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温落也看到了那一排排书名。

    在最初的那段黑暗时光里，意识到自己状态不对时，她试图自我调整，看励志鸡汤，学着种绿植、下厨……

    现在，她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打开过阅读软件了。

    田珍的眼睛是那么亮，充满着对知识的敬畏和渴望。

    温落说：【当然可以，你想看什么类型的书都行，我有vip年卡。】

    在温落的指导下，田珍很快学会怎么查看书籍分类和用文字、语音搜索想看的书籍。

    田珍点开大分类：文学、教育学习、历史、经济理财、政治军事、科学技术医学健康、心理……

    田珍深深震惊。

    她学识有限，甚至很多类别根本就不理解，但只是看着这些分类，她莫名就感到好似被无形的、庞大的力量冲击了，连灵魂都在颤抖。

    田珍缓了缓，才从说不清的激荡中回神，定了定神，点开大分类下的小类别。

    她不吝时间，从头到尾全看了一遍。

    哪怕她没念过一天书，本身只认识极少的字，她也知道，这里面，有太多太多的书籍，价值都无法估量。

    她尤其舍不得农业技术革新、良种繁育这类的知识，这些对她的吸引力，远远超过她从前最爱的厨艺。

    她甚至控制不住地生出妄想，鼓起勇气主动问系统：【系统仙人，我回去的时候，能不能买一部下载了电子书的手机带走？】

    系统冰凉的机械音给了她否定回答：【不行。任何形式的文字、音频，以及还有活性的动物、植物（包括种子）都不符合《位面运输规则》，不能被带走。】

    田珍深感遗憾，但并不失望。

    她已经足够幸运，跨越时空，以旧时代之躯，亲历新时代，得到机会改变看得见的必死命运，已经够了。

    何况，她带不走文字、音频，却能带走记忆。

    她可以背书！

    田珍灵光一闪，想到这个好办法，但又怕回家后会被系统清除记忆。

    她紧张地问：【系统仙人，如果我把书上的知识背下来，回到我原来的世界后，那些记忆会消失吗？】

    系统：【不会。】

    田珍松了口气，不自觉笑起来：【谢谢你，系统仙人。】

    这真的太好了！

    哪怕，她不算多聪明的人，能记得知识有限，哪怕，即使她将知识带回去，究其一生，也见不到高效的农具被研究出来、高产的粮种被培育出来，她也要背。

    能多背一点算一点。

    田珍询问过温落后，挑选了相对易懂的《图解天工开物》作为她要死记硬背的第一本书。

    她低下头，深深沉醉在书海之中。

    *

    烈日炎炎，下午比上午更难熬。

    田珍和周游被安排和熟练工徐婶拌水泥、提灰桶。

    提着灰桶来来回回几趟，周游就累得大汗直淌、吁吁喘气。

    徐婶忙说：“小周啊，你赶紧去休息休息。”

    周游有点不好意思，看向默默提着灰桶走远的田珍背影：“你和姐都不休息，我一个男子汉，能坚持住。”

    这姐咋回事啊，上午已经够拼了，下午更夸张，简直就像打了鸡血似的，完全感觉不到累。

    周游感觉自己被衬得弱爆了。

    他得再咬牙坚持坚持，维持一点男子汉的体面。

    “嗨，坚持啥啊，我们做惯苦力的，不累，你年轻，不能这么干。”徐婶瞅他一眼，“你才十八，还能长高，要是累狠了，以后就长不高了。”

    周游立刻放下石灰桶：“婶子您辛苦了，我真坚持不住了，我去歇会儿。”

    在身高面前，面子什么的一点都不重要。

    周游溜到不远的阴凉处喝水，见到田珍回来，就喊：“姐，过来休息一会吧。”

    田珍完全不理会他，闷头干活。

    周游喊了两次，她都没搭理，他也觉得没趣，就不再搭话。

    其实田珍也不是不理人，她是根本就没注意到周游和她说话。

    她从熟练工那了解拌水泥的配比、知道工作要求后，就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努力消化午休时看书学到的知识，

    若不是摆在眼前的是没有粮食就活不下去的生死危机，她甚至愿意少赚点钱，多留点时间用来背书。

    只是想一想饿殍千里、易子而食的惨像，她就不敢耽误赚钱。

    多赚一元钱，多买一个馒头，可能就能多救一个人的命。

    田珍眼神坚定、沉默地干活。

    徐婶见她桶一装满，提着桶就要走，拉了她一下：“歇会儿喘口气吧，你也太实诚了，这也不是偷懒，你累狠了，中暑倒了那才是麻烦。”

