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琳没有防备，还真给他压倒在地了，脖子上的手虽没收紧，但确实压着她的命脉。
她没有急着说话，等裴清自己冷静。
裴清模糊的视线慢慢清明，他看着身下有些惊讶但无丝毫慌乱的女子，知道她没有急着反抗的缘由。
无非是强者对弱者的蔑视，甚至是无视。
代表君琳随时可以反制他。
尽管清楚，他还是没有动，大有僵持到底的意思。
君琳跟他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不得不出声，“裴清，放手，我不杀你。”
裴清对君琳知道自己的名字一事并没有很惊讶，毕竟她是仙族，比起这个，他显然更在意后半句。
君琳没必要骗他，且这也是第一次裴清在她身上没有感应到杀意。
可是，为什么呢？
裴清是真的疑惑，比当初知道君琳要杀他还要疑惑，他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
“一些误会，你确定要一直这么跟我说话？”君琳淡淡道。
所幸裴清没有问她什么误会，也很快松开了她。
但她的脖子和裙摆上留下了脏污的印记，在昏暗的地牢里，像堕落的精灵。
裴清视线在君琳脖子上凝了一瞬，手无意识地搓了搓。
“之前多有冒犯，为了补偿，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条件。”见裴清又哑巴了，君琳自认诚意十足。
闻言，裴清毫不犹豫，“我要成仙。”
君琳沉默了一下，犹豫要不要告诉他自己本来就要带他上玄云派拜师。
裴清突然嗤笑一声，正要嘲讽。
“好。”君琳天人交战后决定就这样吧。
一个字堵住了裴清快要脱口而出的嘲讽。
他看着君琳不似开玩笑的嘴脸，表情终于认真几分。
他还想再试探几分，可君琳根本没有给他机会，直接道：“跟我走。”
去哪儿？
直到站在君琳的剑上一路疾驰飞至仙界玄云派，裴清还是没反应过来。
玄云派众弟子只见大师姐与风师兄一同回来后不久又带回了一个形容狼狈却相貌清俊的陌生男子，表面上好奇私底下都在疯狂猜测。
尤其是当君琳带着裴清去找师尊荀阳子的路上碰上了风墨痕更是让周围弟子不住把八卦的眼神往三人身上瞟。
介于大师姐和风师兄平日的威严，他们不敢出声交流，但那莫名其妙的眼神让状况外的裴清觉得怪异极了。
君琳和风墨痕清楚却都选择视而不见，各自维持着表面功夫。
“琳琳，你回来的正好，上次那只猫妖的判决结果出来了，我帮你一道领了奖励。”风墨痕仿佛没看到君琳身后的裴清一样，像往常般朝君琳说话，并把一个储物袋递给她。
“多谢风师兄，不过下次不必了，我自己去就好。”君琳面色不改接了过来，语气淡淡没有起伏。
态度与以前没有太大差别，可风墨痕还是感觉到了莫名的疏离。
具体体现在称呼上。
“上次就想说了，以前不是一直叫我墨痕吗，怎么突然这么见外？是我哪里做的不对吗？”风墨痕依旧笑容温和，仿佛他们之间没有丝毫龃龉。
不，是她嫌恶心，再也喊不出口。
“不，只是我之前不懂事，没有和旁人一样称呼风师兄，我娘觉得于礼不合，便纠正了我。”君琳毫不犹豫拿沐笙当挡箭牌，话落，又反问，“不过是个称呼罢了，风师兄不必纠结，像往常一样相处就好。”
说到这，已经是暗示风墨痕改口叫师妹了。
风墨痕愣了愣，没想到是这个回答，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改口，“原来如此，琳琳这是要急着去哪儿？我陪你一块去吧？”
“一些小事，不必麻烦风师兄了，你去忙吧。”话落，不等风墨痕回应，君琳抬脚离去，裴清不紧不慢地跟着，在越过风墨痕的时候两人的视线一触即分。
行至人少处君琳才冷下脸来，若是往常，她倒是不介意和风墨痕虚与委蛇，但现在一看到他的脸眼前就浮现溯回镜的情景。
太恶心了，她受不了。
至少短期内她不想看到风墨痕了。
主要是怕收不住剑。
君琳带着裴清一路穿堂而过，时不时有弟子向她问礼，她一概点头回应，直到进入一个有点空旷的院子时，才停下脚步，回头对裴清道：“你在这里等着。”
裴清还没说话，肚子先叫了起来。
裴清：“……”
