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变故

    镜宗一个女弟子叫作宋双,是尚若灵的至交好友,一身火红收腰裙,一双利落雪白靴,细眉狐眼,头扎双髻,身背双剑,是罕见的修双剑者,剑术上佳。

    她自入了内门后,呼朋唤友,相交甚广,却与尚若灵关系最要好,二人几乎形影不离。宋双生龙活虎,拉着尚若灵四处玩乐,又好插科打诨,嬉笑逗弄她。

    尚若灵腼腆了些,二人一动一静,是众人颇为熟悉的组合。

    可有一日,宋双却面色黯淡,愁眉苦脸,仿佛头顶乌云笼罩。

    她心灰意冷地告知慕惊折,她去找尚若灵的路上,听到尚若灵与明夏在背后编排她,从此以后,她与尚若灵再也不是最好的朋友了。

    兴许是预兆,慕惊折心中咯噔一下,原先审视众人的想法更甚。

    几人表面上其乐融融,却不想背地里连宋双也被排挤在外,更令她脊背生凉,捉摸不透。

    起初慕惊折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她照旧每日上学宫听课,跟众人一起习剑,闲时找人一起聊闲天、展示几个新学的漂亮的剑招。

    可尚若灵一进内门,看慕惊折时的神色便总带不忿与委屈,似有怨怼。她生得圆脸垂眼,望人时显得真挚。可如今……她面对慕惊折时,面色僵硬,神色不虞,看到对方迎面而来,会转头躲开。

    尚若灵近日常与明夏作伴,二人看到慕惊折时,都神情不快,口中喃喃不绝,不知在嘟囔什么。

    慕惊折恐怕是万万也没有想到,后来的事情,会落得如此诡异发展。

    宋双与尚若灵几人当众起了争执,当晚,慕惊折她如旧走出学宫,回弟子居的路上,横遭变故,传起她欺辱尚若灵的传闻。

    以苏妙嫣为首的女修,这几人一副打抱不平的姿态,也怒视着她,站在她的对面,一股剑拔弩张之气势。

    每个人的嘴脸,皆发生翻天覆地之变化。

    望着面前一行横眉怒目地仇视着她的熟悉面孔,慕惊折心头一跳。

    明夏安抚着神色黯然的尚若灵,尚若灵亦不再掩饰,倾露内心的委屈与怨气,气势冲冲地质问道:“慕师姐,我还叫你一声师姐。我入了内宗月门,究竟怎么得罪了你?你在学宫,时不时便对我加以讥讽挖苦、怒斥谩骂,你的指桑骂槐,以为我们听不出来?”

    讥讽挖苦、怒斥谩骂。慕惊折倒觉好笑,她何时骂过尚若灵?

    她从没说过尚若灵一句不好,就连含沙射影的嘲讽也半句没有过。

    哪怕从前因为五师姐的事对她有所质疑,但也只是藏在心里,慕惊折未与人彻底翻脸,还能笑脸相对之时,就不会恶语中伤,素来如此。

    简直是无妄之灾。

    她仿佛被一道激雷劈中脑袋,又惊又疑,连连辩驳喊冤:“我从来没说过你半句不好,我何时讥讽过你?”

    可一句未说完,明夏便站出来,双手抱臂,义愤填膺道:“事到如今,还不承认?你与宋双串通一气,宋双欺辱若灵,若灵第一日来内宗时,你便也常喊什么‘内宗怎么连这种人都收‘、’真是厚颜无耻‘之类的话,数不胜数,骂得太难听。若灵只是笑,你便道什么‘再敢笑我,就把你的嘴摁进恭桶里…‘,你也太恶毒了!你不要以为若灵背后无人便好欺辱,你看我们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居然迁怒到我师妹身上?”

    慕惊折:?

    那分明是她前些日子骂黎无忧的话,怎么莫名其妙被搬来成了说尚若灵坏话?

