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

    列车上。

    陆鸣苒揣着盘缠,喜滋滋地回想着自己的妙计,免于嫁给精于算计的姜家,心中一片大好。

    到达上海后,疲惫的陆鸣苒辗转着先来到丰乐门。

    “才短短不过月余,你这里怎么就换了一波新人了?”陆鸣苒拎着行李半撅着嘴,对门口正盘算账目的凤锦良表达不满。

    “陆大小姐,这根本不怪我呀,”凤锦良一副委屈地模样,说,“在你走的这段时间里,来我这里的老爷们想一出是一出,没人替她们挡着,她们都不想干了。”

    听罢,陆鸣苒半信半疑地跑到另一边想挑瓶酒喝,转身说道:“没人帮衬也不想法子自己甩开那些老头,走了便走了吧。不过跟我说都是是谁,我还是要找他们算账。”

    “还真不少,刘家的大公子喝多了要求文文给他唱京戏、薛家的姥爷让小莹拿桌布当裙布、孙鸿孙老爷非拉嫣嫣当姨娘,还有那个那个外国的吉先生……”

    凤锦良做好了滔滔不绝的打算。

    陆鸣苒:“这么多人,你这老板的怎么当的。”

    凤锦良拿来一盏琉璃杯,给陆鸣苒倒上酒:“我只负责照顾好陆老板。”

    陆鸣苒不理会他的马屁,狐疑这向来忘事的凤锦良怎会记得如此清楚。便翻阅他刚才手中拿着的册子,竟是记着所有闹事者的记仇本。

    “这人名字好眼熟啊。”陆鸣苒在这本子上看到一个半生不熟的名字:沈重泱。

    “这沈重泱是?”陆鸣苒问道。

    “哦,沈先生啊。说是名州学校新来的艺术科老师,是个可怜人。”凤锦良的神情流露出些许怜悯。

    “可怜人你怎还将他和那些纨绔们记在一起?”

    据她所知,这老师也还算是体面职业了,无论如何也跟可怜沾不上边。

    凤锦良欲言又止:“他今晚应该还会来,你索性看着吧。”

    陆鸣苒向来爱看美女但不好事儿,至于沈重泱,自己在老家拿他当借口已经算是些许对不住他了,更别谈看他笑话找他麻烦了。

    如若他真是个纨绔,难道自己要去纠正他吗?

    算了,人各有命,不可强求。

    这是她跟随阿爹当流匪那几年的最大收获。

    然而哥哥最近忙得很,陆帆帆今晚也去同学家住了。没人接风,陆鸣苒寂寞之余再次回到丰乐门。

    酒足饭饱之际,她托着下巴听台上人唱着风情万种的西洋曲儿,倒也很是惬意。

    “姓沈的,来给你几位爷儿助助兴!”眼前的美好被两个光头的年轻男子打断,他们大叫着跑上台,声称要给大家来几曲。

    底下人拍手大叫着起哄,不亦乐乎。

    陆鸣苒向他们二人身后看去,灯光阑珊中有一文弱的男子,身着暗扣的深色棉质风衣,虽说是被吆喝着,但神情中并未有些许懦弱和惊恐。

    而像是在找什么人。

    凤锦良在不远处冲她使了个颜色。

    陆鸣苒心里一噔,原来他就是沈重泱。

    “大家在歌舞厅里的小曲都听腻了吧,我这有个留洋回来的兄弟,还是艺术家,让他来给大家表演一段好不好!”打头的男子热情地像是店小二。

    “表演什么?”暗处的沈重泱上前一步。

    这里热闹非凡,沈重泱却也只是来过必要剧情。

    接下来便是被陆鸣苒搭救,然后接受陆家兄妹资助,换个新的生活环境了。

    虽然之前偶然见过陆鸣苒,但毕竟是NPC,应该不会影响后续剧情的。

    底下有个伙计指着他大喊:“随便来一个!”

