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绝对不是正常的火焰。

    只是她为什么还安然无恙？瑟希低头，看了看自己没穿鞋子脏兮兮的双脚，有了一个猜测。

    她又从口袋里取出一根幽灵草，丢下。

    “噗——”

    立刻就汽化了。

    用匕首割下一片布条，丢下。

    一股散发着臭味的黑烟涌出，也立刻就消失了。

    最后，她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伸出一根手指触碰地面......

    果然。

    冒着蓝火、气势汹汹的地面在手底下就像一杯温水。

    看来这火只对无生命的物体有效，伤害不了人类。

    瑟希松了一口气，还好自己够穷，没来得及买鞋子，不然双脚就要着火了。

    她把目前看到的所有线索整理起来：

    针对性的火焰，被包裹得完好的木屋，地上的武器......这一切都说明了三个问题。

    第一，这的确是“有主人”的铁匠铺。只不过主人好像不太欢迎不速之客。

    第二，这不是火。可以自由控制，调节大小，还能规避伤害人类......瑟希想起先前看见的巨大魔法网络，看来它也是其中一员。

    第三，全屋只见火焰，不见其他，更不见屋主。看样子这不仅是一种火焰魔法，还是幻境魔法。

    的确是个有脾气的店主......瑟希想，可惜自己更有脾气，这下非要见到他不可。

    她已经想好怎么做了。

    瑟希拔出匕首，将末端插进石板的一处凹槽中。只见它和其他武器一样，开始变色，弯曲......不是这里。

    瑟希继续往前挪动，一边不停变换位置，把匕首插进地面的不同凹槽中。

    在火力的作用下，手中的匕首不断变形弯曲，到最后几乎成了波浪形态。

    ......

    终于。

    当匕首插进一把大剑旁边时，不再变形，也不再变色，反而异常地发出“咔哒——”一声。

    眼前的空间开始晃动，如同盛夏时地面的阵阵热浪。

    果然。

    瑟希心里暗想，就像所有武侠小说里的法阵都有一个阵眼，这里也是一样。

    她猜的没错，幻境魔法就好比“面向过程”的编程，它一视同仁，不会因为踏入对象不同而区别对待。

    这样一来，施法者本人就具有一定的风险了：某天意外，主人就可能被困在自己的阵中而不得出去......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故意留下一个“突破口”。

    想到这里，瑟希加大了力度——

    原本弯曲的匕首竟然刺穿了石头地面。

    与此同时，空间开始剧烈地晃荡。瑟希吃下的鱼和扇贝仿佛活了过来，不停在她的胃里打架。

    ......

    一阵强烈的白光。

    瑟希忍住呕吐感，极力站稳。

    几秒后，她开始慢慢恢复视力，胃里也平静下来......白光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大雾。

    雾里，一个面容枯瘦的女人正阴沉地看着自己。

    而自己......瑟希顺着匕首望去。

    那匕首正正好好、不偏不倚、无比精准地刺穿了一个镀金开关。

    “你是第一个......用这种方式打开开关的。”女人缓缓开口，她的声音像被一百瓶酒泡过一样嘶哑。

    “我会赔偿的。”瑟希终于见到了一直想见的店主，却莫名不自在起来。

    “赔偿？”店主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开始嘶嘶地笑起来。“一个半卓尔，却用蛮力捅开了开关——”

    她忽地逼近。

    瑟希可以清楚地看见，她那灰绿色的眼睛里泡着一团白翳。

    “我敢说你还没觉醒魔法能力，对不对？”店主几乎贴着瑟希说。

    魔法能力？

    瑟希心里一跳，原来这具身体还有先天的禀赋？

    “没完全开发出来。毕竟我的父亲是个人类。”瑟希试探地开口，转而问她，“或许您有办法吗？”

    “办法？”店主又重复了一遍，像是嘲笑她的无知，“哦，塞布丽娜总有办法。”

