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0年后
1
黯淡的星光照在崎岖不平的马路上,卓南飞拿着个文件夹垂头丧气地回到住处,一进门就将文件夹扔在地上,鞋子也没脱便倒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日光灯要不是同学钱晖的大力支持,或许现在正在湖边喝西北风呢。
这是一幢两层半的乡间小别墅,房子挺大的,瓷砖铺满了整个大客厅,几张柔软的沙发拼凑在一起显得格外阔绰,这儿总共五个房间,设施应有尽有。这样的好宅子坐落在离淳化镇不远的花卉村上,就隔着一条潘江的分流,花卉村顾名思义,这里小桥流水,花香四溢,适合居住的好地方。另外还有三个高中同学寄居在他家,都是毕业两三年,月光族,穷得叮当响,暂时都没去处,只能先赖这了。
肚子“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有活人吗?家里有面吗?”卓南飞走到厨房,翻腾着冰箱。此时一阵声音从房间窜了出来:“早就没有了,天天白嫖,粮食还得施个肥才能长出来呢,我这还有几桶泡面,凑活吧。”这是陈可豪,黝黑的皮肤,重重地双眼皮,高鼻梁,厚嘴唇,初中时额头得过疱疹,留了个类似月亮的疤痕,就像包青天。可豪把泡面递到我面前:“面试怎么样了,看你这样子,又名落孙山?”
“别提了,聊了半天说我专业不符,那怎么就喊我去面试呢,什么玩意儿!”卓南飞一个白眼,表示不能理解。
“的确闹心,搁我要是这样,当场就喷他,不过话说回来,你也有可能只是陪衬的,别人早已内定,认命吧!”
“呵呵,这倒也是,唉,还是你好,已经在镇上的派出所处于试用期了,结束后还不就在里面吃香的喝辣的。”
“扯啥呢,我可是好不容易考上的,正儿八经的工作好不好,除暴安良平天下,社会和谐奔小康!”可豪严肃了起来,看上去有点傻里傻气的。
南飞喝了杯水,润润肚子,准备开动。“哟,回来了啊,吃泡面呢,面试咋样了?遇到漂亮姑娘没?”这就是富二代钱晖,一副大腹便便,总是笑眯眯的样子,在他的世界里没有忧伤二字,他平时就喜欢做点小生意,只要能赚钱,做啥无所谓。
“别提了,这和妹子有半毛钱关系吗,不过还真得谢谢你,肯收留我们!”南飞猛唆了几口面。
“嗨,和我客气啥,都是好兄弟,爸妈常年在外,房子空着那是资源浪费,更何况也不是白给你们,我崇尚投桃报李,礼尚往来,多个朋友多条路,以后各位发达了,也要兼济我!”钱晖眼珠子直转,一看就知道脑袋瓜好使,是个聪明人!
“哈哈哈,钱总威武霸气,这实话我爱听,有机会给我指指路,我也兼济你!”吴一鸣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蓬头垢面,黑眼圈,胡子拉碴,一身烟味,萎靡不振的样子!一鸣学的是计算机专业,平时不见人,就窝在房间捣鼓电脑。
“我的天哪,你不是在修仙吗,你还能出来?我以为你圆寂了呢,不可思议!”
“一鸣大仙闭关结束,出来荡平人界?”
“你还是算了吧,你就抱着你的电脑原地结婚吧!”大伙一阵嘲讽,一鸣只能挠挠头无话可说。对于一个网瘾少年来说的确不值得同情。
“对了,你职场失意,情场得意吗?”钱晖想起前段时间卓南飞在追林清月,不禁问道。
“我也是醉了呀,这女的太难搞定了,反正我每次约她出来,她都答应,可是我向其他人介绍这是我女朋友的时候,她居然不开心,回去后甚至生我的气!既然肯出来这么多次,怎么就不是女朋友呢,那怎么才算,非得霸王硬上弓?”南飞越想越不是滋味,把泡面汤一饮而尽。
“哈哈哈,典型的高级防爆胎啊,兄弟,听哥一句劝,可割可弃!”钱晖仿佛看穿了一切,笑得合不拢嘴,果然社会!
