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讯

    ??

    “啪”的一下,宋汝指尖细长的毛笔重重掉落,旋即迸出几滴乌墨。

    好半晌,娘子白嫩的一双手在她眼前晃了又晃,她才回过神,惊诧道:“娘子莫不是......”

    心悦二字刚到她唇边,宋涟清的手指已经轻轻弹上了她的脑门。

    “你这丫头,话本子瞧了多少?”

    宋汝被迫硬生生咽下去那些猜测,拾起毛笔,揉了揉脑门,嘟嚷道:“那娘子何故关心裴大人是否有婚配,那不就是......”

    宋涟清一个凌冽的眼锋砸过去,宋汝当即紧抿双唇,乖乖闭嘴,听她解释。

    “自回京,他便助我良多,甚至一掷千金,为祖母淘来一套景州府的江山图斗彩瓷茶具,你家娘子是不是得礼尚往来一番?”

    宋汝相当配合的点头如捣蒜,奉承道:“娘子知恩图报,善莫大焉!”

    宋涟清娇嗔的睨了她一眼,“你又懂了。”

    随后专门挑了几匹渌波色的湖罗,宋涟清自顾自的道:“若他有婚配,我送织物想必要被误会,但我也不知送何种礼物比较妥当了。”

    渌波色的湖罗质地细腻,像极了大暑雨水簌簌而落时,绿水漾漾,绵延千里的样子。

    实在温润。

    恐怕连宋涟清自己都未察觉,她的眼眸里多了几分黯色。

    宋汝忍俊不禁,“放心吧,裴大人一心社稷,顾不得儿女情长。”

    得到想要的答案,宋涟清似有若无的失落一扫而光,转身去外间叫来两个小娘子,帮她拿另外几种颜色的湖罗。

    而后,她去账房写好两份请帖,轻咳一声,道:“阿汝莫要再误会,礼尚往来罢了,过两日我们便要离京,走前再好好拜谢裴大人与小均总旗吧。”

    宋汝接下请帖出门,也不点破,小均总旗怎么瞧都只是起到一个陪伴作用。

    她试探过一次,自家娘子压根认不出裴大人,然前姑爷似乎对她家娘子还藏着情愫。

    她要替娘子把把关,必要时揭穿!

    阿汝走后,宋涟清也没闲着,又挑了几匹鲜亮的湖罗,亲自登门拜访江婶婶。

    徐夫人江明嬉自女儿徐诺出走京师,流言蜚语纷至沓来后,她便鲜少出门,肄业也交由底下人打理,深居宅院过着闲散日子。

    新帝即位,夫君一跃成为劳什子工部圣手,留她一人在家,一把年纪整日东奔西跑。

    她无趣惯了,乍一看到女儿这般年岁的小娘子,激动坏了,连忙吩咐小厨房准备一桌丰盛膳食。

    小圆桌前,宋涟清看着碗里小山堆似的南湖虾、葡萄鱼、问政笋、毛豆腐......

    她无奈提醒道:“江婶婶,您也吃,婶婶再夹两块,涟清真的吃不完啦。”

    江明嬉也是豪横,柳叶眉都不皱一下,神色怡然道:“无妨,涟涟每样尝个一口扔下便是,可是吃不惯新州菜?”

    宋涟清真怕她直接换一桌菜,哪里敢说一个不字,粲然笑道:“怎会?新州菜味浓而不腻,微微一点辣恰到好处,谁人不爱吃?”

    无人能拒绝别人对自己家乡的夸赞,江明嬉也不例外。

    她欣悦的抿了一口甘爽的果饮,欢喜之余思及她送来的上好湖罗,后知后觉道:“你这小娘子呀,幼时是最是古灵精怪,如今也学会那些弯弯绕绕了,是否有难事求于婶婶?”

    宋涟清微怔一瞬,暗叹不愧是巨贾茶商的女儿,洞察力如此厉害。

    徐夫人江明嬉出自新州巨贾江氏茶商。

    长途贩运,走南闯北,茶商友圈广泛,行当自不限于茶叶,也多经营花木草本的交易。

    宋涟清哑然失笑,道出难处:“什么都瞒不过婶婶,那贼人宋无庸虽被贬岭州,但他的儿郎还觊觎我宋家的染料院,伙同我那糊涂姑母窃取配方,又断我宋家草木供应,更是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请出霍嫚东家,今日她可是明言要盘我家植染记......”

    “真是岂有此理!”

    连环相扣,饶是闲散惯了的江明嬉也动了怒气,撂下碗筷,“这些宵小之辈,真是万恶至极!不行,咱们直接报官!”

    说报官,下一刻她便真要去请讼师。

    宋涟清慌忙绕过圆桌拦下她,拉过她的臂弯,安抚道:“婶婶莫气坏了身子,涟清自是想好了法子才想请婶婶相助的,且让他们再嚣张一段时日,无妨的。”

    江明嬉的怒火逐渐降下,还是气不过,“可要婶婶差人教训他们一番?”

    宋涟清眸光触动,晕出一圈暖意,不自觉的抱了抱她,“婶婶的好意,涟清心领了。”

    自回京,蛇蝎心肠的义伯杀她祖母,虎视眈眈的姑母抢家业,至亲外祖也拒她于千里外。

    好在,好在还有热心肠江婶婶和徐世叔。

    小娘子忽如其来的热切拥抱,倒让江明嬉闹了个大红脸,“好好好,婶婶心急了,涟涟想让婶婶如何帮你?”