君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裴清就算吃了仙丹也只是恢复伤口，本质还是肉体凡胎，是会饿的。
倒是她考虑不周了。
她想了想，掏出了另一种丹药塞进裴清手里，“一天只能吃一颗，辟谷的。”
裴清猝不及防被关心，不适地皱眉，沉默地握紧还带着余温的丹药瓶，也没有吃。
这点饥饿算什么，他自己都不在意。
屋内，君琳一进门就喊：“师尊，出关收徒了。”
荀阳子浑洪的声音从炼丹炉后面传出来，“不收，你跟小陆两个兔崽子够我受气了。”
君琳淡淡提醒：“掌门让弟子推荐给师尊的。”
荀阳子脾气马上上来了，“掌门又怎样，掌门也不能走后门！一边去！”
于是君琳又补充：“冰灵根也不要？”
“我管你什么天才……哪个冰灵根？”荀阳子下意识回怼，反应过来后声音都拔高了一截。
他终于从炼丹炉后面探出头来，双目晶亮。
“风墨痕那种吧，要不你自己看看。”君琳知道差不多了，准备转身叫人进来。
果然，荀阳子下一句就是，“那还不赶紧让我见到人？！”
君琳已经走到门口，她打开房门，抬眼对上裴清黝黑的眸子，嗓音清冷道：“进来吧。”
说着又转身回到屋内。
等了一会儿，就在荀阳子快要发作的前一刻，衣襟单薄的少年迈步跨进了门，他低垂着眼眸，面上看不出情绪，但抿紧了唇。
君琳知道，他在紧张。
果然是年轻啊，这些小动作还没改掉，不像后来那么会隐藏情绪。
荀阳子凝神查看裴清的灵根，几息后他感叹：“居然真的是冰灵根，掌门竟然没有私吞？也对，他都有风家那小子了，再收一个冰灵根也太贪了。”
见荀阳子似乎自己说服了自己，君琳干脆打断他的嘀嘀咕咕，“要不要？不要我就带走了。”
“怎么不要？！既然是掌门亲自下令，我身为长老自是要遵从，我的好徒儿，你快回去复命吧，对了，收徒仪式可以开始筹备了！”荀阳子改口飞快，丝毫不觉脸疼。
刚刚还兔崽子呢，现在就我的好徒儿了。
好在君琳见怪不怪了，她点点头，正要离开，却被裴清抓住了衣袖。
她抬眼看去，对方眼神不闪不避，唇倒是抿得更紧了。
荀阳子显然也看到了裴清的动作，他挑眉，这才细细观察起这个形容狼狈却容貌姣好的少年。
君琳看着他没血色的脸，在心底叹了口气，算了，就当陪小孩，毕竟这小孩被冤枉了这么久，还差点再次被搞死，是该有耐心点。
按照心理年龄，现在裴清在她面前不就是小孩吗？
于是她把衣袖抽回来，脚步转弯找了个椅子坐，又随手拿本书看了起来。
见君琳真的没走，裴清放下心来，收回视线。
“你叫什么名字？年方几何？从哪里来？”荀阳子整理了下自己，抚着胡须从炼丹炉后面走出来，开始端起他那仙风道骨的包袱了。
闻言裴清终于昂头直视面前据说是君琳师尊的老头，他一边打量对方，一边慢吞吞地答：“裴清，非衣裴，清水清，十六岁，来自人间周朝，父母皆亡。”
荀阳子点点头，示意自己记住了，“我观你有仙缘，你可愿入玄云派，拜我荀阳子为师？”
裴清眼睫颤了颤，他企图从对方眼中看出什么别有用心，但是没有，荀阳子几乎什么情绪都摆脸上，此刻他正一脸渴求地盯着裴清。
“哗啦”，一旁看书的君琳发出的翻页声唤回了他的理智。
他快速分析着眼下的局势，果断选择了拜师，“我愿意。”
无论如何，他都要变强。
直到走出了院子，裴清还在恍惚。
就这样留下了？未免太顺利，顺利到让他不安。
毕竟他想做成什么事都困难重重。
他看着前面的君琳，少女身姿挺拔，手持佩剑，蓝色制式的衣袍随着她的走动飘逸，腰间还有一个铃铛在晃，却没有发出声音。
她看上去心情不错，还真的满足他的补偿条件，是真的不打算杀他了吧。
“想问什么就问。”
她突然侧头说话，字字珠玉。
裴清下意识移开视线，他清了下嗓子，“你师尊不知道我是仙魔混血？”
君琳知道他的言下之意，恶劣因子作祟，故意顺着他的话说，“还不知道呢，我回头跟他说一声。”
果然，裴清停下了脚步。
君琳回头故作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
“你耍我是不是？”裴清克制着怒气。
仙魔向来不容，若是他仙魔混血的身份暴露，哪个门派愿意收他？
对上他警惕的眼神和不知何时又抿紧的唇，君琳不再压着上扬的嘴角，她笑着说：“是啊，我刚才开玩笑的。”
裴清愣愣地看着君琳的笑颜，刚刚升起的情绪忽地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