“不会是你隔壁村传说中的那个仙女林清月吗,我之前好像见她和许聪漫步在潘江大道呢!可能是……”可豪看着天花板若有所思。
“许聪是我们那一届的学长,家里有几个臭钱,人品不咋地吧,真是怪了他俩咋认识的。他估计也脚踏几只船,玩的不亦乐乎吧。”钱晖一语道破天机。
“咱开个私人侦探所吧,我觉得有搞头,哈哈。”可豪打趣道。
“我真是一口老血吐出来了,人间惨剧!”南飞恨自己毫无本事,啥都没有,当初应该听父亲的,寒窗苦读,才有黄金屋,才能做人上人。南飞双拳紧握,闭上双眼,思绪万千。
“不对啊,不是还有一位对你一见钟情的吗?据说还是大老板的千金!”
“你们是说吴艳芳?哈哈哈,怎么可能,别人可是高门大户,也就开个玩笑,我可不会附凤攀龙。”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说不定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咋地,吃软饭还不乐意?我还没地吃呢”一鸣兴奋了起来,为南飞加油打气。
“是啊,我觉得不是不可以,也该让我们单身家族有所突破了,好好和别人约着聊聊,一定要儒雅随和,风趣幽默,直击她的灵魂……”
“这春天已经结束了很久了吧,个个还像打了鸡血似的,都别说了,回屋吧,早点休息,一鸣明天和我一起去阳溪镇看看有没有机会,我就不信天下没有我容身的地方,散会散会。”
“你们睡吧,我还得看看新闻和股票分析,把握一下商业走势!”钱晖关上客厅的日光灯,大伙便各自回屋。
南飞躺在床上拿出手机翻看着以前的照片,看到去年过年时和奶奶的合影,和蔼慈祥的奶奶眼睛笑起来眯成了一条缝,年过七十的她除了眼睛不太好使之外身体还算硬朗,洗衣烧饭都不在话下。快有半年没有相见了,爷爷去世得早留着奶奶孤身一人太寂寞了,改日去看看吧,想着想着眼皮开始打架,手机从手中滑落,显然已经进入了梦乡。
2
“把钱包给我。”卓湖云放下手中沾着辣椒酱的馒头大声喝道。
“你给我滚开,这是我的东西。”陈美英弯着腰,紧紧抓住手中的灰色皮夹贴于胸前。
“这怎么就是你的东西,这明明是我辛辛苦苦挣来的,准备去存银行,攒着给飞飞买房子娶媳妇的。”卓湖云奋力抢夺着陈美英手中的皮夹。
“我过门的时候你就开始啃馒头,现在儿子都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你还在啃馒头。”陈美英忽的站起把皮夹举过头顶,躲避卓湖云的抢夺,“你个破教书的,这几个臭钱你存到死也买不起。”
“瞧你这一身酒气真是让人作呕,又去哪鬼混了,这把年纪的人了还这么肆意妄为,还有楼下那辆红色摩托车是你的吗,你怎么会有摩托车。”
“我有摩托车你管得着吗,我自己挣钱买的不行?”
“你怎么挣的?你拿什么挣?你瞧瞧你,哪里还有女人的样子。”
“去你姥姥的,我没有女人的样子?”正在劲头上的美英一把推开湖云,湖云差点跌倒在地,轻瘦的湖云在老婆面前占不到半点便宜。
“你发什么酒疯,我说错你了吗,飞飞出生没几年你就变了个人,没几天待在家的,天天和那些狐朋狗友喝个烂醉,还不知道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娶了你算我瞎了眼。”
“什么,居然怪到我头上。你倒好,不和我商量,偷偷摸摸把我们的血汗钱借给那个叫什么赵强的人,说等年底赚了钱有高额的利息。结果呢,你有一点男人的样子?”
“说啥呢,哪是偷偷摸摸,明明你那天喝得烂醉,他又急着借催个不停,你不也是听到有钱赚见钱眼开,想都没想让我把钱借给了他。”湖云站起来气急败坏地指着美英的鼻子,本想破口大骂但还是忍住了。
“狗东西,把脏水往我身上泼,我倒要让你看看老娘的样子。”说完就跨上茶几往湖云身上跳去。
“你干嘛?”
