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卫生间换了衣服，商场已经闭店了，灯光熄灭了一部分。

    韩晓忆刚走出商场，便见刘云川站在不远处，灰暗的灯光下只觉得他沉着脸，看不清面容。

    韩晓忆假装镇定地绕着离他最远的角落走去，没有走几步，就被刘云川拉住了。

    “跟我走。”刘云川的语气淡淡的却很强硬。

    “我要去吃饭！”韩晓忆挣扎着说。

    刘云川也不说话，径直拉着韩晓忆朝门外走去，韩晓忆使劲挣扎，他便使劲拖，然后将她塞进车内，绕过车头坐进车内。

    韩晓忆听见刘云川重重的呼吸声，像是一只即将发怒的猛兽。

    路过车辆的灯光直射进来，将两人的面容照得异常清晰。

    刘云川转过头盯着韩晓忆，韩晓忆曾对这样的视线感到不安，感到心跳加速，感到不知所措。

    然而这次，她迎上他的目光，和他对视，看他深邃的眼神里映出自己的脸。

    刘云川开口：“殷琪家……”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韩晓忆粗鲁地打断刘云川的话。

    “可以听我说完话不？”

    “不需要！”韩晓忆大声说着，伸手就要去开车门。

    刘云川一把拉住不愿意看着自己的韩晓忆，语气强硬地道：“韩晓忆！你先听我说。”

    “我不需要听你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刘云川看着韩晓忆，放缓了语气：“我知道你还在生气，等生完气再说。”

    韩晓忆带着一丝自嘲的语气问：“我生什么气？”

    刘云川看着韩晓忆，韩晓忆有些心虚，双手抱着自己，闭眼不理会刘云川。

    两个人在车里一直坐着。

    刘云川也不说再说话，启动车子，打开车窗，将车开上了路。

    驶出闹市区，车停在了跨海大桥上，迎面的风吹在韩晓忆的脸上有刺骨的寒意。

    刘云川打开车锁道：“出去走走？”

    说话的一瞬间，韩晓忆已经打开车门下了车，看着她径自朝桥下走去，刘云川从车上下来，在韩晓忆不远处跟着。

    “我要回去吃饭！”韩晓忆冲到刘云川的面前，对着他吼：“你不要跟着我。”

    冷风吹起，吹乱韩晓忆披肩的长发，那些长发在韩晓忆眼前飞舞着，她看不清楚刘云川的表情，可他的手却突然重重地抓住自己的手臂，好似在隐忍。

    刘云川一字一句道：“你生气，因为你看到了殷琪和我在一起。”

    韩晓忆立刻反驳道：“刘云川你要不要那么搞笑，谁会在乎你跟不跟殷琪在一起！”

    刘云川脱口而出：“韩晓忆，你知道我喜欢你。”

    韩晓忆呆愣着，像是被人戳穿了秘密，却又固执地道：“随便你喜欢谁，我不喜欢你！”

    刘云川的手紧紧抓住韩晓忆道：“你说谎！”

    韩晓忆害怕极了，刘云川眼神坚定，似乎铁了心要把他们之间的隐晦和假装全部捅破。

    她害怕他捅破那层纸以后，她便再无一丝的自尊，于是使劲挣扎着，大声喊道：“我不想听你说了！”

    他扯住她的手臂，把她更贴紧地扯向自己，然后命令她：“韩晓忆，你敢不敢看着我说话！”

    韩晓忆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已经快得让她承受不了了，她不敢直视刘云川的眼，只能重复刚才说过的话：“你放手！”

    刘云川丝毫不理会喊晓忆的挣扎，但语气缓和了下来，开始慢慢解释：“殷琪爷爷和我爷爷年轻时就是生意伙伴，所以我爸跟她爸也从小关系就很好，她妈妈病重那两年，我妈就将她当女儿一样照顾了。这几年她爸将公司的很多事儿都交给了她在做，我跟她也有工作上的沟通。但是，只限于工作上的，没有其他的。”

    刘云川慢慢跟她解释这些，韩晓忆挣扎的力气也渐渐小了，到最后，只任凭刘云川将她的手锢着。

    说完了这些，刘云川才道：“你知不知道我也很生气。”

    韩晓忆不语，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她刻意说的尊称，她刻意叫的刘老板，她刻意称殷琪为嫂子，这些明明都是在警告自己。

    明明是在警告自己，却也像一把利刃捅向了刘云川。

    桥上的风很大，韩晓忆只低着头，听见刘云川的呼吸，耳旁再无别的声音。

    内心挣扎许久，她才道：“刘云川，我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刘云川却固执地道：“那我就走进你的世界。”

    韩晓忆继续沉默着，她的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他清楚吗？明白吗？会害怕吗？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一直在躲我吗？”刘云川用温柔缓和的声音道，“你害怕喜欢上我？”

    韩晓忆一时语哽。

    刘云川眸光微闪，俯身看着她，带着狡黠的笑轻声道：“还是……你已经喜欢上我了。”

    韩晓忆的心猛地跳动起来，趁其不备，立刻抽出被他紧攥着的手，瞪大了眼睛道：“刘云川，你别那么不要脸，谁喜欢你了！”

    刘云川突然笑出声，拉起她的手，不顾她的挣扎，继续道：“走吧，我们去吃饭。”

