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云松青大胆进言:“圣上,臣有一计。”
衡帝问:“但说无妨。”
“圣上今夜,恐怕也要成为这棋局中的一枚棋子了,还请圣上见谅,唯有此计,能将伤亡损失降到最低。”云松青起身,欲朝衡帝跪下谢罪,双膝还没触地,就被衡帝亲自扶了起来。
衡帝哎了一声:“无妨,你们这些后生,都是聪明人,既然有办法,那朕这个老头子,就将此事放手交与你们去办了。”
虔王谋反篡位这件对于云松青这些后生而言是天大的事,可在衡帝眼里,仿佛就是一个游戏,他看上去仍然淡定从容,像是将自己置身事外一般,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去观这一场好戏。
“太子殿下,公主殿下,今夜,就陪着圣上在御书房下一局棋吧。”云松青神神秘秘地对谢韵书和谢怀远姐弟俩道。
宋九钦和余确从门外进来,二人穿着与平时大不相同,光是看背影,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一个是衡帝,一个是太子。
宋九钦穿着衡帝的衣服,余确则扮成太子的模样,二人别别扭扭地站在真正的衡帝和太子面前:“微臣参见圣上,参见公主殿下,太子殿下。”
“免礼吧,”衡帝上下打量着这两个年轻人,眼底浮现一丝笑意,“嗯……你俩的身形倒是与朕和太子挺像。”
余确阴沉着脸,偏开头不肯说话。
宋九钦倒是乐在其中,都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情跟衡帝开玩笑:“还请圣上恕罪,咱们卦师大人的这个馊主——”
“嗯?”云松青眯着眼盯他。
宋九钦连忙改口:“这个妙计肯定没问题。”
云松青满意地点了点头:“行了,别废话了,行动吧。”
宋九钦和余确对视一眼,转身走出御书房,宋九钦带着宫里保护圣上的一队御前侍卫,余确领着东宫时常跟着太子出行的几十个侍卫,一人上了一辆马车,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往宫门的方向行驶。
天已经完全黑了,虔王的人一直守在宫外,瞧见两辆马车行驶出宫,纷纷打起精神,往隐秘处躲避。
“哎,那不是圣上的贴身侍卫吗?”
“后面那辆马车,那些侍卫是东宫的!”
“这么晚了,圣上和太子这是要去哪儿?”
“坏了!一定是圣上和太子发现了殿下今夜起兵,他们这是要提前逃走啊!”
“快!快去禀报殿下!”
几个手下慌里慌张匆匆忙忙,起身就走。
虔王府,那几个手下闯入里头:“殿下!殿下!不好了!圣上和太子逃了!”
“什么!”虔王猛地转身,瞳孔微微收缩。
“小的亲眼所见,圣上和太子坐着马车,侍卫护着悄悄往城东和城西的方向去了!”
“看见脸了吗?”虔王担心其中有诈,警惕地多问了一句。
“这……”方才禀报的那个手下犹豫了一番。
此时,另一个手下忽然飞快地说:“看清了看清了!圣上和太子还掀开了帘子,连衣服都是他们二人常穿的,绝不会有错!”
“行了,本王知道了,退下吧。”虔王摆摆手,拧着眉头道。
那两个前来汇报的手下,应了声是,退了出去。
走到无人处,头个汇报的手下不明所以地问同伴:“圣上和太子明明没掀帘子,为什么谎报?”
同伴哎了一声:“你懂什么?那两辆马车身边围着的全都是圣上和太子的贴身侍卫,马车上除了圣上和太子,还能有谁?”
那人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眼睛一亮,嘿嘿笑着夸赞:“聪明啊!这样一来,咱们不仅帮殿下探到了敌情,若是今夜过后殿下成功坐上了龙椅,咱俩就是头等功臣啊!”
