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记忆

    谢临风握着青瓷茶盏的指节泛白,青瓷盏底与案几相碰发出清脆声响,茶水在杯中荡起涟漪。

    他盯着前来传话的小厮,瞳孔在斜斜的阳光中微微收缩,喉结滚动时带出不易察觉的颤音:“公主病了?”

    尾音未落,案头《狄诃风物志》被袖风扫落在地,泛黄书页在青砖上散成零落的蝶。

    “回公子的话,”小厮恭敬俯身,衣摆扫过青石地面,碾光过满地碎光,“公主离开上书房时步态虚浮,面色惨白。睿王殿下已带她往澜星苑去了。”

    话音未落,谢临风腰间的鎏金错银佩已撞得椅背咚咚作响。他猛然起身时,案头的狼毫笔滚落砚台,墨汁在素帛地图上洇开一片混沌的黑海。

    窗外春光明媚,他却觉得一阵寒意自脊背蔓延至指尖,仿佛有冰蛇顺着脊柱游走。

    指挥副使聂方察觉他的异样,将山河图往案心推了推,指尖划过狄诃部疆域时顿了顿:“公主素日习武健体,这般急症确有蹊跷。你去看看吧!”

    春深似海,谢临风却觉得有冰棱顺着脊椎攀爬。快马驰过朱雀大街时,道旁的垂丝海棠正簌簌飘落,有几片沾在他汗湿的鬓角,恍若离人的泪。

    澜星苑瑶光阁的朱漆大门洞开,睿王倚在汉白玉石桌旁把玩着玉扳指。不经意间抬眼,便见到谢临风这般狼狈的模样,满头大汗,气息未平。

    睿王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悠悠开口:“枢密院的密探怎得会急得汗湿重纱?”

    话音未落,腰间的酒葫芦被谢临风劈手夺去,仰头饮尽时,琥珀色的液体顺着下巴滑落,在月白中衣上洇出深色的花。

    “副使有令……”谢临风定了定心神,将空葫芦抛还给睿王,“查探公主病症。”他转身时,剑上玉佩与撞在剑鞘上,发出一声吟鸣,惊起檐下青鸦,扑棱棱掠过雕花窗棂。

    “是是是!”睿王拖长了音调,脸上带着几分揶揄,,“你们枢密院办事,就只讲职责,不谈些情谊的吗?”

    谢临风的嘴角动了动,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又一时语塞。沉默了半晌,才艰难地开口问道:“公主她现在怎么样了?”

    睿王耸了耸肩,脸上露出一丝无奈,道:“她执意要来这里,也不知道这个澜星苑到底有什么。她非要来这儿!”

    谢临风沉吟片刻,开口道:“殷道长和凌道长的医术都不凡。想必他们一定有办法。”

    “也不知道他们在屋里鼓捣些什么呢。”睿王撇了撇嘴,一脸的不以为意,“要不,你进去问一问吧。”

    谢临风点头,抬脚走向房间。

    雕花木门 "吱呀" 开启的刹那,谢临风悬在半空的叩门手骤然僵住。

    只见萧素儿正婷婷立于门口,眉眼弯弯,带着几分惊喜与疑惑,阳光穿过她鬓边的东珠,在青砖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

    她腕间银铃摇晃,发出清泉般的声响:“临哥哥跑得这般急,可是……”话未说完,已被谢临风突然攥住的手打断。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蜀锦衣袖传来,萧素儿微微挑眉。

    谢临风却似触电般松开手,后退半步时,腰间的玉佩与门环相撞,发出清脆的鸣响。

    “公主!”他垂眸盯着她指尖的丹蔻,那抹艳红刺得眼眶发涩:“你……还好吧……”

    萧素儿微微歪了歪头,忽地踮脚凑近,那双明亮的眸子似一汪清泉,笑靥盈盈,似能看到眸中慌乱的自己:“你瞧我现在这模样,觉得我如何呢?”

    谢临风慌忙后退,却撞翻了廊下的青瓷花盆,碎瓷片在青砖上迸溅出雪白的花。

    “还好……就好……”谢临风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声音有些发涩,好不容易挤出这几个字。

    萧素儿看着他耳尖泛起的薄红,忽然低笑出声,将帕子塞进他掌心:“瞧瞧你”

    帕子上的桂花香气裹着体温袭来,谢临风攥紧帕子的手微微发抖。

    他盯着上面的桂花绣纹,喉结滚动数次。手指不自觉地轻轻摩挲着,仿佛能感受到那细腻的针脚。

    却终是将 “狄诃质子” 几个字咽回腹中。

    “公主素来体健,枢密院的人担心您这次突然急症是中了毒,副使特意命我过来查探一番。”

    “只是过来查探?”萧素儿微微歪着头,眼神里透着几分狡黠,似笑非笑地盯着谢临风。

    谢临风被她看得有些发怔,微微一愣后,轻轻点了点头,语气诚恳:“那些质子在你身边……我不放心……”

    “为何?”萧素儿嘴角上扬,弯起的眼眸好似一弯新月,满是好奇。

    “根据枢密院情报,狄诃部与厄漠来往甚密……”谢临风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微微皱眉,“我担心他们对您不利……我……”

