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暗？这是哪里？

    北立揉了揉眼睛，眼前蓝色与红色的光交织变幻、闪动，这不是错觉，他现在正在一个深不可见的状似隧道的未知的空间里。一瞬间，北立脑子里闪过很多种想法，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了一下周围环境，哪个活动现场？也不像，这个隧道没有任何类似重金属的实物支撑，光不是由电子产品发出，而像是隧道本身在发光。他记得，他前一秒好像是说要睡觉，难道这是在做梦吗？最近真的太累了……

    等等！有人在哭。难道这里面还有其他人？北立有点害怕了，他怕鬼。这个声音很小，是压抑着的抽泣声。过了一会，声音又没了。好奇是人类的天性。北立犹豫着一步一步地往发出声音的那个方向挪动着。“有人吗？”北立试图大声说话来缓解慌张。他前进中隐约看见了一群身影在前面晃动。

    “哈哈哈哈……你看看他这怂货儿。哈哈哈哈……”北立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了。他们……北立很害怕，往旁边环顾了一下，没有任何遮挡物，没有拐角。“他们会看到我的吧？”北立心想。北立想往后跑，但是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阻挡了，他铆足力气往人群的反方向冲，但是也只能保持在一个跑步的姿势，无法移动。北立放弃挣扎了，他担心动静太大会被他们那一群人发现。为了减少可见范围，北立紧贴着隧道的壁缓慢蹲下。“把他的裤子脱下来！”北立听到这句后猛地抬头，他瞪大了双眼，对这一切的发生难以置信。他看到——三个男生、两个女生把一个男生半包围住。被包围住的男生头发凌乱，脸上很明显的肿大以及刮痕。昏暗的环境下，那个男生耷拉着头，左手微扶着隧道壁面，混沌的光下，北立看见他的身体在发抖，他身上的白色校服领口的那几颗扣子被拉扯开。

    “别碰我！”被包围住的男生倏地狠狠地推开一个想要靠近他的男生。这一举动似乎更加刺激了那群男生、女生，他们大笑、狂笑，有人捂着肚子直不起身，有人拍手叫好“你们听他的声音，这不就是个女生嘛！光看长相就是女生相啊，哪个男生那么白，声音那么尖啊哈哈哈……”说着，又有人上前去扒扯那个男生的裤子。北立实在看不下去了，他站起来，大声呵斥：“你们在干什么！”没有人停下来，他们看不见北立的存在，也听不见北立的声音。

    被围住的男生、围住他的那群学生在北立冲过去想要保护男生的时候突然就消失了。一切重归平静，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象，他们的笑声连回音都没有留下。

    没一会儿，那个男生又出现了。

    他一个人坐在床上，双手环抱着自己，头转向窗的方向，看起来很孤独，一股悲哀的氛围在他身上弥漫。北立还沉浸在刚才惊心动魄的那一幕中，心跳处于惊恐的疯狂跳动中，努力控制着急促的呼吸，但是那个男生丝毫没关注到他的存在。这会儿的光已变成了昏沉的黄色，是温馨的家的颜色。

    北立往前走，向他靠近，男生依旧是那个姿势。北立意识到——别人是看不见他的。北立如释重负，他往窗外瞥了一眼，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他又转回视线，看着眼前这个沉默的男生。这个男生真的长得很好看！这是北立的第一感觉。尽管眼神黯淡，失焦，但还是很明显地看得出眼睛又大又圆，鼻子小巧而挺翘，嘴唇微抿着，是极具特色和美感的五官。北立盯着看了好久，终于想到一个词语形容他——洋娃娃。他想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和他对话。

    “啪！”光又换了，现在是黑白世界。

    “厕所！怎么出现个厕所？对了，那个男孩呢？”北立继续往前走。突然，他停下了脚步。与其说是停下，不如说是愣住了，他定在那个位置。

    “不！不可以！住手——他会没命的！”北立大声嘶吼着，却无一人回应他。那个男生被狠狠推着撞向墙面，有三个男生——长得挺拔、不胖不瘦，他们把脚左右切换，不断地踹着跌坐在地上的男生的肚子和腿，仔细看，他们的脸竟是地狱的恶魔般那样，牙齿又尖又长，表情十分狰狞可怕，充满了邪恶。那个男生蜷缩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发出痛苦的呻吟。北立冲上前去，试图将他们推开。“推不到？怎么会推不到他们呢？为什么我碰不到他们啊！”北立内心不断呼叫，绝望地祈求。可是，那群男生听不到也看不到，他们沉溺于自己的世界里，从打压、欺负他人得到的快感令他们忘记了自己应该是一个人，也忘记了他们在干什么。

