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景色不断倒退变换,擦眼而过的绿色。
何长汀转回头,磕上疲倦的双眼,他太累了。整理了下脖颈上的U形枕,然后沉沉睡去。
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唐教授发来的一条短信。
【唐教授:来……那格瑞酒店。】
随后发了一个定位过来。
何长汀秒睡,压根没感受到兜里的震动。
他的头倒向窗那边,头顶堪堪抵着玻璃。
列车依旧在平稳行驶着,偶尔穿过几个漆黑的隧道。
远处的云缓缓飘着。飘了许久,似乎都是那个形状。
像听话的孩子,一直沿着特定的轨道循环反复地漂浮着。
只不过没人发现。
*
何长汀下了从车站随便招来的一辆出租,推着行李箱往酒店走去。
看着手机里显示的余额不足,何长汀有些烦恼。刚才在车上眼睁睁看着不断往上跳的价目表,就连司机绕远路他也不敢吱声。
真是废物,何长汀自我嫌弃。
何长汀此刻推着行李箱吃力地爬上小山坡,一边抱怨这破酒店建在这么鸟不拉屎的地方,一边又庆幸此行不是他出经费。
等爬上了山坡,他抬头一看。酒店大门前矗立着两根直插天际的柱子,像欧式建筑,富丽堂皇。柱子前蹲坐着两座比三个何长汀还要高的石狮子,嘴里衔着一颗大金珠。嘴巴咧到了脑后根,面部狰狞,露出尖锐的牙齿。
一只爪直直地往酒店大门的方向伸,做出欢迎状。
教授真舍得下血本。
何长汀掏出手机,目光在两只家伙上来回扫视,看久了怪阴森的。主要是这不像牛不像马的,摆在酒店门口确定是用来招客的?
石狮子:……
何长汀不再多想,准备打电话给教授。这段时间一直加班加点,熬了几个通宵,脑子快变成磐石了。
于是他便推着行李箱走向酒店大门,等着教授接通电话。这门还怪智能的,自动感应到人来就开门。何长汀边走进酒店大门边暗暗赞叹了句。
酒店大门缓缓关闭,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
大门外的石狮子安静地蹲坐着,两只爪规矩地撑在身前。
*
大堂内宽敞明亮,只有几个旅客推着行李步履匆匆。
前台小姐摆出甜美的迎客微笑,热情地询问何长汀:“您好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吗?”
“呃,您好。这是我的身份证,已经提前预约好了房间,你看看。”教授那边显示忙线,没有接通,何长汀便把手机放回口袋,“麻烦你了。”
“这是您的房卡,祝您生活愉快。”前台小姐递出一张精美的房卡。
“谢谢。”何长汀接过房卡,看了眼房间号,忍不住端详起卡片来。卡片正面是金黑配色,右下角印着房间号,左边印着个醒目的⑨。背面是纯黑,中间印了一行小字:【那格瑞酒店】
指腹在卡片上轻轻摩挲着,房卡崭新,总觉得有些凹凸不平的花纹在上面。
何长汀收回房卡,感受到浑身酸痛。推着行李坐上了电梯,按下了第17层的按钮。
电梯飞快地上升,在第18层停下。
*
何长汀把行李箱打开,掏出衣服放到床上。随意参观了一下房间,房间内装潢精致,床头的小挂灯散发出微弱的昏黄灯光。
何长汀还是放心不下,自从下了车到现在,教授一条信息都没给他发过。他点开和教授的聊天框,留了几条信息,起码让教授知道他已经到了。
他转头,发现立柜上点着一块香薰。难怪刚才问到了一股香香的味道。太阳穴有点发胀,他揉了揉,走过去把盖子罩上。他一向不太喜欢闻这些。
何长汀将手机调成来消息提醒,把它搁在床头柜,倒头就又睡了。
何长汀不知睡了多久,睁开眼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出了会神。他捏捏鼻梁,起身换了套衣服,在网上看见这家酒店有餐厅,于是便想着去找些东西填饱肚子。
换上了舒服的白衬衫和黑色的休闲裤,打开房门便出去了。
外面安静得很,一点嘈杂的人声都没有。何长汀觉得怪,但饥饿的肚子拉回他的思绪。何长汀走到栏杆前,看见一楼大堂有一群人围在一块儿。
何长汀思索了片刻,双手搭在栏杆上。刚想起身走人,突然间想到——他现在不是在十七楼吗,怎么刚才他看人感觉像在低楼层看呢。
没等他继续想下去,栏杆就先松开了他,栏杆忽然消失不见,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楼下倒去,何长汀瞳孔惊悚地放大,他正在极速地往下坠落。
从十七楼摔下去,下场是什么?
