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假期的最后几天,帕金森庄园沉浸在一种脆弱的平静中。诺特一家的拜访后,菲尔尼斯又在庄园待了两天才返回魔法部。临别的清晨,他将缩小的行李箱装进口袋,身上深灰色的长袍垂坠得完美无缺。
当他转向潘西时,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掠过一丝犹豫。他略显僵硬地伸出双臂,仿佛拥抱对他来说是某种陌生的语言。潘西迎上前去,感受到他怀抱的温暖和肌肉的紧绷。
“有任何事情给我写信,小潘。”菲尔尼斯的手轻拍她的后背,“记住,你永远可以选择。”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扫过她的颈间,那里挂着诺特送的罗盘项链。
潘西当时只是乖巧地微笑点头,祝他工作顺利。他不知道选择对她而言,早已是一种奢侈品。
一月的霍格沃茨被厚重的积雪包围,暴风雪已经肆虐了整整一周。当霍格沃茨特快驶入霍格斯米德车站时,潘西透过车窗看到的是一片银白色的世界。城堡的塔尖几乎被暴雪掩埋。
当她重新走进斯莱特林休息室时,里面依旧温暖如春。马尔福正慵懒地占据着壁炉前最好的位置,一本《魁地奇月刊》摊开在他的膝盖上,但他的注意力显然不在上面。
“你回来了。”听到脚步声,他立刻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努力掩饰的欣喜和某种如释重负的表情,下一秒就恢复了惯常的傲慢,“假期过得怎么样?”
“还不错。”潘西脱下旅行斗篷,注意到茶几上堆着几份《预言家日报》,黑色的标题格外醒目——《霍格沃茨袭击持续:学生安全成疑》、《邓布利多的无能暴露:董事会考虑人事变动》、《恐慌蔓延:更多家长要求真相》。
“你呢?一个人在城堡里不无聊吗?”
马尔福立刻勾起一个狡黠的笑容,他将杂志合上,“如果你是指看着波特和韦斯莱像两个白痴一样试图从我这里套话,那确实很有趣。”
潘西挑起眉毛,在他对面的扶手椅坐下,“什么意思?”
“圣诞节那天。”马尔福完全坐直了身体,眼睛闪闪发光,显然很享受分享这个故事,“他们以为自己很高明,变成克拉布和高尔的样子潜入我们的公共休息室。”他的视线短暂地扫向对面的沙发,克拉布和高尔正专心致志地分享着一盒巧克力蛙,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拜托,他们什么时候会关心除了食物之外的事情?”
“所以你识破了他们?”潘西的声音带着一丝真正的兴趣。
“当然。”他的得意溢于言表,巧妙地隐去了自己直到最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事实,“我配合他们演了一出好戏,告诉他们我不知道谁是斯莱特林的继承人,还说希望能帮上忙。”他停顿了一下,嘴角的笑容变得更加恶意,“我还告诉他们我希望格兰杰快点被石化,这可是我的真心话。”
潘西的面部肌肉微不可察地收紧,她的语气依旧轻柔,却带着淡淡的不赞同,“德拉科。”
“什么?”他觉察到了她蕴含的责备,声音提高了一个音调,带着明显的防御,“她是个泥巴种,总是在课堂上表现得比我们都聪明。整个学校都会因为她消失而松一口气!再说,现在到处都在传言波特是斯莱特林的继承人,他们活该受点苦头。”
潘西没有立即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在这种注视下,马尔福开始显得有些不自在,他似乎想要再说点什么进一步为自己辩护,但又找不到合适的字句。
潘西提前一步转移了话题:“你没有告诉任何人?”
”为什么要告诉别人?”马尔福明显松了口气,耸耸肩,试图重新找回那种漫不经心的姿态,“让波特和韦斯莱以为自己成功了更有意思。但也证明了他们有多蠢。如果我真的是斯莱特林的继承人,我会告诉任何人吗?”
