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男孩听到这话,吓得松开双手。魔尊没说话,一手拎着小男孩,一手抱住尹白灵,消失在海边。
昏暗的魔境地牢之中,尹白灵慢慢醒转。她动了动手指,触到的却是冰凉黏腻的地面,耳边时不时响起几声远处魔兽狂怒般的嘶鸣。
尹白灵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缓缓睁开了双眼。抬头慢慢坐起身,只见一侧墙面的高处开了一扇极小的窗,丝丝幽凉的月光透过栏杆轻轻打在地上。
满室原是漆黑,被那露出的一点月色照起一抹微光,却更添了些冷冽冰寒之气。
尹白灵晃晃脑子,想起昏迷之前原是被那魔尊给抓到魔境来了。她极轻地冷笑自嘲,本已无家可归,没想到又遇险境。来到这魔境,自是凶多吉少。
尹白灵正自暗思,心下不由得生出悲凉之意,谁知突然听到有人开口道:“尹姑娘怎得不高兴?”
尹白灵一惊之下突然回神,这间暗牢之内却突然多了个高大的男子,她看不清那人的样貌,绕过他看见他身后的牢房门已然敞开。
他悄无声息便来到牢内,而尹白灵先时竟毫无察觉。
那人见她不答,又开口道:“姑娘可想出去?”
这一下尹白灵终于听出了他的声音,她点点头,站起身来:“原来是魔尊驾到。”没等魔尊说话,尹白灵抢着又说道:“我自然想出去,魔尊愿意放了我?”
“我既然来了,自然是要放你出去的。”魔尊话音一转:“不过……我放尹姑娘出这牢门,我又能得到什么呢?”
与这魔尊不过才见了一次,他便称呼尹白灵为尹姑娘,显是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又听他似乎要提条件,尹白灵心中警铃大作,忽然疑心这魔尊与尹杞有关联,将她抓来是为了赶尽杀绝。
尹白灵冷声说道:“魔尊既已知道我的身份,那不会不知道我如今一无所有。”
魔尊低头盯着手上的白玉扳指,不停转动,却是一眼也没看向尹白灵。
“还是说,魔尊想要的,是我这条命呢!”尹白灵声音凄厉,似有颤声。
那魔尊终于抬头,这一下,尹白灵在他脸上看到了瞬间的惊诧,接着就听到那魔尊说道:“我要尹姑娘的命干什么?”
“哼!魔尊何必再装腔作势,你不是说在你祭台之上的都是你的祭品吗?”
尹白灵已经做好了魔尊会恼羞成怒立时对她动手的准备,反正她也早已逃不掉了,何必要对这魔头忍气吞声。
谁知魔尊并未动气,还突然间神色怪异,然后又低下头去看着手上转动的扳指。
这时倒是尹白灵着急了:“魔尊要杀要剐,反正我也无力反抗,只是临死之前想问个明白,魔尊与那尹杞是何关系?”
魔尊一惊之下再次抬头:“尹杞?你怀疑我为了尹杞杀你?”
尹白灵这时不知怎的,死到临头,越发毫无惧色,她上前一步,眉头一挑:“难道不是吗?”那魔尊和她对视一眼,随即避开她的目光:“自然不是,我与他能有何关系?!”
“那你为什么把我抓来?”
魔尊不答,兀自低头转着他的扳指。尹白灵越来越没耐心,上前一步逼到他身前:“魔尊大人,你这般吞吞吐吐的做什么?既然你与尹杞无关,那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还请魔尊高抬贵手,放了我和那个小弟弟。”
“好啊!我可以放了你。”
魔尊嘴上这般说着,却依旧低头把玩着扳指,一眼也没看向尹白灵。
尹白灵刚要发作,突然醒悟过来:“魔尊想要什么,大可直说。”
“我想要什么,你都愿意给吗?”
……
这当然不可能,若是他要尹白灵自我了断,难道也随了他的愿吗?
“魔尊不妨说来听听。”
谁知那魔尊重重地把摘下的扳指套上,冷哼一声:“本尊没兴趣与你多说了,你就在这暗牢里呆着吧!”
尹白灵眼前白光一闪,魔尊早已消失在暗牢中。那牢门已然关好,一室重归寂寞。月光倾泻,尹白灵怔愣一瞬,靠着冰凉的墙壁坐下来。
这魔尊,真是阴晴不定,出尔反尔,嘴上说着要放了她,转眼就翻脸不认人了。她又突然想起,方才竟忘了问那小男孩被关在了何处,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尹白灵正自懊恼,暗牢外渐渐传来了脚步声,由远及近,似乎正向她这边走来。
一个人影站在牢门外,接着哗啦一声,暗牢门打开,走进一个仆从打扮的老汉来。
那老汉站在门口客气地抱拳施礼:“尹姑娘受苦了,这便和小人出来吧。”
尹白灵起身问道:“你是?”
那老汉从容笑道:“小人袁光,是这魔宫的管事。”
尹白灵不由得犯嘀咕:“您要带我到哪去?”
“尹姑娘放心,尊上他不会要尹姑娘的性命,小人这就带姑娘出去。”
尹白灵跟着袁光一路离开暗牢,来到宫殿,又进了一间极其富丽的寝殿之内,竟比她在图云的闺房还要奢华几分。
袁光转身微微一礼:“尹姑娘,小人有一言。”
尹白灵点头:“请讲。”
“姑娘,尊上他本是有意要放了姑娘,可谁知姑娘竟半点不愿配合……”
“配合?魔尊想我如何配合?”
……
袁光一愣,随即转了转眼珠说道:“尊上他毕竟也是魔尊,姑娘你好歹对他说话客气些,起码不要针锋相对,若是姑娘肯说几句好话哄哄他,尊上他心软,一定不会为难姑娘的。”
他心软?