酒精刺激着美英的大脑神经,速度和力量都上升了一个档次,湖云根本来不及躲闪,美英从天而降重重地压在湖云身上,并使劲拉住湖云的头发不停地朝脸部出拳。湖云惨叫一声,被打蒙圈的湖云并未挣扎,赶紧双手护住头喘了几口气。待攻势减弱,忍无可忍的湖云一个鲤鱼打挺,然后一记重拳狠狠地落在美英的脸颊。
“啊”美英疼得在地上打了个滚,“好啊,你敢打我,这日子没法过了……呜呜呜……你不走,我走,呜呜呜……要钱是吧,我给你。”美英一下子酒醒了,嚎啕大哭起来,把皮夹重重地扔在湖云头上摔门而出。
破旧的屋子里容不下半个馒头,昏暗的灯光照不亮前方的路。卓湖云呆呆地看着挂在墙上的婚纱照,这来之不易的婚姻,一切都将随风逝去,想到这里眼眶止不住泪流。
3
夜深人静,车水马龙的淳化镇渐渐安静了下来,街上的路灯早已熄灭,店铺也都打烊收工,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开始享受这份安逸。偶有几声犬吠打破了这片宁静,寻声望去,这可是一个大户人家,四层楼的洋房,依旧灯火通明,主楼占地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总面积起码六千平左右,像个豪华的庄园。其中有一个三四百平的露天游泳池,鲜花绿植,假山八角亭,应有尽有,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栖身处。
“爸爸,你就让卓南飞来我们公司上班吧,我看他任劳任怨,特别有担当!”吴艳芳哀求道。
“不行,我看你是色迷心窍,让他来上班不就承认你们的关系了吗,我可不想让一个混子来做我吴家的女婿。”吴寿福斩钉截铁。
“哎呀,什么叫混子啊,都是高中同学,这不他刚毕业不久,才回高阳县,能有啥呀!”艳芳回想起高中时期,南飞作为数学课代表,对她辅导数学尽心尽责,心情突然激动了起来。
“你噘嘴也没用,南飞我见过,一个中专生,他想干嘛,无论学识还是气场都很平庸,他不配!脸倒是有几分清秀,不过长得帅能当饭吃?”
“能。”
“你说啥?他来了,就凭他那德性,能把我们万瑞集团发扬光大吗?我这一步步走来都是用命换来的,我可不想毁在他手上!”寿福掐灭了刚抽了一口的烟,面无表情的凝视着满脸通红的女儿。
“可是他真的很努力,妈,你帮我劝劝爸,爸爸不也是……。”艳芳咬紧红唇,气呼呼的看着父亲。
“别再说了,先去睡觉吧,有事明天再说。”寿福近乎无情地想打发走女儿,看向正在整理衣物一言不发的夫人卞洁,“孩子他妈,你可来劝劝你的宝贝女儿吧。”
“我听说这个叫南飞的,年纪好像比你大几岁……”
“年龄不是问题,我不介意,况且男方比女方大几岁很正常啊。”
“我的意思是他大你四岁,怎么会是高中同学,我有点纳闷,你不会是在说谎吧!”母亲的提问让艳芳陷入了沉默。
“嗯?怎么哑巴了,刚刚不是很起劲吗,说吧,这怎么回事。”寿福一下子变得八卦起来。
“额……是这样,他留级了一年,复读了一年。”艳芳低声细语,底气不足。
“哈哈,你看看,我就说嘛,这种社会精英,实力深不可测,我家根本配不上他家。”
“不至于吧,我还听说他父亲是位人民教师。”
“什么?这真是个笑话,连自己的孩子都教不好,还能教别人?可别误人子弟了。”寿福句句火上浇油,全方位打击着艳芳对南飞的爱意。
“但是你们没有听说过他母亲的情况吧。”
“这倒没有,说来听听。”
“南飞从小是奶奶一手带大的,因为他的母亲生活不检点,缺少母爱,家庭非常不和谐,他父亲也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南飞,才忍痛一直没有离婚,现在看这是错误的,但在当时的情境很难下决定。”
“你的意思是家庭原因造成的,其实他很聪明。”
“那是当然,都怪当时他妈是什么城镇户口,硬要他们在一起,他父母之间没有感情的,所以我想好了,我不会听你们,我想选我自己的白马王子。”
“哈哈哈……”母女俩一问一答,聊的不亦乐乎。
“白马王子没有,白日梦随你做,我不会同意的,你死心吧,气死我了,还在吹这小子。”寿福仍然不能接受。
“快回屋吧,你爸生气了,改日再聊!听话,啊。”
“切,有什么大不了,走就是了。”艳芳一赌气,说完扭头就走。
“老婆,你说说,她这是传的谁的德性,脾气太倔了,一点不听劝。”寿福闷闷不乐,待艳芳走开,开始向夫人抱怨。
“哎呀,不要气,都是过来人,现在艳芳现在处于热恋期,男方稍微耍点伎俩,还不把她骗得晕头转向,过段时间就消停了,要是真爱,如果是真心,那就一切随缘吧!”卞洁放下手中的活靠在寿福肩上,“那时候,你不也是死缠烂打,不受其烦才跟的你!”
