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吱呀”一声响动,林晚推开门,将书包丢在一个小桌上,任由疲惫的身躯陷入那张从二手市场淘来的单人沙发。
手肘撑着扶手,修长的指尖绕圈按压着酸胀的太阳穴,巴掌大的小脸略显苍白。
明天就是高考,林晚刚从网吧回来,顺便和老板请三天的假。
林晚生活在一个三线的小城市,三年前她直升云城一中后,她就租了离学校不远的房子。
因为她放弃在学校上晚自习,所以放学就会去网吧收银赚点生活费。
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闪亮了一下,林晚倾身够过手机,点开信息。
“亲爱的林女士,祝您生日快乐,平安喜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林晚轻轻扯着嘴角,“林晚,恭喜你长大了。”
过了今天的林晚,是一个可以做自己任何决定的大人了。
肚子发出抗议,一声声“咕咕咕”,林晚才意识到九点了,她下午放学直接去网吧,没来得及吃饭。
起身打算随便找一样东西填填肚子,不太结实的门随着敲动的动作微微颤抖。
“笃,笃,笃。”
林晚打开门一怔,握住把手的手掌慢慢攥紧。
林晚盯着面前穿着一身奢华的裙子,化着精致妆容的女人,和她记忆里歇斯底里的人天差地别。
许红将手中的蛋糕提起来晃了晃,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林晚侧身,让她进来。
许红打量着四周,屋里装修简单,只有一张桌子,两个单人沙发。
绕过桌子来到一个沙发,将手上的蛋糕放下。
眼神落在女人的背影上,她每次好像都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林晚垂下眼睫,关上门,弯腰从墙角拿起一瓶水拧开递过去。
“家里没热水,将就一下吧。”
许红接过,不看一眼随手放在了一旁,指了指一旁的蛋糕。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来看看你,你记得吗,你那时候才四岁,我记得可能有这么高,”说着比划了一下,“吵着说别的小朋友都有蛋糕,为什么你没有。”许红回忆着。
林晚不知道怎么回答,走过来坐在另外一个沙发上。
“一晃眼,你都十八岁了。”
林晚嘴角微微下垂,攥紧的拳头透露出她的不平静。
“您今天来是叙旧的吗?”林晚盯着她的脸,悠悠地道。
“如果是,那就不必了。”
许红哑然,过了几秒,“不说了,过生日吧。”
林晚安静地看着许红拆着蛋糕,在她有限妈妈的记忆里,她们从来没有如此平静地相处过。
而许红也不是会让自己受委屈的主,她方才如此说,都没有生气,只怕有事要求她吧。
许红很快拆开刚要点上蜡烛,又停下来,“对了,过生日应该有长寿面,我给你做一碗吧。”
说着也不管林晚,放下火柴,径直走向小厨房。
因为房子不大,一间卧室,一个小厨房,一间客厅。
所以许红不需要问她也找到厨房在哪。
林晚盯着蛋糕上的芒果,眼神幽暗,她芒果过敏。
厨房里传来水煮开“咕噜咕噜”地声音,盖住了林晚的脚步声。
林晚倚靠着墙,拿出手机将想要下东西的许红录下来保留证据。
身体站直,平静地道:“你为了谁或者谁让你做的?”
林晚冷不丁出现的声音吓许红一跳,转过身来对着她,将瓶子紧紧攥进手心,藏在身后。
许红瞪大双眼,惊恐和慌乱在眼中交织,嘴唇微微颤抖:“小晚,你胡说什么呢?”
林晚眼里的寒意加深,“怎么你当初那么有把握的婚姻不幸福,看到我过得还不错,所以你也想让我痛苦?”
林晚偏了一下头又继续道:“或者,我的成绩威胁到了刘齐,想要丢开我这绊脚石?”
这三年里,看到过几次许红来接她的继子,两人说说笑笑,路人看到都说一句,真是母慈子孝啊。
那样温柔温暖的眼神从来没有落到她的身上过,所以方才愿意陪她演完这场母女情深的戏码。
她也想感受那样眼神的滋味怎么样的,如今尝过了也是冰冷刺骨的。
许红眼神里心虚褪去,转而凌厉:“对,你就不该过得好,因为你我再也不能有其他的孩子了。”
“你和林建国合该一辈子生活在愧疚里,因为是你们欠我的。”
林晚在这瞬间爆发了,怒吼道:“我让你生下我了,当时就应该把我打掉。”
许红大声回道:“你以为我不想吗,是林建国跪下来求我,求我留下你。”
林晚扭头地瞬间,眼泪顺着殷红的眼尾留下,她的声音沙哑无力:“许红,你真恶心。”
许红精致的面容惊愕,不可置信,继而笑起来,面目疯狂狰狞:“我恶心……哈哈哈……”
“我再恶心,我也是你妈,你身体里留着我的血……”
林晚咬紧牙关,“我每每看着这张和你相似的脸我都觉得恶心厌恶。”
觉得对不起那个老实本分的男人,把一颗真挚赤诚的心捧到她的面前,却被不屑一顾,摔得稀碎。
“哈哈哈,林晚,你这一辈子都摆脱不了我。我会像鬼一样缠着你。”许红疯狂地说道。
“滚,否则我立马报警。”林晚指着门,目光冷漠道。
许红盯着她看了几秒,走到沙发上提起自己的包,打开门出去,重重地一声“砰”关上。
许红走后,屋内恢复了寂静,锅里的水还在翻腾着,窗外也刮了风,吹得玻璃作响。
林晚放松紧绷的身体,走过去关火,又回到沙发上坐着。
林晚蹬开拖鞋,把脚放上沙发,手臂抱着腿,整颗头埋进手臂间。
“滴滴滴”
细密的雨丝纷纷扬扬飘洒而下,整个世界都变得湿漉漉、灰蒙蒙的,一如她此刻满是绝望的内心。
林晚抬起头来,双眼含泪通红,拿出手机打开短视频。
视频里哈哈大笑的声音试图驱散满屋的孤寂和寒意。
林晚复原刚才的动作,受伤的小兽舔舐伤口,企图止疼。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往日暗沉不可追,来日之路光明灿烂。”
“再坚持一下吧,天就要亮了。”
林晚毛茸茸的脑袋拱了拱手臂,这嗓音引起她的注意。
柔和又有厚度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似混合雪松的后调,尾音稍稍上扬,充满活力和期待。
林晚抬头,全身因长时间未活动而僵硬的关节酥麻刺痛。
“天就要亮了。”
随着话语落下,林晚看向外面,窗外下的雨不知何时也停了,夜色还未完全褪去,天边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像被清水稀释的颜料,慢慢晕染开来。
清晨,第一缕曙光小心翼翼地穿透厚重云层,如丝线般洒向大地,给万物蒙上一层淡淡的金色薄纱。
路边树上的蝉开始鸣叫,似在迎接新一天的到来,和着渐渐清晰的世界,奏响一支温柔的晨曲。
金色的光线穿过玻璃照射进屋内,爬上了林晚的身体。
林晚眯着眼,抬起手掌遮住刺眼的光线,却有金线从指缝间泻出。
女孩低哑而疲惫的声音与男孩轻柔温和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