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平静的世界像是被她惊动,入目是一个格外的干净的天空,白云三三两两、高高低低的挂在上面。
叶箐被一大朵带着丝丝凉意的云托着,像是被一大团的棉花轻柔包裹。
好软。
她大半个身体陷在云里,气流掀起的云的边缘,无意间飘进口中,带着一丝若隐若无的甜意。
云,竟然是甜的么。
叶箐愣了一下,看向落在云外的小腿和脚,缓了缓神,将腿蜷进云中,右脸下意识的蹭了蹭云心,暗暗感慨:“可惜是个小云朵,要是能再大点就好了,腿就能搭在上面。”
没成想,叶箐话音未落,身边离得最近的几朵云突然动了起来,慢慢的向着她的方向飘过来,大有把她围住的意思。
不一会儿,几朵云就挨在一起汇成了一朵大了很多倍的云,突然间就从一个摇篮变成了一张大床。
实在,不可思议。
叶箐的三观被小小的震撼,直觉这个空间与她有莫名的关系。
也许这个空间对她来说是绝对安全的,她心下喟叹,躺平成一张大饼,闭上眼,感受着耳边若隐若无的气流声,原本一直绷紧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
在这难得的平静中,原本被啃食的坑坑洼洼的精神,像是被注入了能量一般,缓慢的修复着,带来丝丝缕缕的麻痒。
这感觉实在有些奇怪,仿佛脑子里又长了一个脑子。
莫名的克苏鲁起来,叶箐被自己想象的画面恶寒了一下,打了个冷颤。
她将原本躺的四仰八叉的姿势调整为坐起,这下这方世界尽收眼底。
正下方的地面上坐落着一大片澄澈的湖水,仿佛无边无际,无限向四周延伸。
湖水的中央是一小片褐色的陆地,草丛三三两两的坐落着,最中间一棵连通天际的巨树拔地而起,高大的仿佛能连通天际。
这一切都太干净了。
空气里没有丝毫灰尘。干净得几乎让人怀疑这是否真实。
这里是真实的世界么?
叶箐眉头紧皱,她有太多的猜想需要证实。必须需要找到那个将她从绝境中救出来的声音,也许在那个声音那里她能找到一切的答案。
——她到底是谁。
她向下看去,估量着高度。要不要赌一把,赌自己不会摔死。
叶箐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特殊的光芒,她委实有些厌倦了,她冷静的想到。
想要□□的冲动一发不可收拾,赢了就证实了她在这里绝对安全的猜测,输了她就可以就此摆脱,留在这里总比被那恶心的恶意吞掉化为养分的好。
就在叶箐闭上眼准备向下起跳时,身下的云朵轻轻一颤,仿佛对她的心思大为震惊一般,火急火燎的向下方冲去,朝着湖心岛的方向飘去。
叶箐的头发高高扬起,她长舒了一口气,这云也未免太善解人意了。
“噗哧”一声,一个笑声响起,轻轻的拂过耳边。
“瑟妮娜,你怎么一副很陌生的样子。”
瑟妮娜?这是她第二次被人这么称呼。
几个呼吸间,她就被稳稳的送到大树的面前,之前与地面隔得远,叶箐看得不甚清楚,这时她才看清,这是一棵状况不太好的巨大橡树。
她的根系深入地下,错综复杂,仿佛一条条蜿蜒向湖泊的河流,支撑着这棵巨树的生命。粗壮的树干上,树皮粗糙而坚硬,如同战士久经厮杀的铠甲。
她被不知名的黑色物质附着,腐蚀的坑坑洼洼、伤痕累累。大橡树的几百条粗壮的枝条,不停的向上延伸,但枝条上光秃秃的,树叶尽落,不见一丝绿意,干枯的仿佛随时就要倒下。
但却偏偏不肯认输般□□着。
叶箐的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棵橡树不该是这个模样,她用手轻抚树干,粗糙的树皮划过指腹。
“是你在叫我么?”她轻轻的问道。
“自然是我呀,你不记得了么。”大橡树语调上扬的应答着,后又有些疑惑,发出的声音正是叶箐之前听见的那个。
“咦,你不是瑟妮娜。”大橡树的树枝轻摇。
“我想起来了,你是格妮娜。”那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然后轻叹一声,声音显得疲惫又苍老,“新生的格妮娜,你终于回来了。”
那一声轻叹几乎让叶箐落下泪来。
她不甚理解的吸了吸鼻子,心中纳闷,怎么自从猝死以后,动不动就想要猛女落泪,情绪实属过于丰沛了。
新生指什么呢,是指她猝死后在这个世界醒来?如果这是新生,那是谁安排的这一切,她又为什么要经历一场新生?
“抱歉,我什么都不记得,格妮娜这个名字也是不久前才想起来的”
“哇,你真的连自己的本源都用不了哎。”
这一次,那个疲惫的声音仿佛恢复了精力,格外兴奋的说道,大橡树的枝条快乐的摆动起来,然而干枯的枝条不见一片叶子落下。
不该是这样的。
叶箐抬头看向干枯的枝茎,忽的瞳孔巨缩,那里连干枯的枝茎上也被黑色的晶体覆盖,像是要将所有的枝条都一一吞噬。
怎么会干枯成这样,明明……
一个个画面突然涌来,将她淹没。
画面里,枝繁叶茂,当风拂过,翠绿的叶子们会哗哗作响,嬉笑着从空中飞落,落得人满身绿叶。
一个格外美丽的头戴花环的少女,她翘着双脚,坐在枝头畅怀大笑说着:“格妮娜,你看我又长高了。”
她想起来了,这就是托莉涅,已经被世人遗忘甚至被唾弃的托莉涅。
她最爱美了,怎么会允许自己一片叶子都无。
叶箐不忍的看向大橡树,轻抚着粗糙树皮的手指有些艰涩,她轻轻问道。
“托莉涅,你的人形呢”
“格尼娜,你被送往异世的100年里,发生了很多变化。我暂时只能用这个形态与你对话,但幸运的是,我等到了你”。
托莉涅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轻柔柔,但在叶箐的耳朵里是无比的刺耳,让她觉得心下被蚂蚁啃食般刺痛不已。
骗子,骗子!