    “我自己知道走，你不要拉拉扯扯的！”韩晓忆被他拖着，几乎要一路疾行才能跟上刘云川的脚步。

    回到车旁，刘云川脸上的笑意突然变得无奈，取下车窗上的违章贴条道：“记账上啊！”

    韩晓忆不服气地喊道：“凭什么，又不是我让你把车停这里的！”

    韩晓忆坐在车上，一言不发地随刘云川去吃饭。

    已经是晚上的九点过，餐厅里没有什么人，只剩下一两个客人，也快要收拾了。

    刘云川点了牛排，问：“你要吃啥？”

    韩晓忆语气不善地问道：“你给钱还是我给钱？”

    刘云川余光瞥见服务员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丝笑意，闭着眼极其无奈地道：“我给，我给。”

    韩晓忆毫不客气地翻着菜单，点了一份海鲜意面，一瓶红酒，外加一个抹茶蛋糕。

    “你要喝酒？”刘云川问。

    韩晓忆道：“不喝，我待会儿打包拿回去，明天拿去展台卖。”

    刘云川盯着她，她就盯着刘云川，一副不认输的模样。

    等到红酒端上来，刘云川却道：“你要么现在喝，要么我就退了。”

    韩晓忆咬牙切齿地道：“一瓶红酒你都要跟我计较，你还喜欢我？你好意思说你喜欢我？”

    刘云川却耸了耸肩，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道：“不冲突。”

    一旁的服务员默默地看着两人，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问：“这酒……要开吗？”

    “开。”刘云川坚持道。

    韩晓忆瞪着他，没有出声阻止，只接过服务员倒上的红酒，伸长手臂举着酒杯对刘云川道：“谢谢房东大人请客，谢谢债主大人请客，谢谢刘老板请客！”

    刘云川蹙着眉道：“你还这么喊？”

    韩晓忆自己先喝了一大口红酒，这才道：“那不然我叫你什么？”

    “你刚才不是大声嚷嚷着我名字吗？”刘云川道，“怎么，现在就不敢了？”

    “不敢。”韩晓忆直截了当地回答，“我怕你把我赶出去，大过年的，我没地方住。”

    刘云川无奈地看着她，问：“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说话？”

    韩晓忆眨了眨她那双看似无辜的眼睛，笑道：“我是在好好跟你说话啊。”

    刘云川看着韩晓忆，认真地道：“韩晓忆，你知道我喜欢你，我不信你感觉不出来。”

    韩晓忆赶紧又喝了一口酒，抿了抿唇道：“我不知道，我才认识你多久？我怎么知道你对每个女生是不是都这样？”

    刘云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怒气给咽下去，又道：“我可没那么多房子借给别人住。”

    “是租！”韩晓忆立刻反驳，“我给了钱的，我还每周都打扫了卫生的，不是你借给我的！”

    “你去找一个八百的独栋别墅给我看看？”刘云川咬牙道，“还有之前你住储物间的时候，也是租吗？”

    韩晓忆理亏，气焰就下去了，只得塞了一嘴的意面，避开刘云川的眼睛，不再说话。

    “心虚了？”刘云川问。

    韩晓忆只顾着吃面，不回答他，中途哽到了，又灌了自己几口红酒，继续埋头吃面。

    刘云川本就已经吃过了饭，随意吃了两口牛排便放下了刀叉，看着快要空了的酒瓶，很有耐心地对韩晓忆道：“不着急，我等你吃完了再跟我说。”

    韩晓忆只觉得心乱如麻，就好像抬起头，对上刘云川的眼睛，自己内心筑起的高墙就要随之倾倒一般。

    过了许久，她终于开口道：“我知道啊，但是你跟我就不在一个层面上，我又不敢喜欢你。”

    刘云川问：“为什么？”

    韩晓忆想了想道：“门不当户不对，我怕你妈又跑来赶我走。”

    刘云川却道：“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韩晓忆却道：“怎么可能没关系，难道你还要学哪吒削骨还父割肉还母不成？”

    刘云川道：“你都没跟他们接触过，你怎么就知道他们不会喜欢你呢？万一接触久了，觉得你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呢？”

    韩晓忆放下手中的叉子道：“我不是。我读的是野鸡大学，没有稳定的工作，没有父母的支持，没有强大的人脉，我只有我自己。这就是我指的，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韩晓忆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你看到夜空中的星星会觉得美，但我看到星星只会觉得第二天又是暴晒的一天。星星没有错，错的是看星星的人。”

    刘云川很难想象，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可欺的女孩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好像本就无助悲观的世界观变得更加脆弱。

    “我喜欢你这件事情，需要上升到这么高的地步吗？”刘云川嘴角微微弯起一丝的弧度，问：“你是认真想过喜欢我这个事儿的，所以才会说这些，对吧？”

    韩晓忆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理智瞬间陷入了混乱，蹙着眉道：“你不要扯开话题，我在很认真地跟你说这个事儿。”

    “我也是很认真地跟你说这些。”刘云川坐直了，突然拉着她的手道：“你喜欢我，我喜欢你，有什么问题我就解决什么问题，这有什么好纠结的？”

    “我没有说我喜欢你！”韩晓忆再次否定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