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丫头……”童小蝶给春花抹了抹冒出来的鼻涕泡，感慨万千道：“都长那么大了呀～”
“嗯～”她非常满意地点点头，眼角眉梢都洋溢着骄傲，“一眨眼，我们凤儿都长成这么漂亮的大姑娘啦～”
“那哪里是【一眨眼】呀……”春花努了努嘴，声音闷闷的，“谁家一眨眼眨了五百年的啊……”
“哈哈哈～”童小伸手捏了捏女儿鼓起的脸颊，“我们凤儿怎么那么有趣呢～”
她伸出指节刮了刮她的鼻梁。
“真是讨人喜欢～”
她后退半步，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把春花仔细打量了好几遍，目光温柔得能融化冰雪。
一边看一边不住地点头称赞：“瞧瞧这眉眼，这身段，这气度……”饶是春花这样的厚脸皮，也被夸得耳根发烫，不好意思地扭来扭去。
“呃娘啊……”春花摸了摸后脑勺，笑得傻乎乎的，“我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啊……你夸得我脸都红了嘿嘿嘿……”
“傻丫头！”童小蝶啧了一声，一本正经地重重拍了拍她的肩头，“你娘我哪有夸张！你就是很好很优秀嘛！”
“这样啊……嘿嘿……”春花傻笑着苍蝇搓手。
“不过嘛……”童小蝶皱眉道，“你其他都挺好，就是成亲早了点。”
“啊？”春花呆愣愣道。
“还没二十就成亲了，不算早吗？”童小蝶反问着，眼里却带着揶揄的笑意。
“这个……”春花挠了挠脸颊，随即挺直腰板，理直气壮道，“缘分到了嘛。”
她眼珠子转转，又笑嘻嘻地补充：“再说了，童大哥这么好的人，我就应该快快地占了他的身子，速速和他山盟海誓，这样才好定心嘛～”
“……”童小蝶被女儿这番豪言壮语弄得哑口无言，想想却也点了点头，觉得她说得也挺有道理。
她叹道：“凤儿，”再次拍了拍春花的肩膀，“你看男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她顿了顿，意味深长补了句，“至少比你娘我要好。”
“……”春花甚至考虑要不要把这句话原封不动讲给死老爹听。
——气死他，嘻嘻。
“娘都看见了。”童小蝶忽然柔声说道。
“啊？”
“看见你和童博的婚礼了。”童小蝶帮春花理了理鬓角的碎发，“我们凤儿穿嫁衣的模样，真漂亮。”
她凝视着女儿的眼睛，仿佛要把这一刻永远刻在心底。
五百年了，童小蝶永远都记得穿着嫁衣的凤儿站在童氏祭坛上快乐的模样。
纯白的嫁衣飘飘如梦似幻，头顶的胭脂色花朵衬得她娇艳欲滴。
祭坛周围飞舞的花瓣像是一场温柔纷飞的彩雪。
她的女儿站在花雨中，笑得比太阳还要灿烂。
童博牵起她的手时，她眼中光芒耀眼更甚星辰。
她童小蝶的女儿与心中挚爱成亲了。
她亲眼见证了那个瞬间。
那是语言都无法形容的高兴。
她幸福了，她也就幸福了。
“有童博盯着你，娘也能松口气。”
童小蝶眼中泛着水光，她轻轻抚摸着春花的脸庞，像在抚摸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虽然你已经够厉害了，可有时候性子还是冲了点，有他时不时劝着你、伴着你，我也能走得安心些。”
“娘……”春花嘴巴一瘪，刚止住的泪水眼看着又要喷涌而出了，“你真的要走了吗？”
虽然知道童小蝶身为一抹幽魂，结局必定是转世投胎，但是春花还是好舍不得。
“真的要走了。”童小蝶抬眼看了看这方天地，故作轻松地玩笑道，“已经在这儿呆了五百多年了，再不走，灵镜恐怕要嫌我烦，把我踢走了。”
「不会。」
灵镜稚嫩清脆的声音在空中回响。
「我不会嫌你烦，也不会踢你走。」
童小蝶愣了愣，脸上露出一抹欢欣。
“阿镜原来那么舍不得我走啊。”
「嗯。」灵镜承认了。
“不要害怕孤单。”童小蝶拉过春花的手，“以后，实在无趣，可以找凤儿多聊聊天。”
“啊？”春花莫名其妙指了指自己，“我?”
“凤儿，以后你若是修炼神道，寿数必定久长。”童小蝶眼中带着期许，解释道，“娘就拜托你多和阿镜说说话，和它做做朋友，好吗？”
“哦……”春花瞅了瞅虚空，“那肯定没问题啦～”
她很庆幸天蛟没有跟进来，不然她肯定要不高兴了。
春花打算对母亲大人介绍的朋友恭维一下，表示诚意：“阿镜那么可爱，我肯定会喜欢和它做朋友的啦～”
——虽然它又菜又怂。
灵镜忽然陷入了沉默。
“它咋了？”春花疑问。
“……”童小蝶无奈地摇摇头，提醒道，“灵镜里，它能知道你心里的想法。”
按她对自家闺女的了解，她刚刚的表情，肯定在默默编排和嫌弃灵镜。
“……”
小小尴尬，算得了什么！
春花大手一挥，嚣张道：“阿镜！虽然你又菜又怂，但是我不嫌弃你，我们做好朋友吧！哈哈哈！”
主打一个坦诚～！
“……”
“……”
“娘，它又咋了?”
“……它应该不是很想理你了。”
“嗐，它怎么那么别扭的。”
“……”
一阵微风拂过，吹乱了满坡的花朵。
花瓣洋洋洒洒，有几片落在了春花的肩头。
“凤儿。”童小蝶幽幽道，“对不起。”
“为什么忽然道歉啊，娘?”