    面对攻势迅猛的句句责问,慕惊折心跳如擂鼓,杏目也显露些许怒意。

    分明不是如此,却也胡乱按在她头上身上,给她定罪,扣上一顶帽子。

    慕惊折实话实说:“这些话我是说过没错,但怎么就说我骂的是尚师妹?两日前,我与花门的黎无忧刚打一架,从前也常提及与此人的仇怨,你们又不是不知,我分明说的便是黎无忧。”

    她们却不听她辩解,已经先入为主地敌视她,纵是再多解释也视为狡辩,只是冷眼相待。

    明夏冷笑一声,却道:“这次说是黎无忧,下次又不知该说是谁,巧言令色。那你擅自拿我的法器又是怎么一回事?我当日正在你对面看着,你就在我面前如此挑衅,真是胆大包天……”

    法器?慕惊折根本没想起来这回事,被她骂了一通,才逐渐记起。那日众人在休憩,赏花看树,她看到置于桌上的法器,雕刻得如一只凤凰神鸟,栩栩如生,出于好奇与艳羡,便拿起来看了一下,研究究竟是什么法器。

    只不过流连一瞬,她又失了兴趣,很快便放下跑走去做别的事情了。

    明夏正盯着她,她并未察觉,直至眼下,对方正滔滔不绝地以此事而骂她,她一头雾水,愣了一会才意识过来。

    莫说偷用,慕惊折一开始连法器是谁的都不清楚,只是碍于形貌艳丽,吸引她端详片刻,事后早就忘到天边去了。若非今日逼问,恐怕她一直都不会想起来。

    更何况,她们从前又不是从没碰过她的东西

    慕惊折黑白分明地正色道:“我从来没说过尚若灵半句坏话,她没得罪我,我骂她做什么?至于拿你的法器,是我不对,我同你道歉。”

    苏妙嫣冷眼相望,不屑道:“此等满口谎言、心术不正之人,没有什么好口舌相争的。我从来看不惯这种人,我们走。”

    明夏冷哼一声,亦揽着尚若灵掠过她身边走去,三人甩袖走远,只留慕惊折杏目微张、一脸不可置信地留在原地。

    她脸色都白了。

    一看衣袖中的手,竟然不知不觉中攥着拳,微微发抖。

    她从没有被人这样当面骂过,滔滔不绝、气势汹汹,仿佛被猛兽环围,正张牙舞爪、狠戾无情地嘶吼,想要将其吞食入腹。

    慕惊折站在原地,正值夏日,只披一层纱衣,显得如此苍白瘦薄,就如一支细柳,一阵风就能吹走。

    三张如此熟悉、素日融洽和睦的面孔,原来可以在一朝翻脸,如此咄咄逼人、气焰冲天地怒斥她。

    被她们讨厌,便做什么都是错了,纵是解释也无用。

    她还记得从前在外门时,便认识了明夏与苏妙嫣,她与明夏曾一起进竹林摘灵草,回来做丹药,二人晕头转向,却笑得前仰后合。

    苏妙嫣大气,当众帮她解围过,只是一句话,她一直记至今。

    尚若灵自法术堂上课时认识她,二人有些志同道合,听课无聊时,尚若灵会画些有趣的小图以法术传给她。

    戚若灵总笑吟吟喊她“师姐”、“师姐”,那副单纯真挚的模样似乎永远不会改变。

    而如今却翻天覆地,这些曾经友好和睦,甚至其乐融融过的同门,变成了另一番模样,与从前背道而驰。

    慕惊折早就感知到了明夏等人的不喜,却尽力修复,试图能够重归于好。

    她问师弟,人与人之间到底是该怎样相处。

    为什么从前的好意,她全然记得,从前的交情,她都不忘,但她们却可以直接抛却,没有半点回寰余地地反目?

    人与人间的关系,原来如此容易颠覆,一朝变故,就可以从敌变友,从友变敌?

