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鹤大人满心是公主您时,您视若无睹,装得清高。
现在又何必要出现在这里,打扰我们与鹤大人的雅兴,究竟是唱的哪一出戏?
公主不妨直说,该不是现在知道后悔了,想要挽回了。
这是把鹤大人当成什么人了,您的玩物吗,招之则来,挥之即去?”
温兰月此言一出,满座哗然,丝竹声戛然而止,舞娘们感知到情况不对,忙停下舞步,静静地站在了一旁。
面对温兰月的挑衅,宋楚惜皱起了眉头,淡淡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挑唆我与鹤将军的关系?”
“公主自然不认得我们这些小人物。但若非鹤大人当年赢下渡门关一战,如今去燕国和亲的恐怕就是公主您了!”
“住口!”
温兰月话音未落,鹤行风手中酒盏突然“啪”地一声搁在案上。
他缓缓抬眸,目光如寒潭映月,直直望进宋楚惜眼底。
四目相对的刹那,满室琉璃灯火都似黯了三分,夜风忽然静了,在火光中猎猎作响。
“殿下怎会在此?”他的声音比夜风更冷,目光却在触及她苍白面色时,不易察觉地颤了颤。
宋楚惜望着他熟悉的眉眼,忽然耳边响起沈确说的“三年五载回不得京”的话语,语气忽然染上几分自嘲:“鹤将军不是要远赴边关,怎得还有闲情在此饮酒作乐?”
“皇后娘娘懿旨,微臣不敢违抗。”鹤行风声音恹恹地,情绪没有多少波澜。
宋楚惜见他这般疏离模样,顿时心中气不打一处来,说道:“皇后娘娘是让鹤将军在此沉迷酒色?”
“臣尚有一事未查明,暂不能离京,但臣从未逾矩。”
“是吗,见我不曾行礼,这便是一桩!”
宋楚惜话音刚落,鹤行风倏然起身朝她作了个揖,姿势标准得挑不出一丝错处,说道:“参见三公主。”
“三公主”几个字眼咬得极重,像是在刻意划清界限。
“公主既已羞辱够了我们,还请回吧。”温兰月突然插话。
宋楚惜却不看她,只盯着鹤行风挺直的身子,“鹤将军当真这样想的吗?”
她心中很清楚温兰月此人话语中的刻意挑唆,但不论她是否背后另其人,此刻都先往后放。
只见鹤行风缓缓背过身去,单手握拳背在身后,指节捏得发白,良久,没有半句话语。
满堂寂静,唯有四周烛火炸开的爆响。
忽然,身后传来“莎莎”的脚步声与衣袍卷地的摩擦声,像是渐行渐远。
鹤行风眉头蹙起,心头猛地一空,急忙转过身来。
下一秒,一抹清香悄然逼近——
温热的唇瓣毫无征兆地贴了上来,带着微微的颤抖。
鹤行风呼吸一滞,他眼底翻涌着深不见底的情绪,眼前是宋楚惜紧闭的羽睫,沾着几颗晶莹的星星,在灯下泛着细碎的光。
他喉结滚动,终是默许了宋楚惜勇敢又大胆的行为。
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将人带入怀中,指节分明的手掌紧扣在宋楚惜腰间,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人揉进骨血。
镂空的四周河风吹过,吹得满屋灯火明灭不定,却将这方寸间的旖旎隔开。
两人身侧的四名贵女愣在了原地,连忙以纱掩面。
宋楚惜感觉到他掌心滚烫的温度,听见他胸腔里急促如战鼓的心跳,眼底微微划过一抹狡黠。
她轻轻推开了鹤行风的胸膛,沉声道:“鹤将军心中之事,可明了了?”
只见他倾身替宋楚惜拂开额前碎发,鼻尖几乎要触到她颤抖的睫毛,声线低哑如浸了酒,灼热呼吸掠过宋楚惜的脸颊,“殿下……不后悔?”
两人近在咫尺间,宋楚惜能看清他双眉间凝着的暮色,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调侃说:“那再亲一下?”
闻言,鹤行风虎躯一震,被她的大胆撩拨得方寸尽失。
三公主当真将他拿捏得寸缕分明。
“送我来的船夫还在底下候着。”
“走吧。”他声音哑得厉害,温热的呼吸里带着几分酒气,喉结滚动间,尾音已化作唇齿间模糊的暧昧。
宋楚惜伸手拉住鹤行风向后撤的手,将他拉至自己的身侧,两人抬脚准备离开。
只听温兰月语带锋芒道:“自古以来公主婚嫁皆由天家定夺,三公主这是想坏了规矩?”
“你到底……”
“温兰月,工部员外郎的女儿。”鹤行风回答了宋楚惜想问的问题,低声说道,言辞间却隐有保留。
“工部员外郎?”