“让小小的你，背负这样的命运。”童小蝶微微哽咽道，“娘对不起你。”
她的手指轻轻颤抖：“对不起，凤儿。娘让你过得那么辛苦……”
“怎么会呢，娘。”春花摇着头，泪水模糊了视线，“你没有对不起我。”
她攥住了童小蝶的手。
“没有娘，哪有我呀。”
“谢谢你，娘。”春花笑中带泪，声音却坚定有力，“谢谢你把这么重要的使命交给我。”
她深吸一口气：“如果不是娘的努力与坚持，我就不会是现在的我，所有人的命运或许就全然不同了。”
“辛苦一些算什么?”她的眼眸亮得惊人。
“若只是辛苦一些，便能追求心中所想，那么再辛苦又如何呢？”
“凤儿只怕到头来唯有绝望，可娘却是给所有人带来了希望，不是吗？”
春花紧紧拥住童小蝶，仿佛要把五百年的思念都揉进这个拥抱里。
“娘，你是我心里最崇拜的人。”
“你拯救了我的整个生命。”
童小蝶亦是紧紧回抱住女儿。
五百年的等待，五百年的牵挂，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
她的凤儿长大了，懂事了，比想象中还要坚强勇敢。
那么多那么多的叮咛与爱，唯有汹涌的眼泪可以诉说。
“娘……你放心吧。”春花与童小蝶哭成了一团，声音断断续续，“凤儿会负责看好爹，会好好地送走他，会守护好这个世界。”
“凤儿也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活着。”
“每天都会开开心心地活着。”
“然后……没准哪一天，就又能和娘重逢了呢？”
说到这里，春花又忍不住笑了起来，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到那个时候，凤儿会罩着娘，让娘快乐地选择生活，不要再被关在任何地方，自由地去追求自己的理想。”
“傻丫头。”童小蝶用手温柔地擦拭春花脸上斑驳的泪痕，“娘这辈子本来就一直在追求自己的理想啊。”
“帮助娘一起实现理想的人，就是你啊，凤儿。”
“呜哇嗷嗷嗷嗷嗷——”春花禁不住号啕大哭。
童小蝶这话说出口的效果跟在海里扔下个巨型炸弹的效果差不太多。
哭着哭着，春花直接一屁股坐在了草坡上，嚎得昏天黑地的，眼泪更是狂飙着奔涌不息，根本停不下来。
激动处，她还打了个响亮的哭嗝，又把童小蝶逗笑了。
童小蝶蹲下身，将这个哭成泪人的大姑娘搂进怀里。
春花把脸埋在母亲肩头，鼻尖萦绕着熟悉的、独属于娘亲的味道——像是晒过太阳的棉布，又带着一丝草药的清苦。
童小蝶的手轻拍着她的后背，节奏缓慢而安稳，就像小时候哄她入睡时一样。
恍惚间，春花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儿时。
那时候她可以肆无忌惮地撒娇耍赖，不用考虑天下苍生，不用面对复杂的爱恨情仇。
娘亲的怀抱就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所有的烦恼都会被那轻柔的低语带走，就像春风吹散蒲公英的种子，飘洒向了与她无关的远方。
她只需要想着晚上爹爹会带什么好吃的回家，明天和骄骄要去哪个山洞探险，四叔上次答应给她做的小木马完成了没有。
那时的阳光只是阳光，清风作伴明月。
溪水还不懂惆怅，花瓣永不凋零。
“娘……你……还想再见爹一面吗？”
好不容易哭完了，春花抬眸轻声问。
“不了吧。”童小蝶淡淡道，“我与他的夫妻缘分早已尽，何必再有其他牵扯?”
“如今我心愿已了，是时候该入轮回，迎接新的人生了。”
眼中尽是释然。
“凤儿，娘这辈子最自豪的事情，就是有你这个女儿。”
她清丽的眉宇间染上了真诚的感激。
“谢谢你愿意做我的女儿。”
闻言，春花冁然一笑，掷地有声道：“不客气。”
以及——
“再见了，娘。”
“爱你哟～”
——
族长书房里，灵镜的光芒已经渐渐暗淡。
春花呆呆地坐在镜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镜框上的纹路，眼眶还泛着红。
方才在镜中与童小蝶相见的场景历历在目，让她久久不能回神。
一只温暖的手掌抚上了她的脸颊。
“春花……”童博的声音温柔似水，小心翼翼地拭去她脸上未干的泪痕。
她怔怔地抬头，对上他关切的目光。
童博将一件东西递到春花跟前。
“那天光急着告诉童战他们龙氏一族的消息了，檀木箱子里还有些东西没查看。”
“这是我在箱子最底下发现的。”
那是一支素雅的银簪，簪头点缀着精巧的蝴蝶装饰，翅膀薄如蝉翼，仿佛下一刻就会振翅飞走。
是童小蝶最常佩戴的发簪。
春花想，一定是她的四叔保存下来，留给她做纪念的。
她攥着发簪的手指收拢得更紧了。
“它被卷在我们的婚书里。”
——婚书?
春花诧异地看着童博。
“灵镜里的婚书，居然能取出来吗？”
童博颔首道：“也许四叔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法子复刻了下来吧。”
他从怀里掏出了那两卷小小的竹简。
“我们的婚礼，娘也看到了，对吗？”
“嗯。” 春花唇角扬起一抹明亮的笑意，眼中还噙着未干的泪花，“她说她很高兴。”
童博没有再说话，只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书房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交织的呼吸声。
窗外鸟鸣啁啾，也不知在窃窃私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