“可不嘛!”同伴嘴上是这么说,眼神里却泛着寒光。
两人并肩拐进一条小道后,他抬手劈向那傻不愣登的手下的脖子,二话不说将其打晕。
小道尽头,一个身着白衣的翩翩公子缓缓出现。
“办得不错,这些是你的报酬。”白衣公子朝那人伸出手,手里是一袋鼓鼓囊囊的荷包。
“谢谢相师大人,谢谢大人!”那人接过荷包,连声道谢,“大人,虔王这人疑心病很重,您一定要注意安全,实在不行就跑。”
白衣公子摘下斗篷帽子,露出整张脸,此人正是“死”了的赵观棋。
“多谢小兄弟,”赵观棋淡淡道,“你父亲重病卧床,你本就不该参与到此事来,拿了这些钱回家替你父亲寻个好郎中治病吧。”
“好,好!多谢大人,大人心地善良,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看着那十多岁的小兄弟跑进雪地里,赵观棋的嘴角缓缓扬起,随即弯下腰,褪下虔王那名手下的衣服,又将自己的衣物脱下,与他交换穿上。
走之前,赵观棋怕那晕过去的家伙活生生被冻死,终是于心不忍,又将其拖进一处荒废柴房里妥善安置。
最后,他头也不回地往虔王府的方向走去,留下的,除了他的足迹,还有他的义无反顾。
他坎坎坷坷却也堂堂正正活了二十六年,在朝中为官近十年,当年他重病缠身,靠在街头摆摊给人占卜谋生,问了不知多少郎中大夫,都说他患上这怪病定活不过十六岁那年的寒冬。
他也逐渐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打算在生命的最后之际,利用自己的本领,为世人再做些什么,既然他无法活下去,那他的相术肯定就能让其他人逆天改命。
谁知一朝圣旨降落于身,当今大衡天子规劝他入朝为官,天文司天相阁正缺一个相术精湛的相师。
正巧天文司天药阁集齐天下各种名贵罕见妙药,那些药虽不能让赵观棋痊愈,却能为他延续性命。
赵观棋原本想以顺从天命安排之由抗旨,可圣上仅仅用了一句话,便将他成功劝服。
圣上当时亲自召见他,当着他的面同他说:“你年纪轻轻,又有一身本领,何不为大衡和大衡的黎民百姓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呢?”
正是这样的一句话,便让赵观棋接下了那道圣旨,把他领入了天文司和朝堂的门槛。
圣上这一续,就为他续了十年的命。
圣上如同他的再生父母,而今圣上有难,圣上的江山即将易主,他怎可装成一个死人,对此危难不闻不问不管不顾?
昨夜在田子晋手里拿到假死药时,他便寻了个理由将云松青支开片刻,同田子晋说今日葬礼结束,务必想办法将他唤醒。
田子晋办事靠谱,避开所有人,找到了赵观棋的藏匿之处,给他喂下了解药,他这才得以醒来,去完成他需要做的事。
茫茫雪地里,赵观棋走着走着,身后就忽地跟上来一人。
“相师大人,当真要如此吗?”田子晋冲着赵观棋问,哪怕这个问题他今日已经问了很多次,可他还是不死心,想要劝赵观棋回头。
“探花郎,莫要再问啦,”冷冷冬夜,赵观棋的说话语调里依然同往常一样含着丝丝温暖的笑意,“每个人都有他该完成的使命,你无法阻止任何人任何事的发生,能做的不过只是顺势而为。”
云松青的使命是逆天改命,拯救苍生,赵观棋的使命是助云松青一臂之力,每个人的使命都不一样,可每个人的命运却又纠缠在一起。
田子晋年纪太小,不经世事,听不太明白赵观棋所云何意,只能挠了挠头跟紧他。
察觉到身后还有踩雪声,赵观棋停下步伐,回过头去对田子晋道:“你的使命是当个清正廉洁的好官,而不是跟在我的身后去面对未知的危险,送到这里就好,停下吧。”
“不行。”明明嘴上在拒绝,可不知为何,田子晋的身体却如同被赵观棋蛊惑了一般顿在了原地,一时之间动弹不得。
“你怎的跟云姑娘一样不听话?”赵观棋浅浅笑了下,没再跟田子晋迂回,径直走向街道对面。
田子晋终于放弃跟着赵观棋,直至相师大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他才转身离去。
“瑾一,瑾一!慕瑾一!放我出去!”
镇北将军府内,鸡飞狗跳的动静不断从客房内传出来。
半个时辰前,慕瑾一把谢屿峥带回将军府,又将他骗入客房之中,说又重要的事要同他说。
慕瑾一只是淡淡冲他扬了一个笑容,堂堂大衡三皇子兼威南大将军便丢了魂,心中原先的那几分猜疑和顾忌全都抛之脑后,被下蛊一般跟着慕瑾一进了那间房。
结果进了房间后,慕瑾一只对他说了一句话:“抱歉,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送死。”
话音未落,趁谢屿峥还没反应过来,她便抬手一劈,将谢屿峥当场打晕用绳子捆了起来。
慕瑾一在他身上搜到了威南将军的令牌,想也不想就藏进了自己袖口里。
离府之前,慕瑾一对府中的武婢吩咐道:“把门窗给我堵死,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放他出来!”
“将军,万一……他硬闯出来怎么办?”武婢犹豫着询问。
“那就打断他的腿。”慕瑾一说这话时,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面色冷如冰山,叫人看不穿她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