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罗青盈声音颤抖地问:“谁告诉你的?”

    如果不是罗青盈刚才那句“善意的提醒”,林晚星几乎要把这件事给忘了。

    因为她的脑海里并没有关于这件事的记忆,只是4岁那年,她把弟弟摔了,继母拧着她的耳朵骂道:“你跟你亲妈一样那么恶毒!你弟那么小你也忍心?难怪你妈都不要你!你刚出生她就想把你淹死!她为了甩掉你,宁愿跟你爸离婚!她倒好!她解放了,却把你扔到我们家来祸害我们!”

    那是林晚星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也是唯一一次。

    那时的她,对自己亲生妈妈没什么印象,也没什么感情,这件事对她来说更多是困惑。

    心上的痛,不如耳朵被拧伤的痛。

    后来偶尔还会想起,她不知道继母是一时的气话,还是说的真话。

    她不敢去求证,因为她怕是真的。

    后来,她和罗青盈相处过后,发现她不像别人说的那么坏。

    她甚至没有骂过她一句,也没打过她。

    哪怕她闯祸了,哪怕她气极了,她也是把她拉到面前,语重心长地和她讲道理。

    于是,她慢慢把这件事淡忘了,在潜意识里认为,这是继母骗她的气话。

    直到刚刚,罗青盈亲口说:“有了孩子就会很麻烦。”

    这句话释放了她藏在角落里的这段回忆。

    而她也没有否认这件事。

    林晚星近乎绝望地问道:“那就是真的了?”

    罗青盈紧抿着嘴唇,轻轻别过脸。

    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在某种程度上,这是默认。

    她也不再追究是谁说的,知道这事的无非就是那几个人。

    而且,是谁说的,又怎样。

    现在也没法让对方收回这句话,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的胸口有些急促地上下起伏,看着林晚星,微喘着气说:“如果你想听我解释,我可以。”

    像是有个铅块重重地砸在心头,林晚星沉沉地吐了一口气:“如果是真的,那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一时错手?情绪失控?不管是什么,罗青盈就是有过这个念头。

    可是,她又有什么错呢?

    不是她自己选择来这个世界上的,反而是选择把她带来这个世界上的人,一次又一次地想要抛弃她。

    既然这样,为什么又要生下她?

    罗青盈也很难过。

    她站在原地,踟蹰不定,继续待着也不是,离开也不是。

    她不否认这件事,但是她没想过林晚星竟然知道这件事。

    更没想过这件事竟然会在这种场合被挑开。

    一阵急促的铃声打破了眼前令人窒息的僵局。

    罗青盈恍惚地拿出手机,是高远来电。

    她转过身,接起电话,压低声音:“喂。”

    “你们现在逛到哪了?我这边结束了,正在过去。”

    “我待会发你定位,先不说了。”罗青盈匆匆挂掉电话。

    林晚星从这通电话中清醒过来。

    她在干什么呢?她在审判罗青盈吗?她是要她的道歉,还是要当年的真相?

    好像什么都不是。

    她只是心里很堵。

    所以,她刚才说的话,都是故意这么说,好让罗青盈也跟自己一样难过吗?

    真是幼稚。

    “嗐。”林晚星突然自嘲一声,笑道,“其实我也不是要怪你。都那么久之前的事了,我就是突然想起。我懂的,谁没有过情绪失控的时候呢!”她小时候还看过邻居的小孩被他爸爸用衣架打得伤痕累累。

    她甩甩手说:“你去约会吧,我就不去当电灯泡了。”

    “晚星……”罗青盈还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空气再次凝滞。

    林晚星不习惯这样,她甚至有些后悔自己说出了那句话。

    这种事情就应该让它烂在肚子里。

    非要去寻个真假又如何,只会让所有人都难受。

    她的妈妈当年因为她失去了爱情,失去了婚姻,失去了理想,她这些年已经做得够多了。

    如今她只是想从妈妈这个身份毕业,去重新找寻自己的爱情而已。

    “真的没怪你。”林晚星强颜欢笑地上前推着她的后背,将她推出门口,“你去约会吧,别让你男朋友等太久。”

    罗青盈回头,欲言又止:“晚星……”

    林晚星却笑着挥手道:“拜拜。”

    ……

    陈图森回来的时候,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盏灯都没有。

    他以为林晚星和她妈妈出去了不在家。

    下班的时候,他发了几条信息问她今晚是在家吃饭还是和她妈妈在外面吃,她都没回复。

    于是,他自己在外面吃了才回来。

    他顺手打开灯,刚换好鞋,抬起头却猛地被吓了一跳。

    阳台上有个人影。

    他微微皱眉,往里走近了些。

    那个人影身形娇小,几缕头发在晚风中随意飘扬,她整个人似乎也摇摇欲坠,要是风再大一点,她说不定就会被风吹走。

    陈图森缓缓地走过去,站在她的边上,侧头看去。

    “林晚星?”

    “嗯?”林晚星扭头看了过来,双眼迷蒙,缀着细细碎碎的星光,像是摔碎后被重新粘起来的玻璃球。

    陈图森的心蓦地被玻璃渣子扎了一下:“真是你啊?怎么不开灯?”

