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将军府派去太医院的仆役一路狂奔,惹得不少人侧目,纷纷猜测将军府又发生了什么事。等见人进了太医院,议论声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不到半个时辰,今日值守的院判便带着两名御医匆匆赶到将军府。

    “郡主可有不适?”院判一进门就急声问道,额上还挂着汗珠。

    吴伴雪惊魂未定地答道:“所幸发现得及时,并未入口。”

    院判长舒一口气,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丫鬟们将那碗药汤送上来,他捡了根银针,发现并无变黑的迹象,于是又过去闻了闻,倒出一部分来,碗底还发现碗底还沉着一点粉末,连忙捞起来,皱着眉叫另外两人也来一起看。

    三人商议许久,院判方才不确定地说:“这药好似西域那边常用的,在下才疏学浅,实在是不敢确定。”

    说是这样说,心底却在尖叫。

    完蛋了,这药看起来好像是邻国皇室那边常用的药啊!这事还得告诉陛下!

    院判擦了擦汗心不在焉地说:“所幸郡主洪福齐天……”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安思言带着一队人大步走入,腰间佩刀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郡主受惊了。”他抱拳行礼,目光扫过那碗毒药时闪过一丝寒光,“陛下命本官彻查此事。”

    李云锦连忙道:“有劳安大人。嬷嬷,让他们把人带过来。”

    等人的过程中,安思言关切地仔细打量了李云锦一番,见她看上去平安无事,心底松一口气,问院判:“不知大人可曾看出什么?”

    院判偷偷给安思言递眼色,口中将敷衍李云锦的话又说了一边。

    安思言若有所思点点头,不再追问。

    不多时,李云锦身边的护卫押着那绣娘过来了。

    那绣娘此时被下了下巴,面如死灰,嘴唇不停颤抖,喉咙里“嗬嗬”作响,说不出一个清晰的字。

    “带走!”安思言冷声道,又转向李云锦,“郡主放心,陛下说了,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与此同时,御书房内,叶凌云正跪在御前,红了眼圈。

    “陛下,微臣那侄女乖巧懂事,从不与人结怨。如今先有当街刺杀,又有人下毒暗害……”他说话间声音哽咽,眼见得似乎已经哭了,“这世道怎就容不得她安生过日子了?”

    皇帝莫名心悸,总觉得这事儿还要落到熟悉的人身上,表面上却面沉如水,一本正经地说:“爱卿放心,朕必严查到底!将来,定然会给你和岁宁一个交代。”

    得了这句话,叶凌云也就明白过来,当即重重叩首:“谢陛下!”

    若是此事再度证实为大皇子所为,陛下又再次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那就怨不得叶家搅和进太子与大皇子之间了。

    当夜,大皇子府上。

    “废物,都是废物!”大皇子一脚踢翻跪在地上的心腹,“孤何时让你们去动她?动了也就罢了,偏生你们连个丫头片子都对付不了!”

    心腹不敢抬头:“殿下息怒,此事乃是昊先生那边……”

    大皇子一愣,旋即咬紧了牙,抓起案上砚台砸过去,“去给孤处理掉那个绣娘,不能让这件事牵涉到孤身上来。”

    与此同时,皇宫深处,皇帝独自站在窗前,眼中情绪复杂难明。

    “来自西边的毒……太让朕失望了。”

    皇后见陛下长久伫立窗边,不由得上前温声劝道:“夜露深重,陛下注意身体。岁宁郡主一事陛下也不必太过忧心。岁宁她福泽深厚,此番化险为夷,必是上天庇佑,日后定有后福。”

    皇帝望向窗外,一腔心事无从叙说,只是道:“朕不曾想到,居然有人如此猖狂。”

    皇后心中暗恨那幕后动手的人。如今陛下已经少入后宫,好不容易来自己这里一趟,偏生出了这么档子事,到这里也只记挂着外头的事。

    偏生这种事牵涉到前朝,她还不好多说什么。

    于是,她话题一转说起了太子妃。

    “太子妃这几日身子渐渐沉重,太医说胎象稳固,只是不知这一胎是儿是女。臣妾私心里,倒盼着是个皇孙。”

    皇帝却淡淡道:“孙女也不打紧。”

    皇后一怔,手中的锦帕不自觉地攥紧。

    陛下怎会说出这种话……

    “陛下?”

    皇帝似才回神,拍了拍她的手背:“儿女皆是天赐,朕都欢喜。”

    皇后勉强笑了笑,心底却颇为不平静,反复在心底思索,陛下这番话,到底是不是在点自己什么?

    此事过后,一直到李云锦养好伤,再次准备出城,京城里都好似静悄悄的。

    没有人来邀请李云锦宴会,没有什么值得讨论的大事,朝堂上更没有什么动静。

    就连连年洪涝的西南都平安无事起来。

    唯一听说的,就是有几个绣坊和几家青楼被抄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若是除了这些,论得上热闹的,也就只有岁宁郡主庄子上的寒瓜。

    青萝庄的寒瓜是伴着郡主被人下毒的风声一同入市的。

    初时不过三两个瓜摊支在街角,碧绿滚圆的寒瓜垒成小山,切开的红瓤散发清甜香味。

    等宫里头传出风声,太子妃苦夏严重,整日里吃不下东西,御膳房变着法子做的冰碗酸梅一概无用。

    不知谁将青萝庄的寒瓜切了一小碟呈上,那清甜冰润竟让太子妃胃口大开。

    当夜,皇帝赏赐的旨意便到了将军府。

    不是金银,而是御笔亲题的“岁寒清供”四字匾额。

    这匾额往瓜棚前一挂,寒瓜顿时成了“贡品”,身价陡增十倍。

    不出三日,青萝庄的瓜车清晨刚驶入城门,便被等候多时的各府管事围得水泄不通。

    “定国公府,二十个!”