    “狄诃部的确不容小觑……”一旁的殷泽也皱起了眉头,抬起头,一脸严肃地看向萧素儿。

    萧素儿的命盘之中,与狄诃部之间的纠葛,远比她自己讲述的错综复杂得多。

    那梦中的可怖场景,亦是前世深陷狄诃部时遭遇的绝境。

    萧素儿看着命盘,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一统天下》那绣锦的书页。烛火在青铜灯台上摇曳,将她的影子拉得忽而细长扭曲。

    “公主,”殷泽声音静淡如清冷之月,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那个忽兰黠万不能放回狄诃。其中利害,远超想象。”

    那一瞬,她似看见命盘上代表狄诃的卦象突然爆发出刺目红光,好似梦中那把穿透胸膛的弯刀。

    萧素儿神色凝重,郑重地点了点头。

    在原著中,做为炮灰的存在,对于萧素儿的故事的描写并不详尽。

    而她的死,也只是一笔带过:

    远嫁狄诃部不到一年,公主萧素儿受尽狄诃部可汗的百般折磨,香消玉殒。

    后来睿王去狄诃部想要寻回原主的尸身时,才得知狄诃部竟已将她的尸骨挫骨扬灰。

    睿王愤而出兵,令狄诃退兵数十里。却被她那个好弟弟斥责私自出兵而夺了兵权。

    他气不过,最终选择谋反。

    原著的设定并不讨喜。

    本不该是大奸大恶心之徒的睿王,却最终走上了反派之路。

    这一切都是这狄诃部的锅。

    记忆里那具悬挂在狄诃大帐的白骨突然与眼前的命盘重叠,肋骨间还嵌着未拔的弯刀。

    “阿骨泰……”她低喃着这个名字。他把忽兰黠留下的目的,太明显了。

    萧素儿拍了拍脑袋。

    她要做的太多了……

    真的是牛马的命……

    阿骨泰的鞭声似还在耳边回响。

    萧素儿按着自己的头,身子一晃。

    谢临风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扶住她:“我们枢密院会加派人手监视狄诃部的动向。”

    殷泽轻声道:“别想那么多了。船到桥头自然直,问题总有解决的一天。”

    前世的回忆搅得萧素儿的脑子有些乱。

    她有些失力地靠在谢临风的身上:“临哥哥,我脑子有些乱。让我靠一下。”

    “好!”谢临风没有拒绝。他捻着手指,抬手搭在萧素儿的肩上,调整了一下坐姿。

    房间中一片静谧,没有人再说一句话。

    “公主!”珍珠的惊呼撞碎一室死寂。萧素儿猛然抬头,看见珍珠踉跄着撞开门,鬓边珠钗歪斜欲坠,一份密报从她颤抖的手中滑落,明黄的缎带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痕,“刚刚孙公公传来信息,说太后……”

    “皇祖母?”萧素儿错愕,“皇祖母怎么了?”

    她穿来之后,太后便一直深藏于后宫礼佛。她身体一直不好,父皇也叫她少去打扰她。只是每月初一十五去探望一下。

    虽然与太后相处不多,但是萧素儿却觉得,她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祖母。

    “太后晏驾西去了……”珍珠的声音闷闷的。

    她起身时打翻了檀木案几,之前抄写的经书被打翻,哗啦啦地散落满地。

    谢临风想要搀扶,却被她眼中的森冷震住 —— 那是从未见过的寒意,像是极北之地亘古不化的玄冰。

    “备车!” 她踩着满地碎纸疾奔至门前,裙裾扫过命盘,玄鸟卦象在烛光中诡异地扭曲成展翅欲飞的形状。

    珍珠小跑着跟在后面,发间的银铃随着步伐叮当作响,惊起檐下栖息的寒鸦,在暮色中发出凄厉的哀鸣。

    慈宁宫的白玉阶前,萧素儿的绣鞋踩过积水。

    太医令跪在冰凉的青石板上,药箱里的银针还带着未褪的体温。

    她突然想起每月十五来请安时,太后总说 :“素儿身上有桂花的香味,像极了哀家年轻时候。”

    可现在,这熟悉的香气却混着浓重的安息香,呛得她眼眶生疼。

    那个总在佛堂为她祈福的身影突然清晰起来,太后布满老年斑的手正将蜜饯塞进她掌心,说 :“素儿多吃些,长得壮实些。”

    可此刻,那双手却永远冰冷地交叠在往生被下。

    萧素儿跪在蒲团上,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

    当内侍捧来太后的遗物,萧素儿颤抖着打开锦盒。

    里面躺着一块玉佩,掌事大宫女告诉她这是太后给萧素儿及笄礼准备的。

    那上面雕琢的,是一只展翅欲飞的玄鸟。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玉佩上,玄鸟的纹样在月光下发出温润的光。

    萧素儿猛地打开《一统天下》,新增的字迹似是墨迹未干的样子:

    太后殒殁,玄鸟泣血。

    玄鸟泣血。

    萧素儿苦笑一下,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前世她被挫骨扬灰时,是否也有人为她这般心碎?

    在她倒地的瞬间,谢临风的声音仿佛从极远处飘来,枢密院的部署在耳畔变成嗡嗡蚊鸣。

新书推荐: 魔头夫君一直在骗我 异界养房客开马戏团 死遁后无情道剑君黑化了 国师弟子今天掉马了吗 我在乱世为王 阴湿男他不装了 烟泽·之幼 杀尽江南百万兵 转生成禅院的我如何存活 同学,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