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悦她

    花门弟子诧异地转过身来,望着这个赢了不少灵石的俊俏男修。他上下打量一番,随后当真踌躇着,期期艾艾地凑过来向薛长陵打听。

    此人是比他们早入门一年的男修,身量清瘦不高,胜在容颜清越,唇薄目明,身为剑修,若剑术高超,用剑利落有力,便更添风姿。

    只是他有些木讷。

    薛长陵手上还玩着牌,平心静气地听他讲完自己的心声。

    穆则昀这才明白,面带惊诧,笑着打趣道:“你心悦我们十二师妹啊?”

    花门师兄面红耳赤,桑子启也笑吟吟上来调侃着他。穆则昀插科打诨:“你喜欢她什么?一个莽若男子的女修,平素何时端庄娴雅过,你居然喜欢她?”

    薛长陵执牌的手一顿,眉头轻压,面色亦冷硬一些,朝向穆则昀:

    “师姐异于旁人,心思细腻,爱恨鲜明,亦有自己的见解,伶俐聪明,她剑术过人,待人亦善,怎么是你这一句话便能囊括的?”

    穆则昀一噎,没想到薛长陵直接冷脸,觉得他颇为较真,讪讪出牌,道:“我不过一句玩笑话。”

    喜欢师姐,是一件分外正常的事情。

    薛长陵想,师姐如此好,他很久之前就知道,没办法不喜欢,旁人喜欢,也是能够理解。

    少年道:“那你可知她喜欢什么?”

    这句话是在问那花门师兄。

    对方沉吟不语,未能答出。

    薛长陵笑道:“她喜欢什么,我也未必能说个齐全。可能一日之内,念头就会改变上千万回。可我知道,她讨厌什么。”

    花门弟子连忙问道:“那她嫌恶什么?”

    穆则昀亦竖着耳朵听。

    “师姐最讨厌贱人。”少年半开玩笑道,眉目忍不住都染上笑意。

    花门弟子一愣,亦来不及思考,慌忙问:“那,师弟,你师姐喜欢怎样的男子?我可以去学!”

    薛长陵拧眉。

    这话,令他他脑中忍不住浮现陆思衡的模样,已经挥散许久的心情复又惹上来。他自慕惊折提及陆思衡后,开始仔细关注过此人。

    印象中,陆思衡是一副肆无忌惮、纨绔子弟的模样,姿容出众、自负得意,什么都不好,可是生了一张俊脸。

    对方吊儿郎当,不喜修炼,总是游走于规矩之外,又颇有些仗势欺人的姿态。

    想到此人,薛长陵便心生妒意,师姐可是只跟他同游,精心准备过衣裙,还曾满心欢喜,期待过与此人在一起。

    师姐心气高,瞧不上无趣平庸,姿容平平之人。这还是她唯一一次,看上过一个男修。

    连他都没有得到师姐的青睐,更何况旁人了。

    薛长陵抬目,不假思索:“师姐不会喜欢你。”

    穆则昀笑了:“你这话说得,他怎么就不得慕惊折喜欢了?十二师妹眼光还真高。”

    薛长陵赢来的灵石都随意地摆在桌上,此时已赢了不少,随手捞起来数了数。

    他将牌一撂,灵石一摊,平分给众人。“一点灵石,我就不拿走了,你们平分。”

    薛长陵擅于交际,不一会便结交一片。有的人对他的表现亦是意外,原本以为,这薛长陵,是个正经修炼的主,怎么打牌打得如此好。

    如今看来,不仅牌打得好,人还大气。

    薛长陵赢了一下午,惹得众人艳羡忌妒。却没想到,最终一枚灵石也不带走。

    “长陵要走?”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瞠目结舌,又惊又喜。

    穆则昀亦不可思议,众人纷纷喜笑颜开,道:“这敢情好呀!长陵真是大方,来来来,分了!”

    几人将牌一推,笑着拥上来分灵石。

    “薛师兄走了,我们再接着来。”

    *

    女修们成群结队,坐于柳木桃树下,一地花瓣落满,清香袭来。

    众人谈笑风生,从烦扰已久不能悟破的剑术难点,聊到最近发现的漂亮衣裙、市井中时兴的饰物簪钗、胭脂水粉。

    慕惊折与宋熹微、明夏等人坐在一处,伴着几个别处的陌生师姐,几人毫不见外地聊在一起。

    慕惊折一副看似冷清难以接近、话不多的师妹模样,可说起话来却滔滔不绝,极为有趣生动。

    她极能接梗,又有自己的奇思妙想、独特见解,很快便招惹来一片喜爱,被她的妙语连珠逗得喜不自禁、欢笑连连。

    一个花门师姐忍不住捧腹道:“这个师妹怎么如此有意思,真好玩,我若能做你师姐,都不知平素该多欢乐。”

    慕惊折勾唇一笑,喜上眉梢:“哪有?师姐优秀漂亮,我能哄师姐开心才是幸事。”

