醒。

    看着面前芬芳的花朵，白发恶魔不由退后两步，画册中玫瑰的模样警醒着他：

    它们，是怪物。

    “瓦达尔，你怎么在这？”先前的藤蔓精惊呼。

    “不愧是公爵大人钦点的男仆，真悠闲，哪里像我们。”兔头人身的NPC挖苦道，他浑浊的红色双眼盯着桑醉满，其中的嫉妒难以掩藏。

    桑醉满仍然保持他公式化的微笑，“今天刚刚上任，想瞻仰前辈们工作罢了。”

    之后,便退到一边，留给他们工作空间。

    见他这种恭敬诚恳的态度，兔头人也没法说什么，只得冷哼一声，开始自己的工作。

    藤蔓精身后的枝条根根卷起一个水管，向花丛中喷洒水雾，可空气中却弥漫着腐烂的腥味，原本的花香更加浓郁，直至令人作呕。

    她还轻言细语着“多喝点，多喝点，这可是冰库里的新鲜养料，你们一定要好好成长啊，到时候，公爵大人回来后肯定会夸我的。”

    兔头人拿着大木勺从桶中挖出深褐色的肥料，像是把什么蛋白和肌肉组织打碎了，拌成糊状，同样也有难闻的恶臭。

    肥料被平整地铺在土壤上，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有一朵卡罗拉被堆了更多的肥料。

    桑醉满就在一侧强忍不适看着他们工作，期间，兔头人还抓起肥料吃了几口，森然尖牙上残留可疑的暗红组织。

    “满满，到花圃的任务已经完成了。”719翻着系统后台。

    桑醉满也不再停留，立刻动身前往他的目的地：大马士革花房。

    在他转身之后，兔头人的双眼粘腻地盯着白发恶魔，抓起一把肥料，就往嘴里塞，脸上都被染上暗红的颜色。吃完后还用猩红的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尖牙，像是不放走每一点味道。

    “他……好吃。”

    “我们……不过，我……死”

    “那就多找点……不能让他……不然……”

    带着花香的风，吹散了这场交谈。

    ——

    在城堡左侧就是大马士革花房，玻璃和钢架构成了这个梨形空间，只有可供进出的一道门，钥匙显然在达顿管家那里。

    里面有一支绛红色的大马士革玫瑰，它足足有三层楼房那么高，嫩绿色的枝条匍匐在地上，又沿着钢架攀爬上屋顶，想必这就是伯爵的玫瑰。

    不仅如此，围绕着大马士革的还有其他品种的玫瑰，它们层层叠叠、尽情舒展着自己的身姿。

    它们像是守卫，又像是臣民，拥簇着中心的领主。

    为了看得清晰，桑醉满又走近了几步，他发现这里的花没有用那种不知名的恶心肥料，却又生长得更加艳丽与自如。桑醉满记下了这个疑点。

    等等，那是什么？

    在大马士革周围像是有什么红色小点在闪光，它们在漫千花丛与缠绕枝条的遮掩下显得毫不起眼，像是什么仪器的光点，与这个自然花房格格不入。

    桑醉满又走近了一步。突然，他顿住了，白发恶魔倾长的身型瞬间变得僵硬。

    玻璃的倒影里，在他的右后方，管家站在城堡投下的阴影之中，神色晦暗不明，只有那双猩红的眼睛尤为明亮。

    与大马士革周围的闪光红点隐隐重合。

    不知道他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桑醉满强迫自己不要回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让自己的肌肉放松，装模作样得赞美道“不愧是伯爵大人的花房，就是好看。”

    随后，一刻也不停留，径直走向古堡的大门。

    不让管家的身影在视野里出现。

    走到大门前，桑醉满松了口气，紧绷的肌肉缓缓放松，空气中令人作呕的腥气早已消失殆尽，又只剩馥郁芳香，将一切掩藏。

    残阳余晖投射在城堡与花海之上，将这片土地分为明亮与黯淡。

    羊角恶魔站在光影交界之处，暗处的古堡与身后的花海好像被笼上另一层虚影，张牙舞爪吞噬着这里的生灵。

    回到房间，果不其然，门口仍旧放着一份饭。可曼尼斯仍未归来。

    享用完晚餐的青年给花种浇了点水，可是，它还是没有发芽的迹象。

    “719，现在有什么我可以做的任务吗？”

    719刷新了一下后台，上面显示：

    【恪尽职守（系列任务）：暂无】

    【玫瑰花匠：进行中  10%】

    “没有呢，满满。”719回答。听到这话的青年不由得在床上滚了几圈，“那我现在可以休息吗？”

    小光球楞在半空，它转了转方向，看着外面还没黑的天空，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嗯……考虑到满满在家就想吃就吃、想睡就睡，现在睡觉好像也没什么。】

