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羊者

    三人快步上前一看,只见一支暗器扎在了庙梁。

    九郎纵身一跃,将那枚暗器摘下,只端在手中看了一眼便下结论,“这好像不是飞镖。”

    佟十方接下来端详,只见这东西造诣独特,通体成长方形,上宽下窄,面上有倒刺和血槽,前端则形如锐利的刀口。

    佟十方的心脏一阵狂跳,她将扇骨紧紧握住,猝然望向窗外,“是秦北玄的铁扇。”

    自打工部付之一炬,礼贤王与戮王又相继殒命后,所有关于秦北玄下落的线索似乎都断了。

    曾经何时,她也几经反转,想要寻求他的去向,然而每次踏出那一步,就感到自己身处没有任何坐标的大海中央,不知如何是好。

    渐渐地,失落、颓败、消沉渐渐充盈着她整个人,她的脚步最终停下了。

    如今,扇骨的出现令她热血澎湃,还有希望。

    她不做二想,大步冲出庙门。

    “他在哪儿?”她拔刀指着树林,“你们到底把秦北玄藏在了哪里?出来!”

    话音落地,便见影影绰绰的树林中步出一人,面贴白纸,身穿黑袍,袍子几乎盖住了他的整个身躯,就像一个没有手脚只有头的木头玩偶。

    佟十方再上前一步,举起手中扇骨,“你们既然拿来他的扇子,无非是想引我上钩,现在你们的目的达到了,我要见他,带我去见他,活着也好,死了也罢,是尸也好,是骨也罢,我要亲眼看到他。”

    那人不言不语,兀自转过身,向着树林中走去。

    佟十方心知他不过是个带路人。

    她快步跟上前,身后九郎与良知秋都跟了上来。

    良知秋:“看来他们等不及了。”

    九郎:“前方只怕是准备好的刀山火海。”

    “刀山火海便刀山火海,今天我就是来破天破地的,与其让他们追在我们后头,不如正面迎击。”佟十方不作犹豫,握刀的虎口渐渐收紧,“我就是要亲眼看看,前面有什么等着我。”

    三人一路戒备,跟着黑袍人穿过整片树林,最终走到京城门下。

    黑袍人的任务完成了,他短暂的停下脚步,回头像三人看了一眼,随即大步步入门中,闪身形在一个拐弯后消失不见了。

    眼前高大的城门洞开,一阵风正卷地而来,卷起三人衣袂。

    三人愣在当场,快速交换眼色。

    良知秋更是上前一步,“怎么可能?所有的人呢?”

    此刻正是辰时,太阳高照,本该是车水马龙的城中,竟然空无一人,连城门内外也无一兵一卒。

    站在城门外,足以一眼望穿京城笔直的主道,以及大道尽头那恍如浮在半空的巍峨皇城。

    “人都去了哪里?”良知秋不由有些寒意,“怎么会一个人也没有,商贩,行人,百姓都去哪儿了。”

    九郎耳听八方,低声道:“不要说人了,这里面,连猫狗的声音也都消失了。”

    佟十方定了定神,先行飞身一起,“上去看看。”

    三人前后踏着城墙青砖,如履平地的登上城墙。

    城墙上一眼能够望到头,也没有任何守兵,只又一张巨大的暮鼓。

    佟十方蹬上女墙,在大风中俯视整片京城。

    视线所及之处,市集、楼宇、水榭,整座城都沉浸在死寂中,不见任何一个活物,似乎连飞鸟也消失了。

    这样壮阔、诡谲、令人不安的画面,像是一场刻意制造的游戏场景。

    “……不是他。”

    九郎闻声问:“谁?”

    “我一直以为那个人是我弟弟,原来根本不是,这样的手笔不是他能想出来的,”她扫视着整片大地,目光延伸到更远的地方,喃喃低语,“可是如果不是他,还能是谁?”

    到底是什么人会这么恨她?又藏的这么深。

    如果生命中存在过这样一段深远难解的关系,那应该是一段记忆犹新的回忆。

    但她怎么会毫无印象?

    在前生里,她自认是个成熟的成年人,生活里职场中为人处世还算圆滑,从不轻易得罪人,与人相处虽然谈不上圆满,难免有些小摩擦,但最终都平和友好的解决了,除了与原生家庭的矛盾外,几乎没有发展到足以咬牙切齿的地步。

    那个她自以为早已解开的谜团,原来仍是雾霭重重。

    不到最后似乎都不会揭晓。

    她纵身跳下女墙,拔出一对鼓鎚,在大风中扬起有力的双臂,重重锤击那巨大的暮鼓。

    暮鼓在猛烈的颤动下,滚动一声声隆隆巨响,响声散入京城八十八巷,交织重叠向更远处蔓延。

    她要把那些藏在黑暗中的、叽喳叫唤的妖魔鬼怪,统统从地底唤醒。

    要她死也好,要她流血也罢,她要拼劲全力,撕开这个世界,包括那个谜底。

    “看,门开了。”良知秋目光收紧,“十方,皇城午门开了!”