“哈哈哈,是啊,主要有个不争气的儿子,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家业是不想给他操持了,芳芳在管理这方面的确有点天赋,几次投资,回报都还行,想靠着芳芳找个门当户对的,好把家业延续下去。那再看看吧,说不定过几天艳芳想通了,就没有这桩子烦心事了。”寿福仰头叹了口气,看着璀璨的水晶灯,陷入了沉思。
“静观其变吧,对了,北埂村那边的开发项目批下来了吧,什么时候举办开工宴啊,这次得好好谢谢胡超了,第一次不说什么了,是别人跑路了,上次又食言,这次再返回,我这脸也没地搁了。”
“放心吧,这次的钱我已经准备好了,就放在三楼北边的书房,准备再过些日子就宴请所有抬举我的人来喝酒,好好感谢他们……。”寿福便看着黄历想挑个好日子,“啪”,窗外突然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同时也传来几声犬吠,此时一个人影闪过。“是谁?”
“是我,老耿。”耿有发挥挥手让受惊的小狗安静下来,就急忙往客厅这走,怕老板会出什么事。
“是有发啊,我还以为又是闹事的,外面发生了什么?”寿福松了口气,毕竟风风雨雨这么多年,走到今天,朋友交了很多,仇家也不少,偶尔有滋事的让寿福深受烦恼。
“老板,是只野猫打破了院子围墙上的灯泡,没有其他事情。”
“那就好,明天吩咐下人把灯泡弄好,把院子好好修整打理一下,过几天有盛宴,不要出什么岔子,丢我颜面!”有发是跟了吴寿福十几年的管家,忠厚老实,诚恳善良,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交给有发打理,寿福一家都很信任他。
“好的,老板,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了,哦对了,狗没事吧。”寿福平时也是个爱狗人士,想起刚刚的狗吠,不知道有没有出什么事。
“没事,一切安好。”
“那好,早点休息吧,我要去睡了。”
“好。”耿有发后撤几步起身往外走去。刚刚那个身影怎么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唉,完全想不起来了,真是头疼,不过也有可能是闹事的,但是他翻进翻出啥也没干呀,奇怪,可能就是个小偷吧,被我吓跑了而已,要不要和老板说一下呢?算了算了,反正也没出什么幺蛾子,就不和老板说了吧,大晚上的省得他烦心,又要说我大惊小怪了!
由于离家太远不方便,有发长期住在吴老板给他搭建的一个小平房里,就在洋房旁边,也方便吴家的召唤。耿有发一边走,一边将狗往窝里轰,走到转角就看见倒地的水桶,水流的到处都是,有发直犯嘀咕:真是闹心的狗,不让人安稳,太累了,明天再打扫吧。有发放平水桶后回到平房便熄灯就寝了。
离吴家不远处,一个穿着黑衣,带着鸭舌帽的男子,只露出一双空洞的眼睛,身材魁梧但速度很快,有条不紊地穿梭在幽深的巷子里,渐渐消失的无影无踪。
4
“南飞,你看那个广告怎么样,光华酒吧招聘男服务员,身高170厘米以上,面容较好,气质佳,工作时间下午三点到凌晨一点,薪资两千加提成。这挺好的呀。”一鸣啃着肉包似乎有点心动。
“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谁去啊,我不是那种人,不适合我,你想去?”
“我颜直不够啊,主要我看你条件都符合,友情推荐而已,别激动。”
“这里面要会喝会闹,偶尔还要才艺展示,我虽然帅的出众但是放不开,还是往前看看吧!”南飞对自己的长相还是挺自信的。
“哈哈,很懂行啊,感觉你还是挺适合的,就是迈不出这第一步,要不要我助你一臂之力?或者说你就是里面出来的?”一鸣笑得合不拢嘴。
“闭嘴吧,我们说点正经的……”
“是卓南飞吗,南飞,哈哈,我就知道是你。”远处传来一女子的声音。
两人回头一看,一个体态轻盈的姑娘往这跑过来,“真好看,真是秀色可餐!”一鸣抹了下嘴角。“兄弟,介绍介绍呗,这谁呀?”
“吴艳芳,高中同学,怎么在这遇上了。”南飞回应着。
“真是女大十八变!”