    台下再次热闹非凡,人人都想看看这男子身上到底有什么本事。

    只见沈重泱清了清嗓子,微微颔首,扶住话筒:“我愿变成童话里,你爱的那个天使,张开双手——”

    “这唱的什么啊。”

    “这什么曲调,也太难听了吧。”

    “留洋就学个这?那我还是别让老小出去了。”

    沈重泱在台上显得有些尴尬,系统没规定要唱什么呀。

    躁乱的声音四起,陆鸣苒在高处见着几个宾客从兴致盎然转为摆摆手离开。

    不过几句歌词。

    这人模样倒是不错,可唱的确实……

    算了,还是捞一捞吧,免得传出丑闻让陆家的脸上也挂不住。

    “从前只见各位大爷追着咱丰乐门的女娃娃不放,怎么今天还挑拣上男娃娃了。”陆鸣苒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了,径直跳到一楼,对几个叫得最欢的小老头说道。

    “陆小姐。”他们弯腰点头,倒是毕恭毕敬。

    见状,陆鸣苒转向台上的两个小光头,对打头那个年纪大的说:“宋南复,你说说你这找的什么朋友,不但文文弱弱的,唱个词儿也不清不楚,这水平就想着往丰乐门塞人?净让大伙看笑话。”

    宋南复刚要开口,话就被陆鸣苒噎住。

    “对啊!”

    “别来了!”

    台下观众苦不堪言的样子,倒真像是这里的主人。

    “跟大家开个玩笑罢了,这位少爷是我自幼相识的沈家少爷,”陆鸣苒走向沈重泱,对着他笑眯眯说道,“前些天我建议凤老板开个机会,让有本事的大家都来这台子上唱一回,不为生计,只为娱乐。没想到凤老板这么快就把这件事情给办了。”

    “原来是沈二公子。”

    “沈家?难道是陆小姐的那位。”

    不远处的凤锦良无奈笑笑,只好上台站在她旁边,就着她的话继续说:是的各位,咱们丰乐门向来打的就是大家都开心。今日就当打个先例,从今天开始,以后每晚都开放一次这样的体验和机会。”

    台下有人欢喜,有人嗤之以鼻。

    丰乐门原本就比起舞厅更像酒肆,要的就是谁都能来喝上一杯的效果。虽然因此不如那些大舞厅高档气派,却也自得其乐。

    陆鸣苒开它只为充个门面,没想到能挣钱,倒也算是个事业。

    不过,陆鸣苒倾心沈家老二消息,传播范围难免有点太大了。

    既如此,不如自己挑明反将一军。陆鸣苒扭头对众人介绍道:“沈二公子风度翩翩,学识过人,不像我是个乡野出身的大老粗一个,他日后要是在这上海久居,还请各位多多担待。”

    “郎才女貌,果然是般配啊。”为首的小老头再次点头哈腰,笑眯眯地让陆鸣苒心里发毛。

    陆鸣苒不予理会,在众目睽睽下拉着沈重泱的手腕走向暗处。

    事情和沈重泱预想的有些不一样,二人已经走到门外,沈重泱感叹这女子的劲儿确实不小:“小姐,我们已经出来了,你扯疼我了。”

    看着眼前的男子着急着自己的手腕,陆鸣苒猛地松开,冷笑道:“沈少爷好计谋啊,前些日刚假称探亲的人与我别过,摇身一变就在这丰乐门摇尾乞怜了。”

    沈重泱一愣。

    “我本就是调任到陆帆帆的学校当老师,陆小姐,我们总会见面的。”没想到她是有记忆的,沈重泱也不知作何解释。

    “既然如此,为何那日见面,你不坦诚自己的身份?”陆鸣苒向来讨厌人的多副面孔,此刻有点生气了,“你是为了戏耍我吗?”

    “啊?”

    当然是因为害怕尴尬了……

    那日在北方,陆鸣苒那双脸蛋冻得蜡红,沈重泱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再加上刚进游戏心烦意乱,一顿操作下乱玩应该也是可以理解的。

    陆鸣苒:“没记错的话,你的名字应是沈重泱。”

    “沈重泱”这三个字音格外地重。

    陆鸣苒微微蹙眉,手上却闲散地把玩着小火铳,冷冷道:“今日拉你出来,其实是怕这种事被别人传到我的耳朵里,丢我们家的脸,如果你以后再和那些纨绔跑到丰乐门里搞些幺蛾子,我会叫人直接把你扔出去。”

    狠话放完,眼前人却没有什么惧意。

    “陆小姐,我其实——”

    沈重泱的话还没有说完,冷冰冰的重物就抵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陆鸣苒微抬下巴,嘴角轻启,细细打量着沈重泱的模样,悠悠说道:“当然,你定是全须全尾的,毕竟我们两家还有些情谊呢。”

    沈重泱的清秀的面容风平浪静,实则内心已经模拟了一百种死在她手里的惨状,不得不循环安慰自己:

    陆家是沈家的贵人,该有的设定永远不会跑偏。

    陆家是沈家的贵人,该有的设定永远不会跑偏。

    ...