尹白灵不可置信地看着袁光。还有什么说几句好话?尹白灵可不相信魔尊竟会如此好对付。
“我对魔尊并非不客气。只是如今我被他抓来,他为刀俎,我为鱼肉,几句好话又能管什么用?”
袁光笑道:“尹姑娘,小人从小就伺候尊上,尊上脾性如何,小人再清楚不过了,姑娘对他温柔些,定会管用。方才小人也说过了,尊上无意要姑娘性命,姑娘尽管放心就是。”
温柔。尹白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袁光看着尹白灵的脸色,忙道:“还请姑娘相信小人,小人愿以身家性命担保,尊上他绝不会伤害姑娘。姑娘来到这魔宫,大可当作是来做客,若有何不便,与尊上商量便是。”
尹白灵轻笑:“难不成,魔宫的规矩是请客人去牢房里做客?”
袁光急忙道:“尊上他,他那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袁光唇嘴开合几次,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尹白灵道:“罢了,不必说了。既然如此,我便试试吧。劳您帮我传个话,我要见魔尊。”
袁光喜道:“是,小人遵命,姑娘先休息,稍晚小人自会来接姑娘。”
袁光离去后,马上有几名魔宫的侍女带着茶水饭食进内,在寝殿里一一放好,又殷勤地服侍尹白灵用毕。
尹白灵饿坏了,虽想着她不该如此毫无警惕心,可转念一想,那魔尊该不至于在饭食里下毒,他想要尹白灵的命,何须如此麻烦。
那几名侍女又着人抬了浴桶进来,早又有侍女准备了一套锦衣华服,预备在旁。
隔壁殿内,魔尊坐在榻上,端着一杯茶水,低头抬眼问:“你带她出来了?”
袁光站在近侧,低首回道:“是!”
魔尊轻压一口茶水,撂在桌上:“本尊何时说过要放她出来了!”他此刻面无表情,辨不出喜怒。
可袁光低着头嘴角微微提起:“尊上,小人在暗牢外听得清清楚楚,尊上不是答应了要放尹姑娘出来的嘛,姑娘身子单薄,要是在暗牢里害了病可了不得!小人方才与尹姑娘言明了厉害,姑娘想必是明白了,要求见尊上呢!”
魔尊神色微动:“此话当真?她当真要见我?”
袁光忙道:“千真万确。”
·
等尹白灵沐浴更衣完毕一觉睡醒之后,魔宫的天色早已暗了下来,袁光把尹白灵带到了隔壁的寝殿外,尹白灵看看自己的房门,又看看这间房门,难以置信地开口:“魔尊他,不会就在这吧?”
袁光弯腰一礼,又从旁边侍女的手中接过鎏金托盘递给尹白灵:“这壶清梅酒就劳烦姑娘拿进去奉给尊上吧。”边说边朝尹白灵眨了眨眼。
一壶酒,两盏杯。
尹白灵犹豫了一瞬,接过托盘,两名侍女将寝殿门推开,待尹白灵进去,又关上了殿门。
殿里烛火辉煌,尹白灵朝殿内一望,见魔尊正伏在案上写着什么,她慢慢挪动脚步走上前去。轻轻把托盘放在案上,抬眉扫了一下那魔尊。
那人低头疾书,正眼也没瞧她一眼。
尹白灵拾起盘中酒杯,将壶中酒缓缓倒出了一盏,轻轻撂在桌上。
还是没理她。
尹白灵有些尴尬地站在一旁,绞尽脑汁了思考了半响,也不知她到底该如何温柔,若不是有话想说,魔尊这样专心致志的样子,她都会认为她应该马上出去不打扰他为好。
尹白灵清了清嗓子提醒道:“魔尊,这是清梅酒。”
那人终于抬眼瞥了她一眼:“这是我魔宫的酒,本尊认得出来。”
……
“怎么,看你的脸色似乎不太情愿?”
尹白灵直视着魔尊的双眼:“不。只是怕我唐突了打扰魔尊。”
魔尊端起酒杯,轻抿一口,依旧把酒杯搁在案上。
“那小孩子呢?魔尊把他关哪了?”
魔尊轻笑出声:“萍水相逢的小孩而已,你怎么这么关心他?”
尹白灵也学着他的声调轻笑一声:“我若不关心,他早已成了魔尊的口中食了吧?!”
“那么一个毫无法力的小仙人,本尊还不放在眼里。你也不用急,带他回来的路上,本尊把他丢下去了,若是他运气好,此时也该跑回家了。”
尹白灵紧紧地盯着他,努力从他的神色中辨别此话真假。
“怎么?尹姑娘不相信我?”
尹白灵挤出一丝微笑:“魔尊的话,我自是相信。既然魔尊放了那个小男孩,何不再高抬贵手也放我这毫无法力的小仙人出了魔宫呢?”
魔尊向后靠在他搭着黑色兽皮的椅背上:“我放你出去,你又能去哪?再回到那个破烂的小茅屋里去吗?”尹白灵微微吃惊,瞪着魔尊,他又说道:“莫不如你就留在我魔宫如何?”
尹白灵白了他一眼:“我是仙人,如何能留在魔宫?去哪是我自己的事,不劳魔尊挂心,还请魔尊放我出去。”
魔尊站起身,向前两步,他的脸越靠越近,最后停在尹白灵脸孔之前:“你又怎么知道魔宫里没有仙人呢?来人!”
殿外的袁光闻声推门而入,应道:“在。”
“去把珍儿和惠儿带来。”
袁光在魔尊和尹白灵脸上飞速地打量了几回,应了声是,转身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