只见她穿着紧身短裤,露出修长的美腿,上身松垮露出香肩,纤细的腰身使雪白的肚皮时隐时现,樱桃小嘴,一闪一闪的睫毛,眼睛清澈的像面镜子,纤纤玉手撩起了发丝甩向耳后,微风吹过,仿佛仙女下凡,天生的尤物。
“吴艳芳,你怎么也在这呀,好巧。”
“在家闷得慌,本来和姐妹们来的,她们临时有事去了,就随便转转了。”
“上次见你是两个月之前了吧,你都已经是万瑞集团的经理秘书了,可喜可贺。”
“这有啥呀,家族企业而已,不需要努力的啦。”
“那也得有点文化功底啊,没有两把刷子你爸也不会给你这个位置。”
“哈哈,你真会说话。对了,你后来找到工作没?”
“哦,我在银行找了份工作,跑外线,专门放贷款,刚和一个客户谈完。”南飞眼珠子往左上方转了一下,眨了几眼,故作镇静。
“咦,你这……。”一鸣十分惊讶。
“一鸣,你瞅啥呢,刚刚还不是夸姑娘好看么,怎么老是缩在后面。”南飞急忙打断一鸣。
“站你后面的原来是你朋友啊,一直不动声色,比你还腼腆,不好意思。”艳芳捂住嘴,差点笑出声来。
“恩,他学信息技术的,宅男比较自闭,看见姑娘就脸红。”
“你……你好,幸会。”一鸣好不容易打出个屁来。
“旁边有个咖啡店,我请你们喝一杯吧,来吧,不要和我客气。”艳芳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天空咖啡。
“行吧,咱们坐着聊,下次我请你。”
“不是我说啊老铁,这姑娘对你有点意思,这长相,我能给满分,考虑下,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一鸣走在后面轻声细语。
“人生十大错觉之一,她喜欢我。麻烦你别做梦了,人家什么级别,脚踏实地,不要太飘,OK?”南飞倒是很冷静,可能经历过,觉悟高。
“切,假正经。”一鸣挠挠头,
咖啡店装修精简但又不失格调,黑灰的墙布,棕色茶几,真皮沙发,几盆吊兰让冷色的氛围活泼了些。
“服务员,三杯卡布奇诺,做完帮我们送过来吧。”说完三人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很快,服务员端着咖啡走了过来。
“一鸣,南飞。怎么是你们。”
“宋卫国,好几天没看你见了,急死我们了,怎么在这了,差点把你当失踪人口上报给可豪了。”一鸣和南飞瞪大了眼睛,显得不可思议。
“我这不刚找着工作吗,老板要求集训,太忙了,干脆住店里了,方便。哟,还有个美女在。”卫国朝一鸣使了个眼色:“那你们慢用,我先忙去,今天我应该能回去住,回聊。”
吴一鸣心领神会,立马起身:“你俩慢用,我有件事和卫国商量,可能比较久,你们就别等我了。”
“哎,别走啊。”南飞根本喊不住一鸣。
“你们兄弟间感情真好!我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自从当了秘书,和朋友的关系都莫名疏远了,有时候感觉特别落寞。”艳芳嘟起了小嘴,托着下巴,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向南飞。
南飞的心咯噔一下,倒吸一口气,停顿了两秒:“都有工作了,聚的时间少,自然疏远了,这都正常,不像我们几个无业游民,有的就是闲工夫,关系自然铁。”
“啊?你不是在放贷款吗,怎么说无业,你到底有没有找到工作啊?没有的话我也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南飞十分尴尬,强行解释:“当然有工作,刚刚我是说假如,假如我们,哈哈。”
“行吧,信你一次。跟你说正事,我爸爸过段时间会开一个庆功宴,到时候我喊你过来一起玩玩。”
“啥宴啊,是些什么人啊,我去不方便吧。”
“就是工程结束后的答谢宴,请的是他的朋友。”
“那不行,我这身份低微,去了多别扭,站哪都多余。”南飞两手一挥,明显不想去。
“哎呀,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了,你可是我请的人,他们又不会吃了你,到时候你去了我就在你旁边,不会出糗的。你现在怎么婆婆妈妈的,记得上以前校外兴趣班的时候,你可比这自信多了,做事从不拖泥带水,成绩也好,简直文武双全,辅导我奥数不说,还帮我修过一次自行车,我现在都记得。”艳芳放下手中的咖啡,双手紧握,像是在哀求。
“这你也记得?可是……”南飞正在犹豫。
“别可是了,你爸爸不教导过我们,人就应该多出去看一看,闯一闯,这样才能多一份胆识,别窝在自己的世界里闭门造车。”艳芳语气硬气了些。