    短暂地走神被陆鸣苒看得一清二楚。

    “听懂了吗?”

    思绪回到当下,沈重泱连忙说道:“听懂了。”

    小火铳从他的头上移开,陆鸣苒将其擦擦放回腰间的小皮包里,转身通过小路,欲从丰乐门的后门回去,好收拾剩下的烂摊子。

    从身后看,她大步流星,走得倒是痛快。

    沈重泱思绪未定,还呆站在原地。

    以此看来,往后的剧情已经要原本的内容偏离八百里,哪怕是最基础的——住在陆家的私人宅院里,他此刻也不敢奢求了。

    但找人要紧,白日里通过上课,他发觉陆鸣苒的妹妹陆帆帆只是个天真的孩子,和小Z的信息相距甚远,更无法唤其沉睡,显然陆帆帆在这里只是非玩家角色,按照设定履行着其应有的生活。

    不在名单上,有记忆的陆鸣苒显然更加可疑。

    不过想到这里,沈重泱越发觉得面子也要紧:他万一真的被这陆鸣苒给崩了,怕是要被技术组的员工偷偷笑掉大牙。

    沈重泱赶忙追上去,硬着头皮喊住她:“陆小姐,不如我们谈谈。”

    前方陆鸣苒冷冽的模样装累了,正要呶嘴眨眼,放松一下紧绷对面部肌肉,感受到后人的逼近,差点五官乱飞,于是头也没回。

    她故作镇定的问道:“何事?”

    ——

    沈重泱居住的地方,和丰乐门的灯红酒绿不过只差一条街,但却颇有残破之意。他的房间里只有一扇窗、一张床和一个有年头的小柜子。

    今日阴天,空中无月,若不是陆鸣苒能透过那窗能瞧见远处自家的宅子,恐怕这屋里没有多少光亮。

    “这就是你要和我聊的?”陆鸣苒似懂非懂地转了两圈,没找到坐的地方,转头抱臂看着沈重泱说道,“借钱给你的话,可以。”

    沈重泱微微一笑:“陆小姐误会了,我并非是要钱财,而是希望能与你合作。我知陆小姐其实无意真的与我结为伴侣,所以我亦坦诚相告。沈某来上海其实是来找人的,陆小姐可否听我一言?”

    “什么人需要我陆家帮忙找?”

    许是陆鸣苒的语气中攻击性太强,沈重泱不得不尽力诉说一个真诚的故事:“不瞒陆小姐,我在留学之前,曾在上海见过一位姑娘,她彼时还是名学生,将被撞倒在地的我扶起,我们约定回来再见,自那我便一直想要找到她,已成执念。”

    陆鸣苒轻笑,为了求和,他这种谎也能扯得出来,调笑道:“你还真是弱柳扶风啊。”

    沈重泱汗颜。

    见他一时语塞,陆鸣苒给他个小台阶:“你继续说。”

    “陆小姐,我知贵府不愿与那姜家结亲,这才拿我当做幌子,是看明白我不会因此而恼怒。事实也正是如此,那日未表明是以为和陆小姐不会再见。今日在丰乐门唐突是我为寻那女子所想出的办法,请陆小姐海涵。”

    “然后呢?”

    沈重泱:“我与陆小姐何不结盟。陆小姐继续将我作为幌子,直到真正倾心的那个人出现,而我在上海势力单薄,需要借陆小姐的人脉,找到那位女子。”

    “不过是你认为的各取所需而已,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有什么意思。真正需要帮助的人是你沈重泱。”

    性格使然,陆鸣苒有些厌恶这样的“结盟”。

    “还请陆小姐垂怜。”

    “好。”

    陆鸣苒还没酝酿好拒绝的说辞,应答却脱口而出,吓得连忙转身捂住自己的嘴巴。

    沈重泱上前一步关切道:“陆小姐,怎么了?”

    转过身去,陆鸣苒感觉心头骤痛,身体有些不受控制地虚软疲惫,恍惚间泪水横流,听到询问,不得不赶忙推开沈重泱,夺门而出。

    直到跑回丰乐门,陆鸣苒的疼痛才有所缓解。

    回想起来,自己已经有许多年头没有这种异样的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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