    只见那经年紧闭的皇城宫门正在鼓声中向着两侧缓缓打开,朱门上的红漆在天光下格外刺眼。

    九郎迎风而立,衣衫猎猎,“看来这个屠羊者在磨刀霍霍,打算关笼宰羊了。”

    “也好,走吧。”佟十方丢下鼓鎚,纵身飞落女墙,快速向皇城逼近,“让他们看看,吃人的羊到底长什么样子。”

    *

    “你说什么?”垂帘后笔墨一顿,小皇帝猛然抬起头,“她来了?”

    “回禀圣上,前方线报,佟十方与两名同党已经进入京城,正向皇城这边来。”

    “朕不是让你们通知机甲营在东市集埋伏她吗?怎么会这么快?”

    “机甲营并不在东市集,而且……而且京城城门和午门都不知何时被人打开了”

    小皇帝拍案而起,登时暴怒,将手中的笔甩出珠帘,“你说什么?!他们人呢?”

    内侍大太监登时跪地,磕头道:“圣上息怒!息怒,奴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止机甲营不在,那些守城兵卒、衙门卫士、六扇门探子,全都不在其职。”

    如今他已使唤不动禁军卫军,羽林卫和殿前军,没想到这些兵卒卫士都已不将他放在眼中,想此他怒火攻心,浑身战颤。

    却听大太监苦道:“圣上,如今您这殿门前……只剩风声了。”

    “反了,简直反了天了!”小皇帝又惊又吓,一时情绪交加,挥臂掀落案上纸笔墨砚,起身呵斥,“他们是想造反吗?锦衣卫呢,良争在哪里?把他给朕叫来!”

    “喳。”

    大太监转身正要奔出,忽有一抹白光从殿外掠入,紧接着他喉头一冷,鲜血一线喷出,这人连声都未出,就扑倒在门槛上。

    小皇帝闻声望去,瞳孔收缩,不由急退两步。

    “你干什么?”

    “你又在干什么?”

    来人反问一声,持剑入殿。

    “我早就告诉过你了,让你不要插手,”剑尖滴着血,在地上拖出一道猩红的线,来人目光一斜,定在他脸上,声音很轻,却令人胆寒,“你忘了?”

    小皇帝咬着牙,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难道朕、朕就该眼睁睁看着你将她引到此处来?”

    “我要的就是引她进来。”

    “那朕呢,你可曾顾及过朕?”

    那人面上挂着俊逸的笑,抬袖擦去剑上的血,“你,很重要吗?”

    “你说什么,朕可是一国之君!”

    “你没听懂。”剑探入珠帘,指着小皇帝的眉心,“我问的是你在这个故事里,很重要吗?”

    小皇帝望着眼前的剑尖,轻轻吞咽喉头,望向他的脸,回忆往昔种种,心中不由发恨。

    “无论朕如何尊敬你爱你,也不是你今日张狂的理由,你想见她,朕不管,但她若是登门入室来杀朕的,朕就不能坐视不理了,来人!去把锦衣卫还有良争带来见朕,来人!”

    “别叫了,附近没有人。”

    “绝无可能。”他快步跨出殿门,对着空无一人的殿前广场呼喊:“来人!来人!护驾!统统出来护驾!”

    “乖,别叫了。”那人缓步跟来,紧紧的贴站在他身后,“你知不知道佟十方还不能死。”

    “一个庸脂俗粉,有什么不能死的!不要和朕说你的理由!”小皇帝震袖怒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百般借口都是为了一己私欲。”

    剑噹的一声落在地上,那人一双手扶住小皇帝的肩,无声的笑。

    “我还需要她帮我杀一个不听话的人。”

    肩上被掐地吃痛,小皇帝登时感到不妙,可还未待他说出一个字,口鼻就被一块布紧紧捂住。

    “你……你……”挣扎中,他用力抓挠那只手,头向后仰去,看见那人黝黑的眸子中昙云渐起,犹如深渊。

    “……皇……皇叔……”

    “知道吗,我最不喜欢不听话的人,你是,她也是。”

    片刻后,小皇帝跌落在地上,殿门外恢复一片宁静。

    ‘你这王爷做的,倒是比上辈子解气。’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礼贤王松开手,将沾有迷药的布丢在小皇帝脸上,“你想说什么?”

    ‘想过那种感觉吗?一个人千难万险,爬到山巅,好不容易能不痛不悲不苦,可这时候,突然有人站在山顶轻轻吓了她一下,她就什么都忘了,所有的坚强和隐忍都没了,只能连滚带爬滚下山,身体里只剩下逃命的本能,呵呵,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礼贤王回头看向身后男子,打趣道:“也只有你这种变态能想到这么精准的形容。”

    ‘怎么会是只有我,’那男子上前来,与他并肩站着,‘我的所想就是你的所想,我就是你,如果我是变态,你又是什么?’

    “有你这种人格,真是我的耻辱。”

    ‘你应该庆幸有我,如果不是我陪着你,当年你在狱中怎么活的下来?又哪儿来的今时今日?’

    “活不下来?我可是连我的主都敢杀的人。”

    礼贤王垂下眼眸,再抬头时,天地间只余下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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