是啊,我都快变成一个废物了,不会更差了,去就去吧,不过我爸虽然道理懂得多,但他自己也只是一个孤芳自赏的男人,一心只读圣贤书,对周遭的事物并不是很关心。在校外当了我们这些人两年的领班,可以说是一个合格的老师,却不是一个理想的父亲,单单酗酒这一项,就让我特别寒心,父亲一边喝酒,一边之乎者也,喝到兴起,还会打砸一下桌椅碗筷助助兴,只能躲在墙角瑟瑟发抖不敢发声,父亲的呵斥历历在目……南飞两眼发直,仿佛灵魂出窍。
“喂,南飞,南飞,在干嘛呢,我在和你说话呢,去还是不去啊!”艳芳微微站起,期待的眼神努力地和南飞对接着。
“噢,去,我去。”南飞拉回思绪,果断地回应道。南飞不想再唯唯诺诺下去,想改变一下自己,给自己的人生重新定义。
“好,谁反悔谁就是乌龟王八蛋。到时候电话联系你,我还有点事,那我先走了。”艳芳满心欢喜,拿起包,轻快地离开了天空咖啡,穿过马路后还不忘透过玻璃朝着南飞咧嘴一笑。
“哇,可以啊南飞,真有你的,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这时候一鸣,卫国蹑手蹑脚地走过来,拍打着南飞的肩,乐开了花。
“起开,我说你们能不能消停一会,普通朋友,纯友谊!”南飞显得很不耐烦,但嘴角突如其来的一丝微笑,让他们两个忍俊不禁,“对对对,我们信,纯友谊,毕竟还有一个清月妹妹。”
“兔崽子,有种别跑……”南飞恼羞成怒,起身追打一鸣和卫国。
5
“你们昨晚都睡了,我跟你们说,你们昨天是没有看到,南飞和艳芳那暧昧的眼神,看得我头皮发麻,哈哈哈。”早晨大伙刚起来,宋卫国就提着个高音喇叭向全世界宣布。
“你也真是的,跑去外面这么久,也不给大伙回个信。”可豪率先发问。
“就是,不靠谱的东西。听南飞他们回来说了,你在天空咖啡当服务员,先凑活着干呗。”钱晖应和着。
“你们可拉倒吧,我也没见你们来个电话啊,一个个比谁都忙,反倒是先将我一军。”宋卫国不服气。
话说的没错,最近一段时间,大伙都在急于找工作和私事,从早到晚忙地焦头烂额,连父母都没时间问候,的确很难顾及到他人。
“不是,我说你们能不能把握重点,把我的话当放屁呢,我说南飞恋爱啦,着你们才能懂吗?”卫国又一次打破了宁静。
“你说什么艳芳。”
“吴艳芳,吴。”卫国抓耳挠腮。
“就是那个万瑞集团的千金?”
“是,千真万确。”
大伙张大了嘴巴,显得不可思议。
“前几天还在说对林清月念念不忘,这才几天,人啊,不仅是女人,男人也是善变的,人生十大错觉之二,人是感情专一的动物。”钱晖调侃道。
“是啊,做人可不能这样啊,蒙蔽了自己的良心,看错你了,南飞!”一鸣不知何时出现补了一刀。
“我已经不想对话你们这些人了,我还有事,出去一下,你们自个玩去吧。”南飞搬起一箱水果,背着个包,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
“嘿,说两句还不乐意了,玻璃心。”钱晖咬了一口苹果,发起了牢骚。
今天是周日,闲暇之余,南飞想起年事已高的奶奶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老家,已经很久没有去探望过了,便买了一箱水果和糕点准备回砖坝镇看看奶奶。
客车行驶在熟悉的乡间小道上,一棵棵行道树整齐地排列在道路旁,宛如战士般守护着这片土地。一股淡淡地清香扑鼻而来,池塘里的荷花已经盛开,在绿叶的衬托下千姿百态,突然下起了太阳雨,露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晶莹剔透,如梦如幻,看上去像是亭亭玉立的姑娘家撑了把伞漫步在河边。几声蛙鸣把南飞从梦中拉了回来,南飞揉揉眼睛看了看站点,马上就要到了。
卓家村三个大字刻在一块村口的巨石上,突然前方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让南飞不禁心跳加速,那人缓缓回眸,便确定是林清月了,飘逸的长发虽然遮住了口鼻,就凭碎刘海下面的柳叶眉、丹凤眼就已经妩媚动人了,凹凸有致的身材,皙白的皮肤加上一套黑色的连衣裙更显得丰神绰约,手腕上还戴着一个红线串着的小雏菊手链,看上去特别清新淡雅。
南飞心里还是很开心的,毕竟是自己心仪的女子。“怎么这么巧,你也回老家看看吗?”南飞生硬地打着招呼,就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是啊,好久没联系,你早说我就和你一起回老家了,顺便可以帮我拎点东西,肩膀都酸死了。”林清月揉了揉肩:“我说你非得离我那么远说话吗?”