    她拍拍手。

    只见大雾散去，真正的“铁匠铺”才显现出来——

    几把大剑和长矛胡乱插在地上。

    远处，一口生锈的坩埚正咕噜噜吞吐着。下面是反复闪烁，和主人一样变幻无常的火焰。

    而其中最古怪的，则是桌上的骷髅头，和溶液缸内盛放的一只......大脑。

    它约为普通人类的1.5倍大，发出不详的绿色光芒。

    “我卖两种武器，亲爱的。一种是普通的铁制武器，另一种是魔法武器......”店主指了指那口坩埚，“魔法相互联通，彼此催生，一把好的魔法武器对你很有用。”

    “好，我要一把。”

    “你要一把？”店主再次震惊地重复，“你以为我是谁，一个搞批发的吟游诗人吗？给两个破铜币可以给你唱一个下午的歌？”

    她取来一页目录，摔给瑟希。

    这是一张刺鼻肮脏的纸，只写了几句话——

    精金材料：来源于陨石、魔法区域的稀有矿脉。高硬度，高攻击伤害力，高防御。

    秘银材料：亮银色，质地轻，适合打造盔甲。高敏捷。

    黑木材料：与一般木材硬度相同。

    ......越往后越便宜介绍越简单。还真是简单粗暴。

    “你要哪种？”店主问她。

    “每个价格多少？”瑟希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店主上下打量了一眼她。“女卓尔的基因，身材高大，肌肉发达......战斧，锤，剑都很适合你。至于巨型武器的价格嘛......”

    “多少？”瑟希有点心动。

    巨型武器......一听杀伤力就很强，她还从来没有试过。

    “精金200金，秘银50金，黑木1金每磅，手工费另算。”店主懒洋洋地说。

    这下轮到瑟希笑出声了，“我看起来像有钱人吗？”

    “但你可以是。”店主凑过来，用甜丝丝的语气说，“一个体格健壮的半卓尔女人，还是冒险者......在深水城这片土地上，只要豁出命来，很容易赚钱的。”

    “不然我先给你做好？”她好心地说，“亲爱的，没有武器你怎么工作呢？一个月后给我50金......我们立个咒誓就好。”

    瑟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连3金她都欠着呢，她可不想背上太多债务。

    “不必了。”她说，“我就要一把普通武器。”

    “一把普通武器？”店主尖锐地喊叫道，“那你就不该来这里，浪费我的时间......”

    她震怒地抬起手，里面似有隐隐的绿火。同时整个空间开始不稳，地板发出枯朽脆裂的声音。

    -

    “伸出手——”

    瑟希一瞬间以为是店主在说话，可这明显是个男人的声音。

    “伸出手，不然你只能死在这里。”

    对了。

    瑟希看向胸口，是指引者在说话。可......他的声音似乎变年轻了？

    瑟希半信半疑地伸出手——

    一团同样的绿色火焰突地冒出，比店主的更加明亮，更加不自然。

    随即，一只巨大无实质的人类头骨从火焰中显现。

    “......是你？”

    店主的手凝在空中，愣在原地，不敢相信地涌出泪水。

    “是我，塞布丽娜。”头骨回答。

    “你回来了......为什么不来见我！”

    “我的力量还太微弱，需要一段时间。听着，塞布丽娜，不要为难眼前这个孩子，尽力去帮助她。”

    “我明白，可是预言说......”店主有点不解。

    “我找到了打破预言的方法，我正在回来，塞布丽娜。”头骨的声音逐渐拉长，就像一束即将被风吹散的烛火。“帮助这个孩子，就是在帮我——”

    扑地一声，火焰熄灭了。

    瑟希被巨大的信息量塞满了。

    她站在原地，迟迟回不过神来。指引者，塞布丽娜，头骨，预言......这一切，难道和自己也有关系吗？

    “既然这样......”店主缓缓起身，召唤起一把武器。

    是一把巨型钉锤。

    只见它近乎毒刺的球体，矛身上爬满了黑色符文。

    “它叫死亡尖刺。”店主的声音格外苍老，“是死灵系的魔法武器，和卓尔的黑暗特质很相衬，你会用好它的。”

    瑟希接过死亡尖刺。

    它沉甸甸地坠在手里，沉重的不只有它的重量，还有内部蕴藏的魔法能量——就像一具尸体，一处荒山，一个无人看管、怨气横生的乱坟地。

    惊奇的是，自己体内也有一股能量在涌动，就像受到了同类的召唤。

    “在战斗中，别忘记致命一击。”店主阴恻恻地说，“死亡尖刺可以从濒死之人身上吸取血液，作为你的临时生命。”