    田珍抬手擦了擦汗，听话地站着。

    她的头发盘得十分顺溜，刘海、脸侧的碎发也用发卡固定了，完整的露出脸来，脸上全是汗，像是从水里刚出来。

    咔。

    周游忍不住又对着田珍拍了一张照片。

    真像啊。

    如果瘦下来，简直和温落刚出道拍的广告里，最出圈的美人鱼出水那幕，有百分之九十的相似。

    不论是长相还是那股子坚韧的气质，都像极了。

    周游看着照片感叹。

    其实，他也曾算温落半个颜粉。

    且正是被那张出圈照片惊艳，差点忍不住给他当时疑是为爱所伤的偶像李轻弦拉配郎。

    后来温落各种负面消息曝出，周游最初因她颜值产出的好感一点点消退，等温落真和他偶像同台，蹭偶像流量时，他只剩反感排斥：别挨我弦哥！

    周游擦擦汗，打开名为“弦哥神仙音乐”的歌单，戴上耳机，闭目听歌。

    徐婶放了好几把扇子在一边地上，这会儿拿一把扇子扇风，还递给田珍一把。

    田珍看着扇子上的“男性泌尿”，臊了脸，忙翻了个面，移开视线胡乱扇着，正好看向了周游的方向。

    徐婶以为她是羡慕，小声说：“姑娘，我看你做事是一把好手，也有力气，这么热出来打工，恐怕家里条件不怎么行。你可别羡慕那小伙子，他不是正经来干活的，老板说了，他家里条件好着，是来历练的。”

    她踢了下被细沙淹没的脚尖：“我听人说，他光脚上那双鞋，就得两三千。这人啊，不能攀比，咱没那个条件，就好好干活，也能挣上一口饭吃，怎么都能活。”

    两三千的鞋！

    田珍非常努力才咽回嘴边的惊呼。

    脑海里却忍不住和温落感叹：【哎哟我天，他脚上穿了一两千斤大白米！】

    温落：【……】

    温落认识周游脚上的牌子，知道实际价格远不止两三千，她沉默着没有说。

    田珍吃惊归吃惊，倒不至于因此心态失衡，就是她生活的世界里，饿殍千里也不耽误官老爷们奢华铺张的生活。

    “我知道。”她朝徐婶一笑，“自己干活挣钱，能养活一家子，就很好了。”

    徐婶觉得她笑得可真亲切，莫名有种老乡的淳朴，像是多年姐妹，一点没有年轻人的傲气，让人心生亲近。

    听她这么说，忙道：“你傻呀，你才多大，赚钱自个留着，还养一家子呢，那不是你的责任。”

    絮絮叨叨说了一通别让家里人吸血、别做扶哥或扶弟魔的话。

    田珍知道自己无意说漏了嘴，徐婶说得停不下来，她想解释都插不上嘴，就默默听着，只顾点头。

    说过这个话题，徐婶还给她解释了中午食堂大婶田婶喊她午休没有恶意：“小温啊，中午老田把你吓着了吧？她是个热心人，没想那么多，大家都一起干活二三十年了，都是老实本分的人。”

    田珍：“我知道田婶是好意。是我……不习惯。”

    田珍作为十里八乡承办宴席的大厨，怪会和人打交道，尤其像徐婶这样四五十岁的婶子，她相处起来最自然。

    和徐婶熟了后，在徐婶的指导下，她掌握了一些干活和抽空休息的小窍门，虽依然很累，多少也轻松了几分。

    温落觉得一点也不轻松。

    她觉得下午更难熬，四肢肌肉、手心、脚掌的痛感更明显了。

    她不好意思哼哼唧唧哭，只能瘫着，默默给自己洗脑一点也不疼，疼狠了就默默流眼泪。

    晚上七点，下工，包工头何亮给临时工现结工资。

    田珍拿到一百六。

    何亮说：“今天第一天，上午开工晚，你们短工晚上不上工，工钱少点，明天六点半开工，一天两百二。”

    田珍激动地接过钱，忍不住朝何亮鞠躬，连连说：“谢谢老板，谢谢老板。”

    何亮惊得后退了两步。

    系统空间里的温落：……

    好尴尬。

    但是脚好痛，抠不动三室一厅。

    随便吧，尴尬就尴尬吧，无所谓了。

    何亮缓过来，瞬间脑补一番她缺钱的困境，面色复杂，语重心长地说：“你还年轻，在工地赚阵子钱，拿去学门手艺，往后路还长。”

    田珍已被钱占据全部心神，脑子里自动把钱换成白花花的大米，只顾着嗯嗯附和，等何亮说完，美滋滋地拿着钱离开工地。

    临时工不包晚饭，田珍坐公交回温落的住处。

    她把钱放在外套口袋里，外套抱手里，时不时摸摸口袋，精神亢奋、红光满面。

    要不是她上车时戴了口罩，旁人见了她这样子，指不定要怀疑她口袋里放的是中了五百万的彩票。

    田珍克制地高兴了十几分钟，就收拾好情绪，拿出手机打开阅读软件，继续看书。

    温落想说车上看书伤眼，但想想又什么都没说。

    她很佩服田珍能这么快就集中注意力，不像她，做事进入状态要好久，还特别容易分心。

    到了站，温落见田珍兀自沉浸在书里，浑然不觉，出声提醒：【珍姐，到站了。】

    田珍忙收起手机，快步下车：【温姑娘，谢谢你。】

    温落倒有些不自在，沉默好一会才说：【如果你真的感谢我，买点吃的，回去别再忙了，泡个澡，好好休息。】

    田珍已经被街边聚集的人吸引了，没注意她说了什么。

    围拢的人群里，传出喇叭声：“明日新店开业，为吸引广大顾客，免费送鸡蛋，免费送鸡蛋，不要你一分钱！”