“来了,来了,看你也累了,去我家坐会吧!”换做平时南飞早就飞奔上去帮清月按摩,可是突然想起钱晖的话,于是很不情愿往前挪着脚,又觉得大男子应该胸襟宽广,不该小肚鸡肠,便不失礼貌的邀请她回自己家坐坐。
“不了吧,我已经准备走了,晚上还得加会班,下次吧!”清月语气中带有一丝犹豫。
南飞本想一走了之,但心想我付出那么多,不能一直被她牵着鼻子走,唯命是从,是该主动一点了,就算被拒绝,那就现在一刀了断,不再幻想,于是给自己鼓了鼓劲,松开紧绷的手,突然拉住清月的左手:“周末还加什么班,坐一会再一起回镇上吧。”
“那行吧,那就去喝口茶吧,快十几年没有去过你家里了。”林清月用甜蜜的微笑掩盖住受惊的心,她知道现在甩开并不是时候,她也不知道到底要不要甩开,毕竟心里还有个许聪,她觉得许聪应该是更优的选择,谁知道呢。
就这样两人莫名其妙地手拉手来到了南飞的奶奶家。
“奶奶,我来看你了。”南飞还没到门口就激动地叫道。
奶奶正在门口晒太阳,看到孙子来了喜出望外,颤巍巍站起身准备迎接,南飞见状快步向前,和奶奶相拥在一起,由于奶奶有些驼背,即使是紧紧相拥也只是脸颊碰脸颊,胸口有一块是空着的,但这并不影响他们感受彼此的温暖。
“你是不是把女朋友带回家啦,哎哟,长得真好看,快进来坐坐吧,哈哈。”奶奶看到一旁的林清月更是心花怒放。
两人相视一笑,朝屋内走去,进门就是一张大的八仙桌,上面摆着毛主席的画像,四张高背椅旁栽了一些简易的盆景,看上去清爽干净。
“奶奶,这是林清月,就是隔壁村上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的小伙伴,你还记得吗?”
“是史家村上小时候整天找你玩的女娃子?”奶奶瞪大了眼睛。
“是的,奶奶,我就是那个整天围着他转,跟着他一起捣蛋的小屁孩,时间过得很快,现在都长大了,奶奶你也不认识我喽!”清月想起昔日的时光,感慨起来。
“哎哟,真是青梅竹马的一对,那个时候别人都这么说,现在还成真了,飞飞啊,你要是能娶到这么好的姑娘,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奶奶紧紧握着清月的手,眼里满是欣慰。
“放心吧,奶奶,我一定会娶到一个十全十美的老婆的!”南飞看向清月坚定的说。
“今天我们就是来看看你老人家的,还带了些你喜欢吃的水果和糕点。”清月把南飞准备好的东西递给了奶奶。
“哟,你也太客气了,这如何是好,我都没有准备什么,这有一包饼干,你们拿着吃。”奶奶笑呵呵地尽对着清月看,眼都不眨一下,甚是满意。
“不用了,我们要吃的镇上都买得到,您留着自己吃吧,只要奶奶开心,我们做什么都值。”
清月居然从容地演起戏来,好事尽给她做了,南飞见奶奶如此高兴,也就莞尔一笑没有多说话了,就觉得清月这人挺会察言观色,见机行事很不简单。
很快就到了分别的时刻,奶奶从床底下拖出两箱牛奶,“飞飞,这两箱牛奶是我过年的时候留下来的,我不喝,我知道你爱喝,你带回去吧。”
“这……我不用。”南飞很不好意思。
“我真不喝,老人家不喝这些东西了。”奶奶把两箱牛奶强行塞到南飞手里,“你们两个快回去吧,晚了就搭不上车了。”
“知道了,奶奶,我们走吧。”南飞、清月同奶奶打过招呼之后便踏上了回家的路途。奶奶已经老得不能走太多路了,只能靠在门框上看着两个年轻的娃慢慢离去,直到两人的影子消失在墙角奶奶才扶着门框坐在门沿上,此时奶奶的背更驼了。夕阳打在奶奶的背上,就像一座坚硬的石拱桥,它承载着子孙两代人感知着这个世界,让他们能在自己的土地上自由生活。
“看不出来,你挺有孝心的嘛,对老人挺有一套。”
“嗨,逢场作戏而已,就这些应该谁都会吧,不要放在心上。”清月脱口而出,又觉得有点伤人语气立马缓和了些,“老人家嘛,啥都不缺,就缺关怀,往这方面靠靠,肯定欢喜。”
“嗯,也是。你说奶奶的话会不会成真。”南飞知道希望渺茫,终究还是说出了口。
“哪句?哦,哈哈哈,我感觉吧还没到时候,这不你工作还没着落吗,等大家都稳定下来也不迟啊……”清月又开始画圈圈了。