何长汀脑子里像过走马灯,甚至把遗嘱的草稿都打好了。
何长汀脑袋传来结实的触感,脑子里扯着的那根线崩断,陷入了昏迷。
*
是刺目的白光。
何长汀不受控制,整个人动弹不得,眼睛被白光刺得痛苦地紧紧闭上。
有人朝他伸手拉他走,他却无法动弹。
他眼睁睁看着那人逐渐远离,白光将他笼罩,吞噬入腹。
何长汀猛地睁眼,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劫后余生般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意识到刚才的是梦,可却体验感真实。
那真的是梦吗?
何长汀慌乱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摸摸身体,居然感受不到一丝痛觉。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这真是个奇迹。
他看见一只手朝他伸来,宽大的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还好吧?”那人询问。
何长汀握住那只手起身,站稳看清了人。
身旁的男人高大,此刻侧着脸看他。男人留了寸头,侧边还剃了个闪电。他模样英俊,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右眼眼尾处有颗痣,喉结微微滚动着,他皱着眉,又伸出手晃了晃。
这人倒是像个痞子,皱起眉来有些凶神恶煞的,还穿着皮衣。他又忍不住看了眼男人的耳朵,居然没有一个耳洞。
庞延:“?”
何长汀按住男人的手,摇摇头:“没事,谢谢。”
男人笑笑,试探性地朝他伸手,说道:“初次见面。”他盯着何长汀,一字一句地道,“我是庞延。不谢。”
何长汀回握,很快抽回了手。出于礼貌,言简意赅:“何长汀。”
庞延点点头,把手背回身后。
这人长得挺好看的,庞延想。
何长汀走上前,前面的几人围在一起,叽叽喳喳。
“你说怎么办?这个地方可是你介绍我们来的!现在出不去了!”
“消消气……妈……”
“我不也困在这了!报警吧!”
“手机没有信号啊,怎么报警!”
几人似乎注意到何长汀,打住了叽叽喳喳的嘴,警惕地打量着他。庞延皱着眉说:“别嚷嚷了。”
涂着烈焰红唇的女人拨了拨黑棕色的卷发,皱着眉头扭向一边,她身边的男孩双手交叉着放在胸前,低头看着鞋尖。
和女人争吵起来的男人有些胡子拉碴,他叉着腰,反戴着一顶灰色帽子,身上套着一件小马甲,胸口前的字已经脱落,模糊不清。
拉架的男人穿着短袖,看起来是个练家子,身上的肌肉块明显,额角的青筋突突跳着。
缩在角落里的少女叹了口气,看向何长汀,走了过来打招呼:“你们好,有没有带手机啊?我们发现酒店大门被锁死了,没办法打开,我们……被困住了。”
何长汀摸摸兜,他明明记得把手机放在兜里了。
他摇头:“没带。”
少女紧绷着的肩膀松下来,重重叹了口气。
“女孩子别老是皱眉,不好看。”何长汀温柔地说了句。
女孩抬起头,卯足勇气,脸上漾出一个笑,双颊浮现出浅浅的酒窝:“你们好,我叫郑可容,是名漫画家。”
何长汀点点头,回以微笑。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庞延,看起来没有要自我介绍的意思,便开口:“我叫何长汀。”
说完便上前一步,远离了身后的人。
庞延:“……”
突然众人的耳边传来刺耳的翁鸣,有人忍受不住捂住耳朵蹲下。何长汀难耐地皱眉,庞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
良久后,翁鸣声消失,空旷的大堂里还响着回声。
“咚——”
一声轻微的,像是石子落入水面的声音响起。
众人的目光忍不住投向那扇巨大豪华的酒店大门。
【叮咚——】
【那格瑞酒店欢迎你们的到来】
【祝各位体验愉快】
这声音浑厚,语气却不免带了些轻快愉悦。
胡子拉碴的男人大吼了一声:“你谁啊?!”
