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不灭,天道无名

    春花大字型瘫倒在草地上,胸口剧烈起伏着。

    她的发髻早已散乱,头发铺散在闪烁着星光的草地,衣衫褴褛,露出的手臂上伤痕累累,脸上也是青青紫紫,看上去狼狈得不成样子。

    天蛟剑被扔在几尺外,剑身上的蓝光微弱地明灭着,像是疲惫的喘息。

    天道看似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黑袍依旧纤尘不染。但若细看,会发现牠负在身后的右手正在微微发抖。

    肥啾太初从牠肩头蹦到头顶,歪着圆滚滚的脑袋,眼里闪着促狭的光,细巧的嗓音吐出了人言:“别装了,明明被打得很痛吧~”

    说着还故意用喙啄了啄牠的脑袋。

    确实,春花最后那通毫无章法的攻击着实难缠。

    说起来春花和尹仲这对刀剑相向的父女打起架来的风格倒是极为相似——明知不敌时就彻底放飞自我,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

    扯衣领、踩脚趾、咬手腕都算轻的,最过分的是那记直取后/庭的阴招……

    天道悄悄摸了摸身后,黑袍下隐隐作痛。

    ——真损呐……

    ——这死丫头就是仗着自己舍不得杀她,才敢那么嚣张……

    太初扑棱着短小的翅膀落回牠的肩头:“你也别嘴硬了,坐下歇歇吧。”

    不远处,春花望着天幕中流淌的银河,突然噗嗤笑出声来。

    她侧过脸,沾着草屑的脸颊在星光下泛着细汗:“你别硬撑了,歇一会儿吧……”声音因为脱力而沙哑。

    “啧……”她翻了个白眼,声音拖得老长,“算我求你——好了吧——”

    天道轻哼一声,终于半推半就地走向最近的一棵灵树。

    树干上缀挂着水晶般的果实随着他的靠近泛起微光,他靠着树干缓缓坐下,黑袍铺展在散发着荧光的草地上。

    太初立刻钻进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团成毛球。

    春花忽而神色一凛,她支起上半身,忍着浑身酸痛盘腿坐好。

    闭眼的瞬间,周围散落的星光突然向她汇聚,围绕着她形成一层朦胧的光晕。

    天蛟剑感应到主人的顿悟,发出了愉悦的轻鸣。

    天道望着被星辉笼罩的春花,并没有去打扰。

    他伸手接住一颗从树上掉落的红果实,果实在他掌心化作一缕轻烟。

    “臭丫头,这天赋,真是好生让人羡慕呐……”他低声喃喃,指尖无意识地揉搓着太初头顶的呆毛。

    怀里的肥啾抬起头,金瞳里映着春花冥想的身影。

    天幕中的星河缓缓流转,无数星辰明灭不定。

    春花周身的澄澈光芒越来越盛,甚至能看清她体内流动的灵力——那光芒纯净得不似凡间所有。

    “我说了,人间留不住你,你迟早会……”

    天道刚开口,就被突然睁眼的春花瞪得噤声。

    那双眼眸里盛着尚未散去的星辉,明亮得惊人。

    “闭嘴吧你!”春花凶巴巴地龇了龇牙,伸手去够不远处的天蛟剑。

    这个动作牵动伤口,疼得她“嘶”了一声,但身上的光芒却愈发耀眼,连带着天蛟剑也重新焕发出湛蓝光晕。

    天道又接住一颗从灵树上掉下的红玛瑙般的果实,这次,牠将果子丢给了调息完毕的春花。

    春花随手接住,那果实转眼就在她掌心化作暖流融入体内。她惊讶地发现身上的淤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减了一些。

    “这是……”

    “天外天的疗愈果。”天道淡淡道。

    “哇!那么神奇!”春花惊喜道,“这里的东西都那么神奇的吗?!”