    花门师姐不禁更加欢喜,脸颊因激动染上微微红晕。

    慕惊折一向有自己的言语趣妙之处,能够带来欢乐,招人喜爱,故而可以凭借自身交来大批好友,一场休假下来,就可以相识一片师姐。

    月门平素修炼行程愈渐增多,她很难凑时间专程与师弟见面。私下也只能每日聊上几句,没有机会长时间相伴,再难像外门时形影不离。

    入门两月,慕惊折已彻底沉浸进内门生活之中。她平素常与穆则昀、桑子启等人聊天解闷,又与明夏相伴到后山习剑、下山游玩。与宋熹微一起研究画符,聊聊八卦。

    内门生活平静欢快,慕惊折觉得恍如做梦一般,似乎忘却了所有修炼的苦楚与日常的烦恼。

    只不过,有一个不和谐之处。

    慕惊折作为新人,常听她们指责讥讽五师姐。

    五师姐名崔熙宁,杏眼桃腮、艳如春花,爱梳妆打扮,总头戴红花,身着鲜丽华衣,美貌出名,剑术亦出众,锋芒毕露。

    崔熙宁个性张扬明媚,一见面便笑嘻嘻地拉着慕惊折讲话。只不过有些嘴拙,总是说不对话,有时言语会惹得慕惊折不快。

    慕惊折自入了内门,便总听她们讲述自己未入内门时,崔熙宁的劣行。

    那日慕惊折自灵田归来,便听见月门传起一股争执声。

    走近学宫,才知是五师姐与明夏、苏妙嫣等人起了冲突。双方僵持不下,宛如一场激烈的辩论赛。

    五师姐头戴红花,一身秾艳新衣,与明夏互相指着鼻子对骂,若非七师兄拦着,真怕二人当即扯起头花,动起手来。

    此时是放了课后,师尊已经休息,不用刀剑,只是口角上的小打小闹,一般没人禀报。

    明夏双手掐腰,滔滔不绝,身后一向与她交好的苏时嫣身量高挺,更是显而易见地站在明夏这边,对五师姐时不时冷言相对,出言嘲讽。

    就连宋熹微,也愤愤不平地站在了明夏身后,替她辩论。

    慕惊折身上还带着灵田的香气,见此场景,一头雾水,带些惊异地向身边人发问:“这是怎么了?”

    外门的尚若灵也在,拿了玉牌进内门寻她们玩乐,碰上此景,已经在旁站了许久,告诉慕惊折:“惊折姐姐,方才夏夏提了花篮子来,想给我们编花环。谁料这个崔熙宁,上来便把花篮撞个翻跟头,撒了一地。你看,花都脏了。”

    尚若灵声音细细,又极轻,显得良善,此时又颇带几分帮明夏鸣不平的仗义态度。

    尚若灵紧接着道:“崔熙宁一向嫉妒夏夏,看不得夏夏比她风光。先前还污蔑时嫣,她此次肯定又是成心的。这样的人,怎么能待在内门?”

    慕惊折双手抱臂,沉默不语。仔细想想,五师姐的确有所过失。

    五师姐张扬、锋芒毕露,她面相姣丽,剑术了得,又有一众师兄弟簇拥,可以说是一个很扎眼的存在。

    宋熹微一向待人热情友善,偏偏与这个五师姐一向合不来,另几个师姐亦如此。

    慕惊折自进了内门,听宋熹微、苏妙嫣等人诉说沈熙寒的不是已经不在少数。

    她们一个赛一个地恨她,告诉慕惊折,此人如何嚣张跋扈、卑鄙无耻、诡计多端。听得慕惊折头直犯晕乎:

    崔熙宁考核作弊,居然参考别人的剑招;

    崔熙宁每日花枝招展,就知道吸引男修,真是厚颜无耻;

    崔熙宁曾经与苏妙嫣交好,可后来却背后捅刀,竟在师尊面前颠倒黑白,冤枉苏妙嫣!真是蛇蝎心肠!

    ……

    久而久之,慕惊折已听得耳朵都快起了茧。

    恐怕是先入为主,她对五师姐的印象算不上太好。

    可毕竟与五师姐交往并不多,只是记在心里,每每她们义愤填膺,当众指责崔熙宁时,她也不会说什么。

    此时尚若灵又从脑海中翻出几个崔熙宁的“恶事”,一股脑地倒给慕惊折听,大都是些对方年少无知,与同龄男修暗送秋波、暗通款曲的风流韵事。

    这些事,曾经崔熙宁与她们交好之时,畅所欲言、推心置腹地告诉过她们,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故而尚若灵口若悬河,将细节都能叙述得出。

    慕惊折觉得也没甚意思。

    尚若灵拉拉慕惊折的衣角,她脸小而圆,显得稚嫩年幼,很是惹人喜爱。双目炯炯,颇显真诚。

    她道:“惊折姐姐,你看,崔熙宁牙尖嘴利,夏夏她们快说不过了,我们帮帮她们吧?”

    慕惊折反问:“怎么帮?”