    “永昌侯府要三十,现银结算!”

    “挤什么挤!我们长公主府昨儿就递了帖子……”

    原本过路的贩夫走卒尚能在燥热之时,花上两文钱买上一牙,蹲在路边啃得汁水淋漓,暑热顿消。

    如今也只能看着那瓜一出来,就被抢购一空。

    纵然是青萝庄上的人为了劳苦大众着想,每人限购两个,那高门大宅里的贵人们,依旧将大部分都收了去。

    以至于后来黑市居然也有了那寒瓜的买卖。

    青萝庄的人卖出去五十文一斤,到了黑市里头,竟能炒到半两银!

    更有甚者,传出某位五品小官为博上司欢心,竟将夫人陪嫁的一支金簪当了,只为换两个品相上乘的寒瓜送去。

    此事成了京中笑谈,茶楼里说书先生一拍醒木:“列位看官,您道是‘瓜’红是非多?这叫‘一瓜难求,金簪换瓤’!”

    吴伴雪坐在临街茶楼雅间,看着楼下喧嚣,捏着扇子,嘴角止不住上扬。

    此前还有人在她面前阴阳怪气,说岁宁郡主年纪小没做过什么事,身上的故事到多。

    如今却都巴巴派人来求她,匀两个瓜给家里老太太尝鲜。

    她慢条斯理啜了口茶,对身边嬷嬷道:“就说如今这瓜供不应求,我这儿也只分得两个,已孝敬了老夫人。若实在想要,让明儿多派几个下人,早些排队去吧。”

    嬷嬷会意一笑,应声而去。

    等李云锦确认无事回到青萝庄里,老张立刻捧着账本过来报账了。

    说起此前卖瓜的疯狂,他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小的也知道那瓜好吃,不曾想……”

    春燕在旁边偷笑,听老张絮絮叨叨地说完自己地心路历程,将账本送上来,道:“……约有一万出头……”

    她大吃一惊,忍不住瞪圆了眼睛。

    就这几个月,种那些寒瓜,赚了有一万多两?

    这也太赚了些。

    李云锦脸上却不见多少惊讶之色,只是淡淡一笑,道:“不错。”

    说完,她把账本给了春燕,让春燕交给嬷嬷们看看。说完了之后,对老张道:“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这几天你且好好歇息几天,后头还有得忙呢。”

    老张闻言更加激动,大声道:“庄户人家,最不怕的就是忙,小姐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就是。”

    李云锦莞尔一笑,好生劝抚了几句,让他下去了。

    等她一走,旁边早已听得一双眼睛亮闪闪的李云芳就扑到她身边,大声道:“姐姐好厉害!”

    李云锦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芳姐儿以后也可以的。”

    李云芳倒也不说什么旁的话,一脸认真地点点头:“嗯嗯,姐姐说我可以,那我就可以的。”

    童言稚语,惹得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

    毕竟是赚了一大笔钱,青萝庄里上上下下都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又过几日,忽地有传言说,郡主要给庄户们分钱。

    众人都不信,偏偏到了下午,老张在庄子中间敲锣将大家都叫来,一张脸红光满面:“大家伙都听好了!明儿上午,郡主体恤大家,给大家发银子!”

    场面上轰地炸开了锅,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老张又敲了敲锣,让所有人都被迫安静下来了,方才道:“明儿都把自己拾掇精神些,郡主是好人,我们可不能在郡主面前丢脸!”

    众人轰地应了,等老张走了,议论声陡然炸响。

    一晚上,庄子里都没安静过,翻来覆去睡不着的人比比皆是。

    等到第二天一早相互一看,不由得都笑了起来。

    原来,个个脸上都挂上了黑眼圈。

    到了地方一看,个个都精神了。

    老张脚边竹筐里堆满串好的铜钱,每串百文。

    庄户们挨个上前领赏,粗粝的手掌在衣襟上搓了又搓才敢去接。

    王石头领了双份,他娘前日咳血,郡主特意多给了抓药钱。这汉子攥着钱串子,喉咙哽得说不出话,只冲着主院方向重重磕了个头。

    七八个泥猴似的娃娃挤在晒场角落,比赛谁把瓜籽吐得远。

    老张媳妇带着庄子里的妇人们揉面做馒头,厨房飘出炖肉的浓香,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在铁锅里咕嘟冒泡。

    当厨娘的人舀起一勺琥珀色的汤汁淋在肉上,对打下手的感慨:“搁从前,这油星子一年也见不着两回……”

    说来说去,最后都变成一句“郡主是好人呐!”

    好人李云锦此刻却正对着桌上的字条发呆,眉眼之间不见多少喜色,反而带着几分伶俐。

    程顺安从窗户外面翻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番景象,不由笑道:“若是有什么心事,不妨说给在下听听?”

    “确实正有一桩事想要你去做。”

    程顺安精神一振:“主人只管吩咐就是。”

    “我要你去给大皇子下毒。”

    程顺安咧嘴一笑:“杀了他?”

    李云锦摇了摇头:“让他做噩梦……”

    “然后,亲自去陛下面前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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