    意思是......一命换一命吗？

    瑟希捏紧了手里的武器，内心复杂。

    “我宁可不用到这个。”瑟希硬邦邦地回答。

    店主摇摇头，说话就像长久的吐息——“亲爱的孩子，你还没理解自己的意义......和重要的使命。在这之前，你必须足够安全。”

    她脱下自己的长袍，披在瑟希身上。

    长袍一上身，瑟希立刻察觉到相似的魔法波动。

    和死亡尖刺不同的是，它更为柔和、亲近，在背上缓缓起伏着，邀请新主人的互动。

    瑟希试着调动体内的能量——如果真如店主所说，半卓尔有先天魔法能力，同源的道具或许能够唤起。

    只见一小片雾气汇聚起来......

    和瑟希第一眼见到店主时那样，只是这片云雾相比之下更小，更薄，就像一个发育不良的孩子。

    “多加练习，你会掌握的。”店主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中，“它不仅可以降温，还可以隐身，降低动静，催发誓言咒......我们都叫它月光长袍。我们，我和......”

    她停住，不动声色地问：“他是怎么称呼自己的？”

    瑟希立即反应过来，“他说是我的指引者。”

    店主笑了，“指引者，倒也没错。他也曾是我的指引者，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后来我们被迫分开，我远离故土，来到了阿格哈荣领导的城市。”

    “他也曾是我的指引者”？

    这句话什么意思？难道店主也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还是说......他们曾经是师徒关系，甚至是更亲密的爱侣？

    吟游诗人说过，阿格哈荣早在几百年前就已死去，也就是说——

    “这么漫长的岁月，你都是独自度过的？”瑟希问。

    店主愣住了。“漫长吗？我并不觉得......”一想起指引者，她总是格外温柔，“几百年而已，对我们不算什么。”

    “几百年，任何人都会死亡的。”瑟希尖锐地问，“可你只是一个人类吧？”

    从刚进门起，瑟希就一直在观察店主。

    深水城不愧是一座开放的大城市，她几乎一天内认清了所有的种族：尖耳朵的精灵、灰暗皮肤的卓尔、个头1米的矮人......

    可眼前这位店主，她身上没有任何长寿种族的特征。她就是一个人类。

    “虽然我不知道原因，但我想，我的存在对你和指引者都有价值。”瑟希开口道，“所以我们应该坦诚一点。”

    店主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你希望怎么坦诚？”

    “把你的一切信息都告诉我。”瑟希说，“你从哪里来，如何认识指引者，又如何获得不死之身。”

    瑟希紧盯着店主，试图从她浑浊的眼睛中看出一丝端倪。你会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吗，和我一样？她紧盯着——

    可塞布丽娜只是平静地说，“好奇的孩子，可是欠缺了礼貌。”

    她向瑟希的袍子念下咒语，简单的几个音节，一条细丝将两人相连。“这是誓言咒，一遇到谎言就会消散光芒、立刻断掉。我想，足以说明我的诚意......”

    “我来自安菲尔，一个靠近深水城的城市。指引者......”塞布丽娜咯咯笑了起来，似乎觉得这个称呼格外滑稽。

    “指引者把我从死人堆里捞了出来，教我研习法术，我们共同生活，逐渐相爱。至于不死之身......”她慢慢地说，“他是一位卓越的法师，这不是什么难事，我们为了彼此陪伴，都抑制了躯体的老化。”

    原来是这样。

    瑟希有点失望。

    店主是个名副其实的异世人，和自己不来自同一个世界。但这几句话，给瑟希提供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首先，指引者一直没有透露自己的能力，但从塞布丽娜、室内随处可见的骷髅、还有手上的死亡尖刺可以看出，他们都是死灵系法师。

    最关键的一点是，瑟希想起刚来时的山洞，那神像就拿着一根骷髅法杖......难道祂就是“指引者”的本体？

    瑟希推测，自己的到来一定和指引者有关，或许......就是他召唤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