“嘘!”
一声俏皮灵动的小孩音。
“请这位玩家稍安勿躁。”童声清了清嗓子,“欢迎各位!”
“你们已进入大型全息互动交流性游戏——那格瑞酒店。”
小格子暗暗抱怨了声,这名字怎么这么长,每次给新人介绍都费一通嘴皮子。
“我是本游戏的游戏管理员,小格子。”
“在本游戏里,正如各位所见,你们需要找到正确且唯一的出口逃出去。”
“不过请各位不要担心,玩家须知我将投放在大堂上空,各位玩家务必仔细阅读。”
小格子说完,大堂上空弹出了一个泛着幽幽蓝光的面板。
众人心存疑虑地上前查看。
【玩家须知】
1、白天可自由行动(即集中讨论时间)个别房间无法进入,请勿暴力打开
2、当夜晚来临,各位玩家分别选择房间进入,房间会随机生成副本,请各位尽力通关
3、生命至上,安全第一
何长汀仔细阅读,咬文嚼字,试图从中看出些什么来。庞延侧目看着何长汀,他那眼神好似要盯穿面板。
一个男人想要掏出手机拍照片,一摸兜,发现手机不翼而飞。
男人慌乱地把口袋掏出来,浑身的兜都被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手机的踪影。
“哦,对了。各位玩家的私人物品已经被系统暂时存放起来了,不允许作弊行为哦~”
小格子提醒了一句。
庞延扯出一个笑:“还小格子,真把自己当还珠格格了。”话音刚落,庞延就感觉嘴巴被封住,吱不出一点声音。
“请这位玩家不要人身攻击!”
小格子有些气愤地提醒了句。
庞延眼前弹出一小块面板,上面写着:【您被禁言一分钟】
庞延:“……”我这该死的嘴。
估计全场只有何长汀和庞延两人比较平静,好像已经接受了自己莫名其妙被吸入游戏的事实。而其他人有的抱头痛哭,有的坐在地板上怀疑人生,庞延还抽空阻止了一个企图撞墙自尽的玩家。
此时一个男人站出来,挠挠头,稍稍安抚了一下众人:“各位,请听我说。现在我们已经身处游戏中了,与其自暴自弃,不如想想怎么逃出去。”
一个中年男人怒目圆睁:“玩什么游戏!我要回家!我还就真不信了,这破门我还打不开了!”说着就要冲上去,谁知大门前似乎阻隔着一道无形的空气墙,男人当头撞了上去,脑袋反弹了一下,整个人倒在地上,随即化作了蓝色的烟雾。
“唉,如各位玩家所见。请不要试图违反游戏规则。”
小格子出来遗憾地说了句。
众人还是有些焦躁不安,刚才站出来的男人烦躁地挠挠头,看见人群中略微睿智一点的何长汀,抬腿便走了过去。
“那个,你们好,我叫蔡苇。”男人双手垂落着,扣着裤子上的标签。
“你看起来蛮有经验的。”何长汀挑眉,问道,“你玩过这游戏吗?”
蔡苇有些羞涩:“没有。我平时有空就玩玩游戏啥的,对游戏的步骤啥的比较……了解吧。”
何长汀不太自然地扫了他一眼,问道:“你是……做什么的?”
“作家。”蔡苇回答。他回头看了眼正在忙着震惊的郑可容。
庞延这会儿终于解了禁,微张着唇,又撇着嘴,有些阴恻恻地看向两人。
蔡苇:怎么感觉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