“的确。”潘西附和道。
之后,马尔福的目光开始有意无意地向她的手腕飘去,像是在寻找什么。当他终于看到银色手链在火光中闪烁时,眼中立刻闪过一丝满足的光芒。
“你戴上了。”他的语气努力保持着冷淡。
潘西抬起手腕,让蛇形坠饰在光线中缓缓转动,绿色的宝石眼睛仿佛活了过来,“当然,谢谢你,它很美。”
”我很高兴你喜欢。”那种被认可的喜悦让马尔福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他迫不及待从长袍内侧摸出另一个盒子。
“其实,我还给你准备了别的。”他说,“也是母亲在维也纳的古董店找到的,说是十八世纪的魔法珠宝。”
他打开盒子,里面的钻石项链立刻捕获了壁炉的光芒。白金链条闪闪发光,中央的梨形祖母绿宝石内部仿佛有绿色的火焰在跳跃,与她手腕上的手链完美呼应,显然是完整的一套。
“这太贵重了。”潘西的眼睛微微睁大,带着真实的震惊,“我不能——”
“当然可以。”马尔福打断她,脸颊微微泛红,“这不算什么,只是一条项链。”他说着站起身,绕到她的椅子后面,“你应该看看它戴在你身上的样子。”
潘西犹豫了一瞬间,然后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马尔福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他的手指触碰到了另一条项链的链条。
潘西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完全忘记了诺特的项链还戴在脖子上,被高领的长袍遮掩着,但现在随着她低头的动作露了出来。
“只是个护身符。”她让声音听起来轻松自然。
马尔福随意地应了一声,显然没有把这当回事。他的手指自然地移向项链的搭扣处,准备将它取下,好让自己的项链能够独自占据她的颈间。
“等等。”潘西迅速地抬起手,阻止了他的动作,“不用取下它。”
“为什么?”他皱了皱眉,声音里带着困惑,“你可以只戴我送的这条。”
潘西轻笑了一声,但里面隐含着一丝她自己都未觉察的苦涩。“你知道的,最近这些事……”她的手指拂过罗盘的表面,感受着那种异样的温度,“多一层保护总是好的。我父亲坚持我要戴着它。”
她巧妙地将责任推给了帕金森先生,让它听起来更加合理和无害。
马尔福的表情从困惑转为理解,然后是轻微的尴尬。“哦。”他说,“我不知道……我以为只是装饰品。”他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有些笨拙地将自己的项链戴在她的脖子上,“那就两条一起戴。”
潘西调整着两条项链的重量,让它们在颈间找到某种平衡,却感到一种奇异而沉重的重量压上心口。
虽然圣诞假期期间没有新的攻击发生,但恐惧并未消散,城堡里依旧弥漫着一种奇怪的紧张气氛,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潘西恢复了她的日常作息:早餐、上课、图书馆、晚餐。但在这种井然有序的表象之下,她的每一根神经都不敢松懈。诺特送的罗盘项链确实有效。自从戴上它,她的睡眠变得安稳,再也没有被那些诡异而真实的梦境困扰。但这种宁静也带来了另一种不安——她与里德尔那条隐形的纽带似乎变得模糊了。
她不确定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周三午后的课刚刚结束,走廊里挤满了急于前往下一堂课的学生。潘西正在思考到底是回休息室还是去图书馆,这时一个红头发的小小身影突然从人群中冲来。
碰撞毫无预警,金妮·韦斯莱的肩膀重重撞在她的胸口,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失去平衡。潘西条件反射地扶住墙壁稳住身体,书包的肩带从她肩头滑落。
就在碰撞的瞬间,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迅速塞进了她的袍子口袋。
“对——对不起!”金妮的声音颤抖着,脸色苍白如纸,那双原本明亮的棕色眼睛此刻布满血丝,眼眶下方是深深的黑色阴影。她看起来比圣诞节前更加憔悴,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她蹲下身一边匆匆道歉一边试图重新整理自己散落的课本,但她的手在不停颤抖,每次试图抓起一本书都会滑落。在那种表面的慌张之下,她好几次向潘西投来欲言又止的眼神。
潘西表情保持着冷漠,但还是弯腰帮助收拾散落的物品。当她们的手指短暂相触时,她能感受到金妮皮肤的冰冷和微微的颤抖。
“谢谢。”金妮小声说,声音轻得几乎被走廊里的嘈杂声掩盖。
“离她远点。”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潘西身后传来。诺特出现在那里,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们身后,脸色阴沉。他深色的眼睛危险地眯着,盯着仍在潘西身边的金妮。那种目光充满了厌恶,就像在看一只爬过珍贵古董的蟑螂。
金妮一听到他的声音就像被电击了一样,立刻弹开,退后了好几步。她慌乱地抬起头看向诺特,眼中闪过一丝本能的恐惧。
“我——我只是——”她结结巴巴地试图解释。
“只是什么?”诺特向前迈了一步,声音很轻,但带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威胁,“像只老鼠一样乱窜?”
潘西能感觉到诺特身上散发出的情绪,那种愤怒如此强烈,几乎是有形的。不仅仅是因为血统偏见,还有一种近乎私人的憎恶。
周围的学生开始注意到这里的冲突,纷纷放慢脚步投来打量的目光。
“西奥多。”她轻声说道,试图缓解紧张的气氛,同时握住他的手臂。
但诺特没有立刻被安抚,或者说这个动作产生了完全相反的效果。他继续盯着金妮,声音更加冰冷:“下次走路时睁开眼睛,韦斯莱。”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霍格沃茨的走廊不是你家破烂洞穴的谷仓。你和你肮脏的家族应该牢记自己的位置。”
这些话如同鞭子一样抽打在金妮身上。她的脸瞬间涨红,眼中聚集起愤怒的泪水,那愤怒中混合着深深的羞耻和绝望。她不再看潘西一眼,埋着头抓起散落的东西,然后几乎是逃跑般地消失在人群中。
诺特看着金妮狼狈离开的背影,表情稍稍缓和了一些,但眼中仍有某种冷硬的光芒在闪烁。
“那个血统败类有没有弄疼你?”