    尚若灵道:“惊折姐姐,你去将她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抖落出来,揭开她的真面目,让大家都看看她是什么人!”

    慕惊折面无表情的脸上,眉尖渐渐紧蹙,露出一副奇怪、疑惑,又不可置信的神态。

    “姐姐,你快去呀。”

    尚若灵满眼期待,一个劲地怂恿。在她视线瞟过来的时候,还露出一个温良的笑容,似乎在鼓动她做什么大事。

    慕惊折心中一块无可撼动的巨石,在此时说不清道不明地裂了一条缝。

    尚若灵一向可亲,对她更是知无不言、一见如故。从初识,便看直了眼睛,一个劲地由衷夸她如何漂亮优秀,剑术高超,让她喜欢。

    慕惊折向来护短,将这个嘴乖善言的尚若灵,当作自己的妹妹,倘若旁人欺压她,慕惊折还要替她出头。

    这是慕惊折第一次审视起尚若灵来。

    她告诉慕惊折,一件件崔熙宁的不堪往事。让她去当众揭短,叫人难堪。

    尚若灵若想“揭开她的真面目”,自己怎么不揭?反倒让慕惊折冲锋陷阵,自己躲在背后。

    慕惊折看着对方笑着握上她的手,自己却渐渐抽离。

    “算了,我还要练剑,先走了。

    *

    慕惊折于薛长陵隔着一方小木桌相对而坐,对方时不时给她添茶,正如外门时一样,是顺从的师弟。

    薛长陵垂首在茶壶中放入糖块、新鲜的茶叶,以及一些调配口味的小料,拌一拌,尽最大能力做出最好喝的茶给慕惊折尝。

    慕惊折与他诉尽近来的经历,不一会便口干,要喝几口茶水,故而她饮得极快,稍不留神就见底,薛长陵眼尖,忙着给她在适宜的时候添茶水。

    “师弟,你说人与人的相处之道究竟是什么?”慕惊折若有所思。

    鲜少听慕惊折问这样深刻认真的问题。薛长陵蹙眉怔了一瞬,问她:“师姐何故问这个?”

    慕惊折将新调的茶水一饮而尽,却不见笑颜,心思重重。“有时候,我真的搞不懂该如何与人交往,似乎近一步太近,远一步又太远。”

    “师弟的朋友就颇多,你究竟是如何对待他们?”

    薛长陵思索片刻,告诉她:“人与人相处之道正有平衡点,至于究竟该近还是远,要看对方是谁。”

    “比如呢?”慕惊折抬眼道。

    师弟笑起来,如春日水面潋滟,倒映艳阳光照。“比如,喜欢、欣赏你的人,你就要多与他们交往交往,而待你疏离、将你当作过路人之人,你就也要疏离些,不要太过依赖。”

    慕惊折不语。

    少年执起茶杯,放置唇边,忽然问道:“师姐可是有困扰之处?”

    困扰之处……

    “倒也没有什么,”慕惊折道,“就是有些不太理解旁人的内心。”

    薛长陵道:“处世之法,也就那么几回事,大都是些与人阿谀奉承、虚与委蛇的无趣巧思,没什么好学的。”

    师姐耿直简单,待人爱恨分明,他倒觉得这样也很自在。

    “阿谀奉承,虚与委蛇?可是,如何才是君子之交,如何才能招人欢喜?”

    慕惊折听到这样的字眼,很不喜欢。

    “也并不完全如此。真心待你之人,你便随心相待;无关紧要的过路之人,只是短暂相交,有事相求,双方皆是虚情假意,敷衍了事,虚与委蛇也无可厚非。”

    “他喜欢什么,你就做什么,说什么,不必纠结于你本身如何,只要让他感到开心便可以了。”

    这是薛长陵的待人之道。

    自然,恐怕心思简单执拗,又一意孤行的慕惊折,并没有听得进去。

    “那师弟待人也是如此吗?待我是哪一种?”

    慕惊折不以为意,随口问道。

    少年倒茶的手动作一顿。

    薛长陵处事圆滑,如鱼得水,待人处世都十分信手拈来,没想到遇到这话,居然内心有了些异样的涟漪。

    师姐的明亮真挚,衬得他黯然失色,他的聪颖机灵,变成了阴暗虚伪,一时间,竟然自惭形秽,产生了羞赧与惭愧。

    他待人,的确太过完美无缺,鲜少表达真正的情感。若说慕惊折是爱恨分明,睚眦必报。那薛长陵就是喜怒爱恨不形于色,厌一个人,仍能体面地友善相待。

    转脸再暗中报复,叫人拿不住把柄。

    自进万道宗,为了稳固地位,拉拢人脉资源,他的确没少虚与委蛇,左右逢源。虚情假意得多了,自己都分不出是真情还是假意。

    他好哄着慕惊折,叫她开心,算是阿谀奉承吗?

    可是,他对小师姐,很多都是由衷之言,真心喜欢。

    可能嘴巧伶俐得多了,偶尔冒出几句肺腑之言,也没人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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