    宋涟清暗自咽下那些委屈,小脸又变得明媚鲜活,“想请婶婶介绍几位茶商,供给我家植染记的草木。”

    “婶婶还以为是什么难事,这个好办。”

    江明嬉拉着她去卧房,将江家特制的腰牌找给她,又亲自修书一封,抱歉道:“婶婶本想亲自带你去新州,但又怕你徐诺阿姊回京找不到婶婶......”

    提及女儿徐诺,江明嬉眉间愁绪萦绕,她侧过身摇头长叹。

    宋涟清这才看清了她发间藏着的根根白发,安慰她:“涟涟听徐世叔说了徐诺阿姊,婶婶宽心,阿姊定会护好自己的。”

    良久,江明嬉朝她苦涩一笑,“但愿吧。”

    ......

    携着江婶婶给的腰牌和书信,宋涟清的心绪轻松了许多。

    回到宋家,她远远瞧见,几位精壮的侍卫守在潭竹苑前。

    宋不染就住在她的对面,什么风吹草动一眼察觉,这不,适时拐过来,明知故问道:“我瞧着宋汝丫头忙前忙后,还挑了这几个人高马大的侍卫,涟涟要出远门?”

    她夸张的疑惑神情,高颧骨显得愈加刻薄算计。

    宋涟清懒得与她周旋,“不错,要出去一段时日,姑母顾着家些,莫让什么人都进我宋家门!”

    她意有所指,宋不染心头一跳,讪笑道:“自然自然。”

    莫不是涟丫头已经知晓她与宋麟的作为?

    天色阴沉沉的暗下去,府里的灯火渐起。

    宋涟清见她穿戴周整,反问道:“姑母这么晚了要出门?”

    宋不染本是要诈出她的行程,却不想反被猜疑,信口胡诌道:“姑母今日想出去吃晚膳。”

    宋涟清偏不依不饶,“何不带上菱菱一起?”

    做贼心虚,宋不染的一双圆眼四处瞟,恐再交谈下去暴露,她硬着头皮道:“她不爱下馆子。”

    宋涟清轻啧一声,放过她,径直朝月门走去。

    料定她会通风报信,宋涟清故意做出一副出远门的样子。

    雨水酝酿了一天,姗姗落下,燥热的暑气却褪不去。

    宋汝刚拾掇好行李,拂袖擦着汗水迎过来,“怎么样,徐夫人可答应了?”

    宋涟清递给她一张帕子,星眸里的喜悦险些溢出来,“答应了!家里有宋老爹撑着,咱们明日夜里便出发,饕餮居的请帖可送去了?”

    “嗯嗯,都送去了。”

    暑雨下了整整一夜,终于在隔日午时,彻底放晴。

    压着饭点儿,京师名肆饕餮居,一波一波食客络绎不绝,整座楼阁透出让人垂涎三尺的烟火香气。

    “银耳素烩,冰糖肘子,烤鸭......”

    “好嘞。”

    曲水流觞的雅阁里,宋涟清与宋汝商量菜谱,浅浅点了几道招牌菜。

    东家刚要离去,雅阁珠帘轻碰。

    少年掀帘而入,一身红刺绣云纹薄衫鲜丽耀眼,噙着干净纯粹的笑容,“涟清阿姊!”

    宋涟清抬手摇了摇菜谱,温婉笑道:“小均快来点菜。”

    孟钧将手里提着的油纸包裹放下。

    脸色微红,眼角若隐若现的小月牙也染红了,他腼腆道:“不知阿姊如今喜欢什么零嘴,我就样样带了一些。”

    瞧见他这般懂礼数,宋涟清突然有种吾家有弟初长成的欣慰感,戏谑道:“小均买的,阿姊都爱吃。”

    一瞬间,少年脸上的薄红烧到了脖颈,磕磕绊绊道:“阿姊快别打趣我了。”

    心下暗怨这裴三水怎么还不来!

    他羞赧的接过菜谱坐下,才翻一页,猛然想起有个好消息!

    象征性的又点了两道菜,他草草支开东家,澄澈的桃花眼里满是藏不住的欣喜,“阿姊,大喜事儿,宋无庸在岭州的路上死了!”

    !!

    宋涟清惊得直立起身,不可置信的微张薄唇,确认道:“当真死了?!”

    “当真死了。”

    孟钧拿出一只竹筒打开,抽出来之前收到的岭州消息,呈给她看。

    白纸黑字,宋无庸已死!

    “锦衣卫的消息向来严密可靠,阿如,宋无庸真的死了!”

    宋涟清拉住宋汝,反复向自己确认,两人眼眸里沁出了喜极而泣的泪水。

    好半晌,宋涟清擦干泪水,搬出为他们准备的湖罗,隐约还带着哭腔:“自回京以来,实在感谢小均和裴大人相助祖母的案子,这些湖罗不成敬意,夏日炎热,湖罗制成衣物相当凉快。”

    “阿姊太客气了。”

    孟钧最喜红色,近日也在搜罗清凉的衣物料子,这份谢礼直接送到了他的心坎儿!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他收下几匹不同程度的红色湖罗,不禁疑惑道:“三水哥为何还未到?”

    宋涟清沉浸在宋无庸死讯的喜悦中,为他找来理由:“想必是有些公务没忙完。”

    然而,直到小半桌菜上完,他还是没来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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