“我没事。”潘西简短地回答,没有去矫正他的称呼。她能感觉到口袋里金妮留下的纸条,如同一块烧红的炭火,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
诺特点点头,笑容残忍又优雅,轻蔑地补充:“有些东西确实是天生的,无法改变。”
周围仍有学生在偷偷观察,但没有人敢靠近。诺特身上带着一种无形的威胁,让所有人本能地保持距离。
潘西知道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她急需找个地方阅读金妮的纸条,但诺特显然不打算离开她身边。
“我陪你到图书馆。”他的语气听起来像建议,但已经动作自然地拿起她的书包。
她咽下滑到嘴边的拒绝,沉默地点了点头。
走廊的另一端,几个格兰芬多的学生目睹了整个过程。他们窃窃私语,眼中带着对诺特和潘西的愤怒,还有对金妮的深深同情。
直到晚上回到寝室,潘西才有时间打开那封信。
没有封蜡,没有署名,只是简单地对折。纸张略显粗糙,显然是便宜的学生用纸。上面是略显稚嫩却努力工整的笔迹——金妮显然花费了大量心思让每个字母都尽可能清晰,但纸上仍有几处墨水晕开的深色斑点,让人想到泪痕。
她小心地展开信纸。
“亲爱的潘西: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始这封信。你说过我可以给你写信,但我害怕你会觉得我疯了。有些事情我必须告诉某个人,而你似乎是唯一能理解的人。
这个假期过得很糟糕,我几乎每晚都做噩梦。我觉得自己正在失去控制。有时候我会在奇怪的地方醒来,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那里的。我的长袍上有泥土,我的手上有【此处有重重涂抹的痕迹】墨水的痕迹,但我不记得做过什么。
我开始憎恨一些人,渴望一些可怕的事情……
我觉得这些想法不是我的,但它们在我脑子里如此真实。有个声音在和我说话。它知道我的一切秘密,包括我对哈利的感觉。它说它能帮我,让哈利注意到我,让我变得特别。但我开始害怕它要我做的事情。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疯狂。也许我真的疯了。
我不敢把这封信交给猫头鹰,怕被别人看到。
P.S. 请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我的哥哥们。
金妮”
潘西摩挲着纸张粗糙的边缘,叹了一口气。金妮的绝望如此真实,如此原始。她想起了自己初次与里德尔对话时的恐惧。那些被涂抹的地方证明女孩仍在挣扎,试图隐瞒一些连她自己都不敢承认的真相。
但她与金妮之间有一个残酷的区别:她是主动选择踏入这场游戏的,而金妮只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更讽刺的是,金妮此刻寻求帮助的对象,却同时在为摧毁她的恶魔服务。
潘西强迫自己专注。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金妮需要帮助,而她可能是唯一能提供帮助的人,即使这种帮助建立在欺骗和背叛的基础上。
她走到书桌前,取出羊皮纸和羽毛笔,开始字斟句酌地写起回信:
“金妮:
我想说你没有疯。”
她停下笔,长久地凝视这句话。墨水在羊皮纸上微微渗透,形成细小的毛边。
“我知道你想要哈利·波特注意到你,但相信我,这不是正确的方式。真正的关注来自于展现真实的自己,而不是成为别人想要你成为的样子。
如果你觉得自己正在失去控制,有一个方法也许能帮助你:专注于快乐的记忆。想想你的家人,你的朋友,那些让你感到温暖和被爱的时刻。
另外,如果可能的话,试着摆脱任何可能与这些异常相关的可疑物品。我知道这很难,特别是如果那个东西对你有特殊意义。但记住:
1. 不要试图销毁它。你可能做不到,而且会激怒其中的力量。
2. 不要把它交给其他人。它会影响其他人。
3. 把它放到一个它无法轻易回来的地方——最好有水。水能够暂时阻隔某些魔法联系。
记住,你比你想象的更坚强。
P.S. 有时候,最显眼的地方反而是最好的藏身之处。二楼的某个地方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 P.P”
写完最后一个字母,潘西放下羽毛笔,审视良久。最终她将信折好,举起魔杖,念出一个咒语。信纸的边缘开始闪烁着微弱的金光,一旦金妮读完,它就会化为灰烬,不留任何痕迹。
接下来,她只能继续等待。等待金妮做出选择,等待命运的齿轮继续转动,等待看清自己究竟是棋手还是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