怎么可能是暂时的,怎么会过去100年,明明她猝死的时候都不到30岁。
叶箐向来平静无波的黑眸卷起了风浪,一重高过一重。悲怮和愤怒像毒蛇般撕扯她的内心,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她害了托莉涅。
记忆断断续续的,但她依稀记得她向着一个不可能战胜的存在进行了挑战,却愚蠢的进入了那人的骗局。让托莉涅白白的失去了重回世间的希望。
托莉涅才是这个世间的神啊。
她不该这么孤单死寂的呆在这里,一呆就是100年,那么爱热闹的托莉涅,就一个人呆在这里么。
她艰难的开口道:“托莉涅,我”,她还想要说些什么,可大脑一片空白,她能说什么。
“啪”的一声,一颗泪水落入脚下焦黑的土地。
“咦,新生的格妮娜怎么哭了。”托莉涅茫然无措的伸过两根枝条,将叶箐轻轻环起。
原本平静的湖面上,狂风突然大作,蔚蓝的天空瞬间变得漆黑一片,云层厚厚的压下来,带着让人喘不过气的威压。
托莉涅支起了一根枝条,直直指向天空,只见那枝条刹那间不断延长,不断延长,竟然伸到云层深处。
托莉涅像是用枝条感受了下黑云的气息,摸索了两下后,她叹了口气说,“新生的格妮娜还是一样的爱哭鬼,赛门的预言也不见的说的准。”
那根枝条上快速收回,回到正常大小,但枝条的顶端上撑着一朵小小的巴掌大的白色的云。
“这可是个白云宝宝,可不能把它也染黑了。 ”
托莉涅说着一支枝条撑着将小白云递给到叶箐的手中,另一根枝条绕到叶箐的背后,悄悄的伸向叶箐的头顶,小幅度的摩挲着,她的声音格外的温柔:“格妮娜,见到你,我很高兴,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叶箐微仰起头,感受头顶因力量掌控有些吃力,显得没轻没重的摩挲,闭上眼,有些沙哑的说道:
“可是我除了你的名字,其他的都没想起来,也没有给你带见面礼。”
“格妮娜,你的声音将我从混沌中唤醒,这就是最好的见面礼。混沌中的我都分不清我是哪个我,也记不得你是哪个你,”
“你记不起的事情,赛门曾经预言过,看着你什么都想不起来的样子还有点有趣呢。哈哈哈哈。有种位置颠倒的感觉,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
托莉涅笑的树枝乱颤,随着她笑声的回荡,原本漆黑的天气亮了一点,漆黑的云像是褪了色一般,变成了灰黑色。
托莉涅心情颇好的哼起一个不知名的小调。
那个小调格外的轻扬,叶箐不自觉的低低跟着哼了起来。
轻轻的旋律回荡在树下,连带着湖泊都泛起阵阵涟漪。
“真好,是新生的格尼娜,有趣的不一样的格妮娜。”
托莉涅突然感慨道,声音澄澈如水,
“以前的你把自己绷的太紧了,这是我第一次听你哼唱呢。赛门他曾说过,你再回来的时候,会记不得很多事情,那是他打下的封印,是对你的保护,他也说过你会变得不一样。”
托莉涅顿了顿,长叹一口气,继续说道:“他真是了不起的人类。”
叶箐听到这里,眉头不由自主的皱起,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常常对一些名字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对托莉涅频繁提到的“赛门”,这个名字她没有丝毫印象。
没有丝毫反应。这明显不对。
“赛门是谁?”她踌躇了片刻,终于问道。
托莉涅沉默了许久,复又说到,
“他是个存在已被抹去之人,即便是我,也无法告诉你他是谁,他长什么样。
只有他留给你的那本魔法书,让我还能勉强记得他曾经存在过。
格妮娜,不必探究过往,托了你的福,我现在能清醒的多撑一段时间,只是你所有的疑问不能由我告诉你,一旦我将不可言说之事诉诸与你,我们将都不再安全,那微弱的一线生机也将不再存在。
现在最重要的是封印住你身上我的血脉,格妮娜,魔法的力量已不再澄澈,对于现在的你太过危险。”
托莉涅说着伸出一根枝条,停在叶箐的额头前,突然重重的弹了她一个脑壳蹦,绿色的光芒闪烁着,从枝条争先恐后的涌入叶箐的身体里。
叶箐有些措手不及,她被绿芒顿住,只感到有什么力量在她的身体里游走,她张口准备说些什么,却听见托莉涅格外缥缈的声音说道:
“睡吧,格妮娜,不必担心,一觉醒来,你会更安全。”
说罢,叶箐的意识仿佛被什么东西牵引着,陷入了沉睡。枝条织成一张小小的网,护着叶箐躺在地上。
“醒来吧,有个小孩子怕是要吓一跳呢,咦,她身上也有我的血脉呢。”
说罢,叶箐的身体从地上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