    林晚星仰起头,闭上眼睛说道:“我想安静地吹吹风。”

    恰好一缕晚风吹来,吹散了她额前的发丝,飘飘扬扬的头发拂过有意无意地拂过陈图森脸颊。

    像一片羽毛在脸上扫过,酥酥痒痒的。

    陈图森眉头微蹙,轻轻向后退了两步,避开了发丝,却没注意到它们已缠绕在他的心头。

    林晚星很不对劲,她身上没有酒气,身边也没有酒瓶,整个人却跟醉了一样。

    他不是一个会关心人的人,但他此刻的心却像被轻轻地揪着,不舒服。

    他不善言语,不懂得如何安慰人,只能笨拙地问:“你怎么了?”

    林晚星仍闭着眼睛,嘴角浅浅地笑了一下:“就是想吹吹风而已。”

    她没回答,但他不笨,想到她下午说她妈妈过来,还要上来他们住的房子看看。

    他很自然地就想到,她可能是跟妈妈发生矛盾了。

    至于是什么矛盾,他更不好问。

    毕竟,他觉得自己和林晚星,好像也还不到可以互相关心对方私事的程度。

    只是,哪怕他不问,有些答案也会顺其自然地冒出来。

    大概是知道了她和异性合租吧?

    陈图森站在边上,一句话不说。

    他觉得怪尴尬的,可是也不知道自己就这么走掉,会不会不好。

    如果她和妈妈真的因为合租的事吵架,那他多少是有点责任的。

    陈图森又陪她站了一会,终于开口说道:“你也别难过了,我很快就搬。”

    “嗯?”林晚星终于睁开眼睛,不解地转过头看着他。

    “我找到房子了。”

    其实他前两天就找到一个挺合适的房子,就在公司附近,步行5分钟就到。只是房租稍微贵一点,要4000元。

    他还没确定下来,他也不太确定自己在犹豫什么,只是还想再观望下。

    可是,就在刚刚,他决定了。

    迟早都要搬的。

    虽然不是他的错,但他也不想再给林晚星带来麻烦。

    “快的话,这周末就可以搬。”

    当时房产中介跟他说,拎包入住,签合同了就可以立刻搬进来。

    他说完,小心地抬眸,在夜色中观察林晚星的反应。

    可是,奇怪的是,她好像并没有感到开心。

    她的眉毛紧紧地拧在一起,嘴巴惊讶地微微张开。

    一阵凉风刮过,割断了串眼泪的细线。

    林晚星的泪珠断线,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

    她哽咽地问道:“你要搬走?连你也不要我了?”

    上天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她今天刚知道她妈妈有男朋友了,刚确认了她妈妈在她刚出生不久就想不要她。

    现在,她好不容易熟悉起来的室友也要搬走。

    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喜欢她?没有人需要她?

    这个问题真的把陈图森问倒了。

    难道不是林晚星一直希望他搬吗?

    而且,他们一开始就协商好的,一个月后他就搬走。

    “我们当初不是说好了吗?”陈图森颇为无辜。不过,他转念想到,她之所以不开心,是不是还没找到室友,要一个人负担房租?

    他关心道:“你是不是还没找到新室友?”

    新室友?

    他们当初说好的?

    哦,是……

    林晚星想起来了,他们确实是这么说过。

    这一个月,他找房子,她找室友。

    她一开始,确实有在认真找。

    不过,后来跟陈图森相处得越来越融洽,她又忙于工作的事,慢慢把这件事淡忘了。内心似乎已经默默接受了陈图森作为自己室友这件事。

    她不知道,

    原来,陈图森一直在积极地找房子。

    原来,真正想搬走的人是陈图森。

    林晚星别过头,用力地吸了吸鼻子,说道:“算了,你找到房子就搬吧,不用管我。”

    陈图森低垂着眼眸,手足无措,他好像又做错了。

    第一次有女孩子在他面前哭,而且,好像还是被他惹哭的。

    但他却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林晚星的眼泪一颗颗地滴落下来,仿佛砸在他的心头。

    他的心莫名地一抽一抽,有些闷,有些涩,也有些痛。

    他走进客厅,抽了两张纸巾,递到林晚星面前。

    “你不用担心,我也帮你问问有没人要租房子。放心,我会说清楚要女的。”

    林晚星低头看着两张折在一起的纸巾。

    人真的很奇怪,亲人都可以反目,但是却会因为陌生人施舍的一点点善意而感动。

    就像现在,她会怀疑罗青盈18年的爱,却因为陈图森递过来的两张纸巾心弦颤动。

    她仿佛从船上坠落大海,漂泊无望的时候,有人给她递来一块浮木。

    她想抓住这块浮木,她也想抓住给她递浮木的人。

    她接过纸巾,抬起头看着陈图森。

    他的双眼很澄澈,漾着担心和歉意。

    她的心也跟着泛起涟漪。

    这似乎完全是身体的自然反应。

    就像动物受伤后,喜欢被同伴舔舐伤口。

    她此刻也想被人拥抱,想被人爱,想被需要。

    林晚星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陈图森,你还想试吗?”

    陈图森不解:“试什么?”

    “套啊。”林晚星笑着说,“你昨晚不是说,你可以试,但不知道跟谁。”

    她甩了甩头,将被风吹散到眼前的头发扬到后边,说道:“要不跟我试试吧?”

    陈图森呼吸一滞,喉咙无法自控地出卖了他,充满渴望地上下滑动了一圈。

    但他没有让这欲望放纵。

    从小的规训,道德感像血液一样融于体内。

    他无法接受这种莫名其妙的一夜情,更无法纵容自己趁虚而入。

    “你心情不好,我就当你开玩笑。”

    说完,他迅速转身,想要逃离这个极具诱惑的现场。

    林晚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陈图森,我认真的,我们试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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