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华就是白子英

    一回到婚房,江浸月就把外袍换下,红色的婚袍拿腰带一扎,虽然发髻不能还原,但披上盖头,也看不出太大的差别。

    没人叫,她便自己走向了前院。

    前院骚动不止,罪魁祸首是一个青年汉子。

    已经有侍卫过来撵人,可那汉子虽人高马大,但身姿却灵活无比,一来二去竟两相周旋上了。

    围追堵截的侍卫们心有顾虑,生怕毁了宴席,那汉子却混不怕,只顾大闹。

    场面竟像是孙悟空大闹蟠桃园,乱成一锅粥了。

    江浸月正要上前制止,却被人先行一步。

    和她相像的红色婚服在风中翻飞,来人似在空中飞舞,身姿轻若飞燕,在排列密集的喜桌间游走。

    他两下便把那汉子按在了桌子上。

    风吹气盖头,让江浸月看清了眼前景色。

    月影清薄,喜服浊红,更衬得来人仿若被贬谪尘世的画中仙。

    她却觉得此情此景十分眼熟。

    那人察觉到她的视线一边般,偏侧过半张脸。

    只见那挺若木削的鼻梁中间微微驼起,月光凝聚在鼻尖照亮一抹冷淡的白。

    他似眼中无物,眸中昏暗淡沉,又似是十分不屑。

    但江浸月明明见过他眼中潋滟的色彩,和躁动不安的少年心绪。

    一时间,尽管她见过这张脸,却莫名不敢相认。

    直到盖头再度垂落前,那人向她勾唇一笑。

    江浸月终于确认了,他就是白华,白子英即白华。

    骗子。

    旁边的侍卫一拥而上接手了白华手下的大汉。

    他向她走来。

    “小小动乱,怎么连娘子都惊动了。”

    “庄主,是属下失职。”

    一个黑衣带刀男子姗姗来迟,他一靠近,便有浓厚的酒气袭来,盖头都遮挡不住。

    “婚宴过后,自去领罚,今日就算了。”

    白华双手正放在江浸月肩上,抚平她衣上褶皱,现又分出只手挥退来人。

    “多谢庄主。”

    “把此人压入大牢,来日再审!”

    男人大喝一声,吩咐众侍卫将人压走。

    那大汉一听,也顾不得被压在桌子上的脖颈几近窒息,用尽了力气大喊:

    “我有要事!求庄主救救我母亲!!救救我母亲!!!”

    大汉的叫喊声撕心裂肺,在地上被拖走时更是手指紧紧扒着地面,任十指被磨破,也绝不撒手。

    其状可怜,令观者伤心,闻者流泪。

    在外围观的人起先还大骂着,现下却都于心不忍起来。

    说不好这汉子真有什么冤屈,不然什么人能大闹庄主府院,还是在人家成婚这天?

    除非是脑子被驴踢了,不想活了,才干这损人不利己之事。

    白华站在一旁,却是对那惨叫充耳不闻。

    众人谈论的风向渐渐转变,议论揣测全都指向了这位新庄主。

    直到那大汉要被拽出院口,江浸月也看不下去,终于开口:

    “慢着!”

    她此言一出,众人的议论突然平息,无数双眼睛看向她,皆是好奇她接下来的作为。

    见新庄主没反驳,那群侍卫真的听话停手了。

    虽说传言这对新人私下不合,但他们也是新上任的,没接触过这位新庄主,只能尽量都不得罪。

    “松开他,让他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汉被松开,躺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

    都说五指连心,现下他十根手指被磨出好几道血口子,指甲劈了三个,可以说是痛彻心扉。

    “求…求庄主旧人,我老父被妖物所害,落入水中生死不明,那妖物还一并拐走了我母亲。”

    他说完,四周哗然。

    妖物?灵谧境以群山为界,隔开外界的仙魔之战,凤巢山庄则以万兽岭为界,隔开了远方妖族。

    最初的庄主在远处的无尽林中下了迷魂阵,阻挡三等及以上灵兽妖族入侵。

    如此已相安几百年,怎么会有妖物呢?

    “你可看清,确认那拐走你父母的是妖物啊?”

    大汉支吾着:

    “或许吧,也可能是鬼。”

    他此言一出,人群中纷纷发出了不赞同的声音。

    “或许他们是被狼叼了,你没看清就以为是妖怪?”

