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后,深圳女子监狱。
厚重的铁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和自由。
探视室里,冰冷的玻璃墙将空间一分为二。
陆小柏和戚枳光坐在这一侧,看着玻璃窗那头,穿着一身灰色囚服的戚婉,在狱警的押解下,缓缓走了出来。
不过短短一年多的时间,戚婉却像是老了十几岁。
曾经保养得宜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曾经乌黑亮丽的头发,也已是鬓角斑白。
她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那种精明干练、运筹帷幄的强势,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现实彻底击垮后的疲惫和麻木。
当她看到玻璃窗外的戚枳光和陆小柏时,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愧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她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不敢与他们对视。
“妈。”戚枳光拿起通话器,声音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
戚婉的身子微微一颤,缓缓抬起头,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陆小柏看着她,心中曾经的那些滔天恨意,在这一刻,竟然奇迹般地平复了许多。
眼前的这个女人,已经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翻云覆雨的戚氏董事长,只是一个失去了所有光环,正在为自己的过错而赎罪的可怜人。
“戚阿…妈,我跟阿光已经领证了,十月的婚礼。”陆小柏拿起另一部通话器,声音同样平静,“我今天来,不是来追究责任,也不是来听您道歉的。我只想知道一个真相。”
戚婉看着陆小柏,眼神有些躲闪。
“当年,我父亲的工伤事故,以及后来吴莳在M国被陷害,枳云科技遭遇连环狙击,这一切的背后,真的……只是您一个人做的吗?”
陆小柏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向戚婉的内心深处,“或者说,在您的背后,是不是还有另一只手,在操控着一切?”
听到这个问题,戚婉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端着水杯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
她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陆小柏:“你……你怎么会知道?”
她的反应,无疑是印证了陆小柏的猜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陆小柏冷冷地说,“那个宋文涛,已经全部交代了。他背后的人,就是戚明远。”
“戚明远”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戚婉的脑海中炸响。她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是他……果然是他……”戚婉喃喃自语,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这个魔鬼……他竟然真的回来了……”
在陆小柏和戚枳光的追问下,戚婉终于断断续续地,将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真相,全部吐露了出来。
原来,早在几年前,那个消失了二十多年的戚明远,便通过一些隐秘的渠道,重新联系上了戚婉。
他并没有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是以一个海外投资顾问的身份,一步步地接近她,获取她的信任。
他利用戚婉急于扩张戚氏集团,以及对陆建国日益加深的不信任和猜忌心理,不断地向她灌输一些错误的商业信息和扭曲的价值观。
“他告诉我,商场如战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要想成功,就必须不择手段。”戚婉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充满了悔恨,
“他利用我对你父亲陆建国和秘书Lily的怀疑,添油加醋,让我相信他们之间有不正当的关系,甚至在密谋掏空戚氏集团。”
“我当时……我当时也是被猪油蒙了心!被公司的困境和对陆建国的怨恨冲昏了头脑!”戚婉痛苦地捶着自己的头,“我听信了他的谗言,开始打压陆建国,架空他的权力。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你父亲……陆淮安,在工地上出了事。”
“事故发生后,我本来是想按照正常程序进行赔偿和处理的。但是,戚明远却告诉我,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借此彻底将陆建国踢出局,让我完全掌控戚氏集团。他还说,他可以帮我‘处理’好这件事,让我不用承担任何法律风险。”
“于是,我……我就默许了他用那些卑劣的手段,去打压你父亲,去收买证人,去伪造证据……”戚婉泣不成声。
“我以为我做得很隐秘,我以为我是在为公司好,为这个家好。却没想到,我从一开始,就掉进了他精心设计的陷阱里,成了他复仇计划里的一颗棋子!”