    一位似老师的男人出现在了厕所门口，驻足了三秒后，扬长而去。

    血，到处都是血！红色布满了整个世界，少年奄奄一息地倒在北立的脚边。

    北立彻底崩溃了。他是一个有经验的新闻工作者，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依旧无法冷静接受……

    红光在黑白中闪现，紧接着他们又消失了。强烈的光从隧道四周不断射出，刺激着北立的眼睛，他条件反射性地把手抬起来挡光。手指间的缝隙中，北立看到男生一人站在天台上反复哼唱着一首歌。

    他拥抱着面前的空气起舞，头沉着微微摇摆，面上是脆弱的笑意，唱着他的心事。这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演唱会。歌声飘荡在上空，飘旋在北立的脑海。

    昏暗的方向

    有一点光亮

    挣脱了捆绑

    就去往

    没有机会看过的世界到底是怎样

    而我顺着声响就努力拍打着翅膀

    用所有力量

    飞跃过高墙

    ……

    在如此浑浊的光线包围下，北立仍被此时这个长着一张白净的、散发少年感的男生深深震撼着。是的，少年感。他才仅仅是一个十八岁左右的少年呀！他明明可以灿烂如夏花，明明是那么美好。可是……为什么会被那些肮脏的暴力伤害裹挟着。他挣扎、抵抗，可以救他的人熟视无睹，暴力者享受他的伤口。此时的北立气愤至极，而又深感无力，他迫切地想为他做些什么。北立看着眼前的少年，下一秒，少年踏上了天台边沿，一跃而下。

    北立边冲过去边大喊道：“不要——”

    “啊！”北立惊醒过来，睁开双眼，白色的天花板，阳光透过窗纱细微地照射进来。“今天真是一个好天气。”他仍心有余悸，片刻后，他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这是一场梦罢了。起床！工作！”

    北立按照往常一样洗漱，准备早餐，出门上班。有一点不同的是吃早餐的时候，他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一场梦，很快他回忆起睡觉前看到一则关于校园暴力的新闻，可能和那个有关。

    晚上下班回家，北立打开电视机，准备听听音乐放松身心。他坐在沙发上，掏出手机和朋友聊天。

    “《玫瑰少年》这首歌是想跟所有经历过或正在经历校园暴力的人说——最好的报复是美丽，最美的盛开是反击。你生而无罪，我们本就是会热烈盛开的玫瑰，为什么要因为他人的妒忌而放弃绽放呢？哪朵玫瑰不经过荆棘呢？”声音清晰地从电视机传出。

    “又是校园暴力。”北立觉得自己是不是要报道和校园暴力有关的新闻了，要不然怎么老是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抬起头想看看是哪位歌手，结果被屏幕上的歌手的脸惊讶到。他——就是北立梦里的那个少年。原来他就是玫瑰少年！北立马上去百度搜查了关于这个歌手的资料，了解到这个少年十八岁就辍学了，外出谋生，机缘巧合下被娱乐公司发现并培养成现在炙手可热的音乐唱作人，并通过少年自己的故事和影响力呼吁反对校园暴力。看完这些，北立没有想再问为什么会做这个梦的想法了，他只觉庆幸，那个少年还活着，真好！

    北立拿出红酒小酌，为少年活着而喜悦，梦里的少年无法保护好自己，旁人的无视，施暴者的肆无忌惮，造成了悲剧，校园暴力何时停止呢？北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在思考未来新闻报道的方向。

    故事乐此不疲，看故事的人看过就忘。活着的玫瑰少年控诉无声，无人知晓。只有付出生命的代价，死亡，才掷地有声吗？只有痛苦才能值得被看见吗？北立真想好好教育一下那些校园施暴者，大吼一声“反对校园暴力”。

    渐渐，夜深了，玫瑰少年——坐在落地窗前，环抱着自己，偏头看向窗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