    “有没有想留下来一些?”天道问道。

    “那倒是没有。”春花立刻接茬。

    天道也不指望她嘴里说出什么好话。

    “那什么……”春花干笑着搓了搓手,“能不能再给我一颗?”她瞥了眼天道背后那棵灵树上漂亮的红果实。

    “方才它直接消失在我手心里了,我想尝尝它是什么味道……”她咧嘴笑道,“看着就很好吃的样子~”

    那果子长得实在像苹果,她最喜欢吃的水果就是苹果了。

    “不给。”天道干脆利落地拒绝道,“况且这果子遇魂则融,你尝不到味道。”

    春花努了努嘴,轻声嘀咕了一句“小气鬼”。

    “其实牠不是小气。”太初忍不住为好友辩驳道,“这果子短时间不能融第二颗,影响第一颗的疗效。”

    “其实天道对你可好了,牠……”

    天道默默捏住了它的鸟嘴,不想再让它说下去了。

    春花眨了眨眼,没再多说什么,又扑通一声载倒回地上仰望玄秘而迷人的天幕。

    “撒完气了?”没多久,天道又问道。

    “勉勉强强咯。”春花撇撇嘴,她突然发现不知何时起,自己跟这个黑袍家伙说话居然莫名变得随意了起来。

    微风拂过,掠过草丛发出“沙沙”声。

    “我本来以为你会因为童博与豆豆在一起这件事而生气的,不过你竟是一点不在意?”

    春花从天道的口气里听出了揶揄。

    “神经病吧你!”她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翻了个惊天大白眼,发梢上沾着的草屑随着她的动作簌簌落下,“那里本就是豆豆先认识的童大哥,我和他一开始谁都不认识谁,有什么关系?”

    她拍拍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小声嘀咕道:“更何况那个世界线里我还既爱天雪又爱童战呢……童大哥和豆豆二婚算什么……”

    太初突然“啾”地笑出了声。

    春花这豁达洒脱的性子,貌似让天道很满意。

    她随手拔了根发光的草茎叼在嘴里,含混不清地问:“哎,天道,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要执着于培养一个人神或是人魔出来?”

    草茎在她唇间上下晃动:“我想……总要有个理由吧?”

    空气突然安静了一瞬。

    虽然看不清黑袍下的面容,但春花分明感觉到天道的“目光”明显转向了躺在一旁的天蛟剑。

    她立刻一个饿虎扑食把剑搂进怀里,“你别对我的剑有什么非分之想啊!”说完又夸张地拽紧自己的衣领,补充道:“我的主意你也不准打!我已经有童大哥啦!”

    “……”

    天道沉默得仿佛化作了石头。

    肥啾太初再次爆发出一阵难听的、嘲讽意味拉满的爆笑,圆滚滚的身子差点从黑袍上滑下去,被天道揪着尾巴毛拎了回来。

    「牠在回忆我的第一任主人吧。」天蛟剑突然发出清越的剑鸣,剑身上的水纹泛起波光。

    “第一任主人?”春花突然福至心灵,“海神娘娘?”

    她低头拍拍剑身:“对了天蛟,我刚刚就想问,你是被海神娘娘留在海里的吗?”

    剑身上的蓝光荡漾开来,越来越多的记忆碎片在春花脑海中浮现。

    「是。」天蛟的回答简短却笃定。

    “所以,天道,”春花再一次盘腿坐直,眼里写满了八卦,“你培养人神的目的,是为了海神娘娘?”她颇为不解地挠挠头,“这之间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我是为了找我的继承者。”天道坦白道。

    “啊?”春花嘴里的草茎掉了下来,脱口而出道,“你想卷铺盖跑路啊?”

    黑袍身影明显僵了一下。

    众所周知,不说话就代表默认。

    “喂!”春花一骨碌爬起来,指着天道嗷嗷叫,“你别做梦哈!我不会继承你的位置的哈!”她头发乱蓬蓬的模样看着就癫癫的,“你那位置一看就忙得要命,力量大可规矩也多,成天得注意这个注意那个的,我可做不来!”

    春花心思电转间脑海闪过了许多念头。

    ——海神娘娘十有八九也是不想那么多束缚才没留在这儿的,毕竟不是谁都喜欢管理世界秩序……

    ——海神娘娘现在是不是在不知道哪个天外天外天修行冒险呢?

    ——不知道哪一天她能有机会见到她呀?