宋楚惜听闻这官职,眉峰微蹙,“说起来,当日礼部侍郎因‘真假状元郎’一案被贬,你父亲倒是独善其身。
他如此小心敬慎、如履薄冰,你可不要连累了你的父亲。”
温兰月瞳孔微缩,她大概是讶异宋楚惜的反应竟如此之快,急忙弯下腰来,向宋楚惜致歉,道:“是臣女的不是,冒犯了殿下,还望公主恕罪。”
此人的态度转变之快,令宋楚惜更加怀疑她的动机。
可一下午冷风口上的强撑,到现在她的头脑已经昏昏沉沉,仿佛下一秒就要一头栽下去,她已经没有多少精力再去细想温兰月的事情。
宋楚惜紧紧拽住鹤行风的手腕疾步而行,快速离开船舫。
只是宋楚惜并没有看见,就在他们俩转身之后,温兰月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两人回到岸上后,宋楚惜又给了船夫两锭银子,并说道:“多谢。”
“姑娘,太多了,这如何使得!”
“拿着吧。”
见宋楚惜执意如此,船夫也不再推拒,收下银两,转而肃容对鹤行风道:“这位郎君,往后定要好生待你家娘子!
今日若不是老天开眼,你险些就要害得她命丧河中了!”
船夫话音落下,鹤行风的神情冷了下来,目光掠过远处渐沉的船舫,握着宋楚惜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不会了。”他声音低沉如铁,将她的手拢入掌心,与她十指相扣。
夜市人潮如织,各色灯笼的光晕在宋楚惜眼前晃成模糊的色块,她忽地踉跄半步,严重的目眩感随之而来。
鹤行风脸色大变,当即将人横抱起来,穿过此处繁华,在一棵树下见到了镌着公主府徽记的马车。
宋楚惜先前命车夫回府,车夫放心不下,一直在此守候。
也让鹤行风松了口气,他将人安稳地放进马车内,指尖拂过宋楚惜滚烫的额头,看向车夫,冷静道:“先送公主回府,我去请大夫。”
“是。”
车夫迅速带着宋楚惜回到府上,不过半盏茶功夫,鹤行风已领着太医匆匆入府。
在大夫为宋楚惜诊治的时候,鹤行风踏出寝屋,冲着他留下来的四名暗卫质问:“殿下染恙的消息,为何不报。”
四名暗卫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回答鹤行风的问题。
就在他们噤若寒蝉间,翠羽的出现于他们而言犹如救世主,鹤行风拦住翠羽,问道:“今日府上出了什么意外?”
“午后皇城司沈大人来拜访过殿下,待沈大人离开后,殿下便要离府。”
沈确?
鹤行风想到这个名字,心头便升起一股无名怒火,沉声道:“殿下如何了?”
“殿下现下已经苏醒,让我来转告鹤大人,若是想探望,现在就可以进去。”
鹤行风怔愣了几秒,随后大步流星地踏入宋楚惜屋内。
他的视线扫过床榻上单薄的身形,宋楚惜倚在锦枕上,青丝如瀑散落,只见宋楚惜伸出白皙的手,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那只微凉的手紧紧包裹在掌心,顺势坐在榻边将她扶起。
宋楚惜捏住鹤行风的指尖,在他的掌心中缓缓打着圈,声音带着病中的绵软:“还走吗?”
“不走了。”
刚听完鹤行风的前半句话,宋楚惜憔悴的脸上浮现笑意,却在他后半句话说出口时,又冷了下去。
“京都城内出了掳掠案,陛下命我留下协查。”
宋楚惜倏地丢开了鹤行风的手,斜睨了他一眼,伸手掰过他的脸,蜻蜓点水似的在他紧抿的薄唇上轻轻一啄,没好气地笑道:“鹤将军,你装什么?”
屋内红烛摇曳,在鹤行风拥住宋楚惜的刹那,火星子噼里啪啦地炸响。
他目光掠过她鬓边碎发,喉结微动,埋首在她颈间,微微仰面,薄唇几乎擦过她耳垂,灼热的吐息顺着颈线游走,惹得她指尖揪紧了锦被。
“殿下……您不能这样……太逾矩了……”
鹤行风喉间溢出一声轻叹,字字缱绻,呼吸沉重。
宋楚惜抬手,指腹轻轻拭过他泛红的眼角,“往日的情话说得一套又一套,我还以为鹤将军红颜不少呢。”
哪知道她才这点动作,就让他差点缴械投降了。
话音刚落,宋楚惜便觉腰间的手臂猛然收紧,鹤行风伸手扣住她手腕,将人抵在床头的朱红色雕花床柱上。
“只说给殿下一人听足矣。”他的声线低沉而滚烫,最后一个字化作落在她唇上的温热触感,指腹轻轻摩挲她腕间跳动的脉搏,纱帐上投下交叠的剪影。
“鹤大人,我总觉得是你向那位神医请教了几招吧?”宋楚惜眼底幽深地望向他,声音里带了几分慵懒的沙哑。
竟然能逼得她主动一步,那位神医倒是真“军师”。
鹤行风噎嚅了片刻,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色已恢复几分清明,说道:“臣……先回府,明日一早再来看殿下。”
宋楚惜轻轻颔首,将锦被往上扯了扯,“我睡了。”
鹤行风起身,替宋楚惜掖好被角,轻声离去。
在鹤行风离去后,宋楚惜原本阖上的双眼重新睁开,看向鹤行风离开的方向,内心却是说不出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