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就在秋风乍起、凉意初透之时,永桐宫突然火光冲天,熊熊烈火似一条张狂肆虐的火龙,借着风势迅速蔓延开来。
后宫之中,无数宫女太监顿时乱作一团,惊恐的呼喊声此起彼伏,“走水了,走水了!”
这一声呐喊,仿佛吹响了紧急的号角,所有的太监、婢子乃至侍卫都纷纷赶来,端着水盆,匆忙投入灭火的行动中。
隔壁司锦宫的容雅听闻永桐宫走水的消息,急忙拉着臧朵奔至宫门口,抬头望向永桐宫的方向。
只见永桐宫大火熊熊,火星四溅。
容雅呆立在宫门前,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重锤击中,整个人如遭雷击。
裴嗣音居然死了?
容雅心中满是难以置信,泪水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
她与裴嗣音同为兴朝和亲公主,同病相怜。
如今裴嗣音若已香消玉殒,那自己往后的日子又该如何是好?
容雅怔怔地凝视着永桐宫的方向,眼神失神,良久,才缓缓蹲下身,放声大哭起来。
可臧朵却不愿主子的自暴自弃毁了自己,她虽来匈奴,但她还想着回到兴朝,所以现在,她必须要让他的主子振作起来,他们要联手,一起平平安安的回到兴朝。
臧朵安慰道:“娘娘,不要伤心了。若你不想和娴妃一个下场,就得振作起来。你想回兴朝,老奴也想,所以,为了能活着回去,咱们不能坐以待毙了。”
容雅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她怯生生的问了一句,“你有什么办法?”
臧朵轻笑一声,“娘娘,兴朝把老奴派到您的身边,不就是帮您的吗?从现在起,娘娘只需谨记一个道理,兴朝在,外人就不敢明目张胆的动您分毫,所以,从明日起,娘娘得开始争了。”
臧朵蹲下身,将容雅扶起来,补充道:“老奴会帮您的。”
容雅慢慢站起身,又向着永桐宫的方向看了一眼,不,我绝不要做被人宰割的鱼肉,绝不要落得像裴嗣音那样的下场。
容雅心下暗暗下定决心,她决定信一回身边的臧朵,但除此之外,她好像也只有臧朵能信了。
那一晚,一场大火将永桐宫烧成了一片废墟。
众人皆以为裴嗣音葬身火海,却不知裴子衿、裴嗣音和宫音早已成功逃离。
在火海中丧生的,是从兴朝远道而来匈奴的嬷嬷滕翠。
而在一间隔间里,汪瓒走了进来,他对站在窗边赏月的呼延绍行了一礼,“二王子,事情都办妥了。”
呼延绍应道:“很好,从今日起,由你盯着裴嗣音,裴子衿和经凡,务必时,杀了裴嗣音和裴子衿。但切记,千万不能伤了经凡,一丝一毫都不行,经凡是本王的贵客,他若有一点损伤,本王唯你是问。”
汪瓒对呼延绍行了一礼,“是!”
呼延绍轻叹,“下去吧!”
呼延绍语毕,汪瓒退了下去。
翌日,朝堂之上,文武两班皆着朝服,鹄立鹄行,仪态严整。
然诸臣心中,皆已暗自惴惴,如临渊履薄。
因为匈奴已经给虞朝下了战书。
虞朝将星凋零,已无人能战了。
而高坐上座的虞珺卿更是心急如焚。
他曾给兴朝发起过求救信,可楚熙却已爱莫能助四字回绝了他。
虞珺卿看着台下的大臣,满殿皆文臣。现在只有杭吉一人能领兵出征了。
可是领兵出征,他们没兵啊,这可怎么办?
梅磬上前一步对虞珺卿行了一礼,“陛下,咱们不如议和吧?”
梅磬此话一出,虞珺卿怒呵道:“荒唐,你让朕议和,朕百年之后,还有何颜面去见虞家的列祖列宗?”
虞珺卿话音刚落,姗姗来迟的卞世光从殿外小跑进殿内,他站在大殿中央,将气喘匀后,才对虞珺卿跪地行礼,“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虞珺卿应道:“平身免礼!”
“谢陛下!”
卞世光站起身对虞珺卿行了一礼,“陛下,臣今日在街上遇到了游渡游小将军,他愿意为国出征。陛下,他此刻正在殿外候着,还请陛下宣他入殿一叙。”
虞珺卿不解,“游渡是?”
卞世光解释道:“陛下,游将军是窦将军举荐给先帝的,也是先帝亲封的右军将军。”
虞珺卿闻言立马应道:“宣,快宣!”