“至于后来,你们都知道了。”戚婉抬起布满泪痕的脸,看着戚枳光,眼神中充满了愧疚。
“阿光,对不起……妈对不起你……他抓住了妈的弱点,他知道妈最在乎的就是戚氏集团,最怕的就是失去对一切的掌控。”
“他利用妈,一步步地搞垮了戚氏,也差点击垮了你……他要报复,他要报复我们整个戚家,为他父亲戚承志当年的失败,讨回公道……”
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
戚枳光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紧握的拳头,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会做出那么多不可理喻的事情,为什么她会变得如此偏执和疯狂。
原来,在她的背后,一直有一双看不见的黑手,在操控着她,将她一步步推向深渊。
他看着眼前这个痛哭流涕,悔不当初的女人,心中曾经的那些怨恨和隔阂,在这一刻,也渐渐消散了。
她或许不是一个好妻子,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但她终究,也只是一个被仇恨和欲望蒙蔽了双眼的可怜人。
探视时间结束,戚婉被狱警带离了探视室。
临走前,她转过身,朝着陆小柏,深深地鞠了一躬。
“小柏,对不起。请你……代我向你父亲,说声对不起。”
陆小柏看着她佝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她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看着她消失在铁门之后。
走出监狱,外面阳光正好,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戚枳光和陆小柏并肩走着,一路无言。
“阿光,”陆小柏忽然开口,“你……恨她吗?”
戚枳光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谈不上恨。只是觉得……可悲。”
“小柏,谢谢你。谢谢你让我知道了真相,也谢谢你……让我放下了过去。”他眼神中充满了释然和温柔。
陆小柏看着他,也笑了,笑容温暖而明媚:“我们之间,不用说谢谢。”
笼罩在他们心头多年的阴霾,在这一刻,终于被阳光彻底驱散。
回南都的路上,戚枳光接到了戚枳航的电话。
“阿光,戚明远已经认罪了。他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包括当年如何设计陷害咱妈,如何安插宋文涛,如何狙击枳云科技……M国和东南亚警方那边,也查获了他大量的犯罪证据。这家伙,下半辈子估计都要在牢里过了。”戚枳航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哥,辛苦你了。妈如果表现好,以后还能再见。”
“嗯,你愿意去见她,也算是释怀了。对了,还有个事儿。”戚枳航压低声音,带着八卦的意味,“吴莳那小子,最近好像有情况啊。我前几天在朋友圈看到,他飞M国了,说是……要去考察市场。我看不像,倒像是去追媳妇儿的。”
“追媳妇儿?”戚枳光一愣,随即想到了ShalyYang,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意,“看来,我们很快就有喜酒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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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N市的秋天是这座城市最温柔的季节。
天空湛蓝如洗,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桂花树叶,洒下细碎的金光,空气中弥漫着甜而不腻的桂花香气。
陆小柏和戚枳光的婚礼,没有选择在奢华的五星级酒店,而是定在了那个承载了他们整个青春记忆的地方——N市署光中学。
婚礼当天,署光中学暂停了晚自习,整个校园都为这对从这里走出去的璧人,亮起了所有的灯。
熟悉的教学楼、宽阔的操场、高大的梧桐树,都被彩带和气球装点一新,充满了喜庆而又温馨的气息。
操场上,临时搭建起了一个简约而浪漫的舞台。
舞台背景,是一张巨大的照片——高三那年,陆小柏和戚枳光穿着校服,并肩站在校门口,笑容青涩,眼眸清亮。
宾客们陆续到场,大部分都是他们高中时的同学和老师。
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少女,如今都已褪去了青涩,在各自的领域里发光发热。
再次相聚在熟悉的校园,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重逢的喜悦和对往昔的怀念。
“我去!老叶,你这发型可以啊!终于舍得把你那窝鸟巢给剪了?”辛辰看着一头利落短发,身着笔挺西装的叶云博,忍不住调侃道。
“你可别忘了,上学的时候,他可是红毛狮王。”李想戏谑着。
“滚蛋!哥这叫成熟稳重,懂不懂?”叶云博白了他一眼,得意地挺了挺胸膛,“再说了,我现在可是当爹的人了,得给儿子做个好榜样。”
他说着,目光温柔地投向不远处。
卫静穿着一身优雅的淡紫色礼服,抱着刚满周岁,已经能咿呀学语的“土豆”,正和柳悦君聊得开心。
小土豆穿着一身小小的西装,打着领结,被妈妈抱在怀里,好奇地东张西望,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柳悦君的孕肚已经十分明显,她抚摸着隆起的小腹,脸上洋溢着母性的光辉。
辛辰快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眼神中充满了宠溺和紧张。
“哎,你们看,那不是当年的班主任李自强吗?头发都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