    得到认可的白发恶魔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浅粉色的眼瞳波光流转，就把自己裹到被子里。

    独留一个光球左右摇晃。

    “扑通，扑通”

    ——

    “快醒，快醒”，青年在无梦的熟睡中，被一道稚嫩的童音不断呼唤着。

    像是察觉到危险般，桑醉满猛地睁眼，下一秒就从床上翻滚下来，绿色的藤蔓向他刚刚睡的地方扎去，床板瞬间破裂。

    抬眼望去，藤蔓精趴在窗台上，兔头人和八、九个他不认识的怪物顺着藤蔓进到房间。

    它们的眼睛充斥着渴望和贪婪，看向白发恶魔的眼光像是在看什么美味佳肴。

    桑醉满当机立断使用魔炎，一圈白色火焰围绕着羊角恶魔跃动，向怪物们飞驰而去。

    火焰沾染到兔头人身上，怎么也扑不灭，他的皮肉被烧开，留下脓水般的血液。

    “啊——我要杀了你——”兔头人尖叫嘶吼着，两个爪子生出锋利的指甲，朝他扑来。

    藤蔓精也伸出狰狞的藤蔓向他攻来，其他的怪物速度惊人，张开血盆大口。

    白色火焰不断烧毁着它们所遇到的一切，让怪物们无法近身。

    吊灯被打落，水晶碎了一地。房间里的家具基本都被砸烂。桑醉满的手臂处也被扎了几道窟窿。

    不认识的怪物中，已经死了四个。藤蔓精在他们死后毫不犹豫地把枝条扎进去，吞噬他们的血肉，她身上的伤也好了个七七八八。

    桑醉满逐渐感到魔力不支，忽然，藤蔓冲入魔炎，将青年的身体紧紧缠绕，其它的怪物像是不要命一样，冲进白焰，想从青年身上撕下一片肉。

    桑醉满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的怪物对他张开腥臭的巨口。

    “噗呲”眼前怪物的头顶被插上了一根黑色羽毛，贪婪的双眼瞬间失去神采。

    桑醉满抓住这个机会，瞬间爆发出他剩余的魔力，汹涌的白焰从青年身边升起，吞噬着身旁的怪物，火焰顺着藤蔓侵袭而上，将藤蔓精烧得一干二净。

    余留一地灰烬。

    桑醉满抬头望去，背生双翼的堕天使站在窗上，双手抱臂，看着屋内脸上挂彩的羊角恶魔。

    月光投射在桑醉满身上，他先开口打破了寂静。“刚才谢谢你了。”身体肌肉却依旧紧绷，眼中的警惕一点也没有减少。

    曼尼斯看着青年防备的姿态，摊了摊手，“没必要这么防备我吧。”

    桑醉满没有回答，淡粉色的双眸倒影着眼前的堕天使。

    战斗的声音曼尼斯肯定早都听到，但他却在自己生命垂危之时才出手，是在评估自己的战斗力吗？

    看着白发恶魔眼中的疑虑，曼尼斯勾了勾嘴角，“我又没有害你的意思。”

    “不信，我们可以签订契约呀。”

    听到这话，桑醉满一愣，心中的疑虑更大了，他们也没认识几天。

    “为什么”羊角恶魔开口问道。

    “呃……你有没有听过人类那边的说法，这叫‘投资’。”

    “那你投资几位了？”

    “你是第一位。”

    “而且，恶魔城中好久都没出现你这样的羊角恶魔了”

    看着桑醉满眼中思索的神色，曼尼斯也不着急，他就靠在窗棂上，依旧慵懒自如。

    恶魔契约是不可违背的，和曼尼斯签订契约，好像对他百利而无一害。况且，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曼尼斯到底是什么身份，也不知道恶魔城是什么情况。

    在情报差异下，和他交好才是正确选择

    白发青年垂下眼眸，“好，我同意签订契约。”

    见状，堕天使满意地笑着，他脱下手套，骨节分明的手背上印着散发紫光的纹样；

    羊角恶魔摘下他的单框眼睛，浅粉色眼瞳中的魔纹闪着耀眼金光。

    两道声音一同说到：

    [吾与汝结为挚友]

    [将永不伤害、毫无隐瞒]

    顿时，他们的脚下都出现繁复魔纹，像是某种古老的仪式，将[凡达尔]和[曼尼斯]牢牢绑定，不可违背，也不用违背。

    两位恶魔在月光的投射下相视一笑，波光流转在各自的眼瞳中。对于喜好猜忌的恶魔而言，缔结契约确实是种交友的好方式。

    周围是毁坏的家具和一地灰烬。

    但，有什么关系？

    恶魔的契约，没那么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