    眼看别人怀疑事情的真实性,大汉又连忙解释道:

    “当时天太黑了,我确实可能没看清,但那绝对不是普通的野兽!我亲眼看到它飞起来,而且还发出个女人的声音。”

    说到此,他涨红了脸:

    “我绝对不会认错,那声音像极了我的亡妻。”

    亡妻?那就有意思了。

    白华侧过身子,斜睨向那汉子,笑着的一张脸突然冷下来,目光锋利似箭,几乎穿透那人。

    他看向江浸月,江浸月也同时看向了他。

    怕他看不清她的眼神,江浸月又缓缓点了下头。

    “那就去看看吧。”

    大汉自称许五六,家住河上游,父母皆已年过半百。

    河上游人烟稀少,为了安全,有三户人家都住在一个院子,许家由于只有一个壮年,地都卖给邻居了,平日里主要靠打猎为生。

    许家偏远,山路崎岖,有的地方车也不通,走走停停至少得花上三个时辰,江浸月决定当即出发。

    至于洞房,两位新人都不介意,别的宾客更没有话说。

    只是到也不能穿婚服去,宽袍大袖的,行路不便。

    白华便携着江浸月,穿过前堂直至婚房。

    离了厅前众人的视线,粘在一起的两人立刻分离开来。

    沉默的环境衬得脚下步伐愈发清晰。

    江浸月稍错开在后面,恶狠狠地盯着白华的背影。

    她深知,此时不是质问的好时机,但两人一单独相处,她心中的愤怒就止不住。

    走在前面的白华感觉后背一凉,那目光仿若实质几乎要洞穿他。

    他有什么好心虚的,本来这桩婚事就是强加给他的,况且,他也不是很差吧,起码要比“白华”和她更熟嘛……

    和熟人总比和陌生人强吧……

    干涩的喉咙努力地咽了口唾沫,他决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毕竟、毕竟事分轻重缓急,此事等等再说。

    一进屋,秤杆还放在桌子上,龙凤花烛还未点燃,一切饰物都红得刺目。

    白华拿起那杆秤,装作不经意地挑起了身后人的盖头。

    “不是早就卸了妆容,换了衣裳,为什么又换回来。”

    江浸月丝毫没有让步,她面无表情,直直地看向他,伸手,拿起杆秤。

    “喀嚓。”

    木质杆秤应声断裂。

    白华的眼睛骤然瞪大,笑容僵在了脸上。

    “哈哈。”

    不等他说话,江浸月便从柜子里拿出了一条褐色的便衣。

    “那个,我们换个轻便些的衣裳吧。”

    白华回头,直直和已经拿出便衣的江浸月双目相对。

    “还是那件黑的比较适合你。”

    江浸月不语,腰间系带解开,两手攥着衣领,外袍飞也似的被甩开。

    “这…这不妥。”

    白华慌忙别过头,一掌横在前方。

    当视野被遮蔽,触觉就格外明显。

    江浸月放轻了身子,一双如玉般光滑细腻的手轻轻地从他的手抚摸上手臂,指尖还轻轻地在掌心搔刮了一下。

    白华登时浑身僵直,心乱如麻。

    他晃神之际,江浸月已经趁机贴了上来,柔肌媚骨隔着薄薄的里衣将他环抱着吸附。

    耳边温热的气息如舌般舔舐肌肤:

    “夫君,怕什么呀,今儿个是你我的洞房花烛夜,我们本来要做更亲密的事啊——

    ——还是说你觉得不够刺激,要我叫你好儿郎呀?”

    一股热血涌上头顶,白华颤抖着推开江浸月,一头栽出了门外。

    木门扇风,扑向面庞。

    江浸月翻了个白眼,心中仍是怒气味消,动作却很麻利,三两下就换上了那褐色便衣。

    白华直到队伍出发也没出现,最后还是余婶跑来告诉她:

    “子英去后边的马车了,这孩子,回头我得好好说说他,乖孩子,你别想太多。”

    江浸月没把怒气撒到余婶身上,眼见窗外夜色已晚,她到担忧起她的住处来。

    “余婶,天这么晚了,你住哪啊?”

    “啊,我跟着牛大壮一家,挤他们的马车回去。”

    江浸月蹙起眉头,马车夜里行路不安全,这里再好,也免不得有些狼啊野狗什么的。

    “不成,马车颠簸你怎么休息,况且晚上走兽多,不安全,听我的,你就在这儿住下,庆花,去收拾把最好的客房收拾出来,安排余婶住下。”

    庆花是王婆子给她安排的仆婢。

    她还完衣裳时,王婆子匆匆就把这个姑娘带来了,见到她时别提有多惊讶。

    江浸月没功夫处理这些闲杂事:

    “别的事等回来再说,这事你不许乱传,也别害怕,我不是那么凶恶的人。”

    王婆子应下后就退下了,庆花倒是来给她送行——她本也想跟着,被江浸月驳了。

    若真有妖鬼作恶,带着一个凡人终究束手束脚,也不太安全。

    庆花应下后就马上去准备了,余婶看起来还想推辞,也被江浸月驳了。

    “余婶,我现在急着外出看一看,别让我头疼,你住在这儿,我也能安心些。”

    她这么说,余婶也只得应下了,她拍拍江浸月的手,叫她放心出发,注意安全。

    车队很快出发了,按照舆图显示,他们只能坐两个时辰的马车,剩下的路就得步行了。

    江浸月依着马车一角,打算闭眼假寐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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