    她情愿是在做梦。

    慕惊折攥紧衣袖,内心的不甘与恼意翻涌而来,伴随而来的是不好的预感。

    从此开始,这群虚与委蛇的师姐妹彻底与她决裂翻脸,月门也被搅成一锅粥,“腥风血雨”彻底翻涌而来。

    *

    此事还没有结束。

    明夏与尚若灵二人在放了课后,四周人流如织时,有意旁敲侧击地挑衅她。旁人听不出来,可唯独她听得出,想要惹她不快。

    慕惊折乌发披在身后,绷着脸,一言不发,正坐于桌案前,听见这番故意刺她的话。

    她忍无可忍,铆足了劲,使出十分力量,夹着怒火。她不能总被人压着欺负,誓要放手一搏。

    慕惊折走上前,二人一滞,都看向她投来的目光。

    “尚若灵,我早就说了骂的不是你,非要对号入座做什么,难道不是主观臆断,牵强附会?你们同宋师妹有什么恩怨,关我什么事?我与你无冤无仇,干嘛针对我?”

    慕惊折言语冷静,条理分明,只是带些怨气,倒叫人说住了。

    尚若灵脸色一僵,恼羞成怒,本欲反驳,却咽了回去,不敢作声。

    当下学宫已经下了课,还剩一些人没有走尽,留在学宫收拾物品、整理剑谱、谈笑打闹……如今却都愣住了,目不转睛地看向三人。

    明夏见其退缩,便挡在前,下颔抬起,颇有誓不相让的气势,似乎要与慕惊折纠缠到底。

    她身量高些,向前一步,瘦长的脸颊露出冷硬的神色,撸起衣袖,双手叉在腰间。

    “慕惊折,还说没有,那你从前几番找人试探,又质问我做什么?还不是心中有鬼,心虚了?我早就看不惯你了,我们远离你,你偏还不停歇,阴魂不散,整日缠着我们做什么?”

    一句“阴魂不散”,堪称当头一棒。慕惊折哪里知道对方是这样想,她以为自己苦苦维护坚持的友谊,原来早就让人拒之门外,甚至将她一直视为敌人,冷眼相待。

    慕惊折心灰意冷,嘴上却也不愿落后:“凭什么你们讨厌谁,谁就要小心翼翼地绕道走,不能显露锋芒,不能张扬,连大气都不能喘一口,必须要看你们的脸色,不能扫了你们的兴致?”

    “凭什么稍有不慎,我就要被你们‘整治’,你们的含沙射影、阴阳怪气,难道不是阴魂不散吗?我整日被如此对待,还不能想探究真相吗?我就是问清楚个为什么而已,怎么就是‘缠着’了?”

    有事为什么不能直言呢?她本对她们没有敌意,只是苏妙嫣说话不好听,她心中不快,反击了一下而已,却没有想到,会受到这样的惩罚。

    连带着明夏、尚若灵一个个本来无关的人,也一一与她反目。

    她追究了这么多,“纠缠”了这么多,终归只是想死守住这段曾经看似友好的关系而已。

    慕惊折的确害怕,自己会被别人讨厌,故而不愿面对,硬撑着与这几人的关系,就是想证明,其实她们不讨厌她而已。

    可惜融洽欢乐的幻想,终究成了一场泡影。

    慕惊折曾经满心欢喜,以为自己交到了知心朋友的无数个夜晚,兴许对方都在心底厌恶,背后说了不知多少嫌恶之言。

    在外门便相识,她们唤她剑阁的慕师妹,夸她伶俐聪慧,惹人喜爱。入内门后,也包围着她,众星捧月,一个接一个地争着与她聊笑,向她介绍内宗,现在看来,不过都是客套的虚与委蛇而已,她却信以为真,一直将她们当作朋友。后来才知,她们早就一起说过很多自己的坏话了。

    慕惊折曾步步退让,可还是落入如此境地。

    她心中满含怒与恨,觉得,事到如今,她不能受人欺负,不能任人宰割了。大不了,就玉石俱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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