“行行行,到时候你可别跑了!”南飞也并不意外,只能微笑着随便回应几句缓解尴尬的气氛,毕竟习以为常了。
太阳缓缓落下,清月倚靠在窗边已然进入梦乡,南飞望着清月红扑扑的脸庞,心中感慨万千,何时才能抱得美人归啊,眼下还是先找份工作糊口吧。
景色依旧,回去的路似乎很漫长,公交车追逐着夕阳慢慢消失在两旁的行道树中。
6
南飞和清月道别后,寂寞地走在熟悉的道路上,偶然想起清月对自己说过的话越想越难受,于是路过熟菜店的时候买了点下酒菜,准备回去和兄弟们小嘬几口顺便谈谈理想,熬过这个心痛的夜晚。
“嘀呤呤……嘀呤呤……”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南飞看到是妈妈来的电话,感到十分吃惊。
南飞自幼都是奶奶带大的,自从上高中后基本不怎么联系,逢年过节回家也总是见不到人影,就像消失了一样,问爸爸就是支支吾吾半天放不出一个屁来,只会唉声叹气。南飞心知肚明,应该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可能大多数家庭都会遇到一些狗血的事情,恰巧自己是其中一个,后来再也不过问母亲的事情。电话不知响了多久,可能是最后一秒,南飞接通了电话。
“喂,是飞飞吗,是我的宝贝儿子飞飞吗?”
“妈……今天怎么有空了。”母亲突如其来的热情让南飞很不适应,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瞧你说的,没空还不能和我的儿子说说话啦。”
“这倒也是,妈……”
“什么。”
“最近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你老妈虽不能长命百岁,活到九十九还是妥妥的。”
“哈哈,有什么喜事吗,今天打电话来。”
“也没什么大事,还是工作的事情。你毕业也快两年多了……”
“哎呀,工作的事情不用你和爸爸操心的,我会自己搞定的。”
“你就不要嘴硬了,隔壁老宋家儿子去年就抱娃了,你现在啥也没有,居无定所的,不闹心吗?”
“你说的是那个卖生发胶囊的张定松?”
“是啊,就是那个松松,现在老有钱了,出息了。”
“他爸不是秃着么,那玩意儿有人信吗?”
“嗨,他爸头发现在密着呢。”
“假的吧。”
“你别管别人假不假,活的真就行,现在说你的事呢。”
“行吧,是什么工作?”
“高档会所的服务员。”
“妈,那地方是非多,端茶递酒的活也没什么出息。”
“出息?现在有钱才是王道。”
“不行,总觉得去那些地方有点奇怪。”
“奇怪?我看你是心理变态,这不行那不行,和你爸一样,就是个窝……”
“什么,听不清,我爸咋了?”
“没什么,那只是个喝酒的地方而已,别人抢着去呢,我和那的老板熟,特意给你留了个位置,关键工资高。”
“嗯……”南飞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一脚踢开丢弃在路旁的易拉罐,连续四下撞击后掉在排水沟里。
“熊孩子,乱丢垃圾,没素质。”一位路过的大妈喘着气嘀咕着向排水沟走去,趴在地上吃力地捡起易拉罐塞进后背的竹筐中。
“飞飞,谈对象了?怎么还有女人的声音,你倒是说句话啊。”
“噢,不不,没有,这事我再考虑下。”
“我就这么跟你说,不就念了点书吗,还是个大专,不要心高气傲,放低姿态,趁年轻多赚点。”
“嗯嗯,知道了,知道了。”
“唉,好好,老板慢走……就是淳化镇的光华酒吧,你不去可不要后悔,妈这边还有点事,先挂了啊。”
“哦,知道了妈。”
南飞挂完电话看着远处正在拾荒的大妈,突然想起光华酒吧不就是昨天和一鸣在路上看到的那家么,之前发誓不去的,难道要食言?这不要被笑话死,还是先过了大妈这关吧,可不要又被训一顿。南飞静悄悄地绕过正在翻垃圾桶的拾荒大妈,急速奔向栖息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