    田珍围了过去，探头探脑，十分自然地和前面大妈搭话：“姐，真的能免费领鸡蛋啊？”

    大妈也不含糊，热心告诉她：“能啊，只要关注店里的公众号就能领十个蛋，凭关注，明早八点还能再领十个。”

    田珍顿时心痛极了，明早她要上工，得错过十个鸡蛋。

    温落都感受到了她的那份难受，安慰：【免费发的鸡蛋都不好，营养也不丰富。】

    田珍：【那都没事，免费的，怎么都是好的，只要能入口就行。】

    田珍一边排队，一边和大妈聊起来。

    从大妈那知道了免费领鸡蛋的事多着，只是有时候简单，关注个公众号分分钟就能弄好，有时候得听讲座，得花一两个小时。

    田珍听得眼睛发亮，大妈越说越有劲，还告诉她不少买到便宜菜的方法。

    等排到两人，成功领了鸡蛋，大妈的家人喊她回家，她还和田珍依依不舍。

    温落：……

    天哪，这世上怎么有人能做到和陌生人都聊得这么欢？

    徐婶也就算了，那是同事，尴尬就尴尬，硬忍能忍。

    可对着陌生人，她只觉得哪哪都不自在。

    她即使躲在系统空间了朝，都感觉快要窒息了。

    田珍已经心情激动地赶往最近的菜市场了。

    其实一天下来，别看她总是对温姑娘说不疼、能忍受，实际上，她能感受到浑身肌肉酸痛，也知道磨破了皮的脚每走一步都疼。

    但她是真的一点也不难受，她甚至可以说是以一种享受的心情面对这些疼痛。

    她在这疼痛中体会到了美妙的真实感。

    她真的在亲历一个神奇的世界。

    田珍到了菜市场，逛了一圈，停在一家卖青菜铺位前。

    老板问：“美女，要买什么菜？”

    田珍说：“老板，你那边不要的蔫了的、没烂的菜叶我可以拿走一些吗？”

    老板愣了愣，田珍又问了一遍，卖家同情地看着她，说：“可以的，自己去挑。”

    田珍：“谢谢老板。”

    老板：“不用谢不用谢，都是不要的。”

    温落早已看不下去，头埋枕头里，只当自己又聋又哑。

    只是当田珍捡了些青菜，就准备离开菜场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买点肉吧，你做工辛苦，不吃点肉补补，身体受不住。】

    田珍脚步不停：【那没必要，不是有鸡蛋吗？我每天早晚都吃一个，绝对补身体。】

    温落：【……】

    零元购回到住处，田珍快乐的下了一碗鸡蛋青菜面，吃得十分满足。

    洗澡的时候温落重新接管身体，意识一回到身体里，就痛呼出声。

    别说搓洗，就是碰碰自己的手，她都疼得快晕过去。

    痛到极致，什么都不想管了，彻底摆烂，把身体交给田珍。

    田珍知她小姑娘害羞，闭着眼、蒙了眼罩，认认真真洗了头和澡。

    温落哭了一阵，缓过情绪，又觉得自己矫情、不坚强，心情郁郁。

    田珍吹干头发，把衣服手搓后放洗衣机后，就坐沙发上看书。

    天热，她舍不得开空调，只开了电扇。

    电扇风呼呼的吹着，衬得室内越加安静。

    田珍神情专注、平和。

    温落趴在系统空间的沙发上，头枕着手臂，看着这一幕，觉得即便是胖胖的自己，看着也没那么难以忍受，心情奇特的渐渐平静下来。

    周游洗完澡，进到电竞房，开电脑时候将黑名单的好友一一放出来。

    一阵嬉笑怒骂后，好友又提起温落：“我说你打工的工地上有个妹子长得很像温落，他们都不信，你拍照了没？给他们看看，就知道我有没有说谎了。”

    再好友们的再三催促下，周游发了一张照片到群里。

    是那张露了全脸，他觉得和刚出道的温落像极了的那张。

    群里安静几秒，一阵哇瑟我靠。

    【真特么像，要是这妹子瘦下来，相似度百分之九十以上。】

    【其实我觉得胖着也挺好看的，五官优秀就是任性啊。】

    【会不会……这就是温落？长这么像，也太少见了。】

    【怎么可能？】

    半夜，那张照片带着#温落#话题，出现在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