    “有些话,说得不要太早。”天道的声音幽幽飘来,太初配合地点头如捣蒜。

    “不好意思,我了解我自己,”春花双手叉腰,“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她踢了踢脚边石子儿:“你这位置看上去就难做得很,谁爱做谁去做,反正不可能是我!”

    春花突然想到什么,张牙舞爪道:“你别想着用童大哥他们威胁我哈,我这人吃软不吃硬,逼急了大家都别活!”

    “再说了,海神娘娘不就没留在这里嘛……”她嘀嘀咕咕,猛地愣住。

    一颗流星划过天幕,像是蓦地点亮了春花的心灵之窗。

    “你你你……难道你……”她指向天道的手指都在发抖:“你不会是为了……”目光在天蛟剑和黑袍身影之间来回扫视。

    “……”天道沉默半晌,吐出两个字,“不是。”

    “我信你个鬼!”春花蹦起来三尺高。

    “真的不是......”天道无奈地揉了揉额角,虽然这个动作在黑袍遮掩下并不明显,“你别胡思乱想……”

    “真的不是?”春花眯起眼睛,试图从那团黑雾中看出端倪。

    奈何那黑袍兜帽底下只有黑漆漆一片的暗涌。

    “真的不是。”这次天道回答得斩钉截铁,又不耐烦地补充道,“收起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情情爱爱。”

    春花呵呵一笑,露出狐狸般的狡黠:“我又没说你是因为喜欢海神娘娘所以才要去追随她的,你急什么?”

    她故意把“喜欢”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太初“噗”地喷出一口星光,被天道一把按住了脑袋。

    黑袍下的身影明显往树上靠了靠,像是要躲开这个令人头疼的话题。

    天道不想聊,春花又马不停蹄地换了个话题。

    “说起来,一直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歪着头看向黑袍,“你不会一出生就叫天道吧?”

    银河在她头顶缓缓流淌,映得她眼眸格外清丽。

    一片静默,春花只听见了风与星辰的声音。

    “不愿意说就算咯~”她耸耸肩,百无聊赖地用手指卷着一缕发丝玩。

    她本来也只是随口一问。

    “没有名字。”天道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天道」就是「天道」,没有名字。”

    春花卷着发丝的手指顿住了。

    她看见黑袍身影正仰望着星空,莫名显得有几分寂寥。

    不过她也没有再刨根究底。

    “做「天道」连名带脸都没有了……啧啧啧……”她只是碎碎念着。

    天道戏谑道:“怎么,你还真打算永远呆在这个世界的人间?”黑袍微微晃动,“本来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天外有天我就不信你还能闲得住。”

    祂顿了顿,声音突然沉了几分:“一个童博,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

    “童大哥对我来说的确很重要。”春花道。

    “他若是真爱你,就不该做你修行路上的绊脚石。”

    “谁说他会成为我的绊脚石的?”春花注视着天道,摩挲着下巴,一本正经道,“平心而论,你觉得童大哥的天赋怎么样?”

    天道真的很认真地思考着春花的问题。

    太初已经跃下了天道的肩头,在草地上打着滚,自己跟自己玩儿。

    半晌,天道有些不情愿地开口了。

    “天赋……还凑合吧。”

    春花立刻喜笑颜开,抚掌道:“那就是有戏咯!”

    她眼睛弯成月牙,已经在心里打着算盘。

    ——啊呀,不过还是要尊重童大哥的意见,等回家之后好好跟他讨论讨论~

    “……”天道心情有点复杂。

    “就算没有童大哥,没有人间所有的亲人朋友,我也不稀罕做你的位置。”春花的声线忽然冷了下来,“你应该知道为什么吧?你不是全知吗?”

    天道冷哼一声,没有言语。

    “我打心眼里不认同你。”春花继续直白道,“怎么可能继承你的位子呢?”

    前面所有的插科打诨都不是真正的理由,这一句才是真相。

    “既如此,你更应该来我这位置坐一坐。”春花所言,确实在天道意料之中,牠淡淡道,“看看不一样的天道,会否有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呢?”

    “禁止威逼利诱。”春花斩钉截铁道,“我不吃这一套。”

    银河悬在他们头顶缓缓旋转,无数星辰明灭闪烁,见证着这场跨越天人之隔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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