片刻后,游渡身穿一袭便衣来到大殿中央,他刚准备对虞珺卿行礼时,虞珺卿却道了句,“不必多礼了,游渡,虞国危难之际,你愿挺身而出,朕多谢了。”
游渡对虞珺卿行了一礼,“陛下客气了。常思奋不顾身,以殉国家之急。陛下,草民身为虞国人,如今家国有难,臣愿以身许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虞珺卿闻言,心中平和了不少,“虞朝有你们这些忠勇之士,朕心甚慰。但虞朝没兵啊,这可如何是好?”
卞世光提议道:“陛下,臣蒙国厚恩,愿为虞朝尽绵薄之力。所以臣打算,散尽家财,去民间招兵买马。臣相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卞世光话音刚落,杭吉也往前一步,对虞珺卿行了一礼,“陛下,臣也愿意捐钱捐粮,为国尽力。”
虞朝不比大周,虞珺卿上位后,他所统领的臣子都是宁梓辰留给他的。
宁梓辰执政时,朝堂上的蛀虫都被宁梓辰清理的差不多了,能留下的文武百官,虽然百官在朝堂不和,但都是忠君爱国之人,若到虞朝危难之际,他们皆都愿意以身许国。
虞珺卿因满殿朝臣的言论而感动的一塌糊涂。
虞珺卿闻言,心潮涌动,几近动容。方才的失落被一扫而空,转而取而代之的是志气满满,慷慨激言,“好,那咱们就君臣同心,共抗匈奴。这次,咱们一定要把匈奴人赶出虞朝,我虞朝之疆土,一寸不让。”
满殿大臣闻言,纷纷对着虞珺卿下跪行礼,异口同声道:“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空虽湛蓝如洗,可骄阳似火,天气过于炎热。
皇宫里,椒房宫中,矮几前,安兰秋身着纱衣,一人坐在蒲团上,他的旁边放着冰鉴,冰鉴里放着冰块和切好的西瓜。
可安兰秋无心吃瓜,他只是手拿毛笔,在纸上写着,
皇兄台鉴:
暌违时久,渴念殊殷。未审别后起居佳胜,动定咸宜否?
兰秋于大燕母仪六载,然心系桑梓,未尝或忘。
曩者践阼坤仪,恪尽厥职,上侍君上以敬,下统掖庭以肃。奈何近日不察何由触忤燕帝,帝竟起征伐安狼之念。
迩来燕邦兵威日振,国祚昌隆。燕帝鸿图在抱,欲开疆辟宇,建不世之功,成一代雄主之业。
然干戈一起,两国生灵必遭涂炭,黎庶陷于倒悬。兰秋不忍见桑梓蒙难,苍生罹祸,是以修书相告,冀兄早为之备。宜训卒厉兵,严阵以待,以防燕师猝至。
伏愿兄台寿同金石,岁比冈陵;更祈安狼国祚绵延,山河永固,鸿基丕振,长盛靡衰。
安兰秋谨书
安兰秋写完后,便唤了一只白鸽过来。
白鸽歇在安兰秋的食指上,安兰秋把信放到鸽腿上后,便将鸽子放飞。
可安兰秋的信鸽还未飞出皇宫就被千羽卫截胡。
千羽卫将信呈给了苏江月,苏江月看完后,也不觉得有什么大问题,便将鸽子放飞,让它继续将信带去了安狼国。
可坐在苏江月一旁的谷媛却谏言道:“陛下,这封信一旦被安狼国王上知晓,他们肯定会想办法防范我们的。陛下为何不把这封信烧了?重写一封让他们掉以轻心的信给他们重新送过去?”
坐在上位的苏江月笑道:“不过是一封信罢了,没什么可怕的。如今的安狼国,早已衰败不堪,国中竟到了无将可用的境地。况且,谁都清楚安兰柏是个昏庸无道的君主,他重用封允,致使祸国殃民的局面出现。即便我们不主动攻打安狼国,它自己也会逐渐走向灭亡。”
谷媛提醒道:“陛下,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没有那么多万一,朕打仗,从来不信天命,自信自己。安狼国弱小,可朕的燕国,骄兵悍将多不胜数,一个小小的安狼,朕还没必要放在眼里。”
一窗昏晓送流年,转眼就到了酉时。
邑都城中,卞世光正在让人四处招贴征兵的告示。
卞世光是招平民百姓当兵,卞世光怕百姓看不懂听不懂,于是用通俗易懂的大白话在告示里写着,朝廷征兵,征十八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壮年男丁。自愿当兵的,每月可领两袋米,三件棉衣两件纱衣和一两银。自愿当兵的将士,管一日三顿饭,不仅吃饱喝足,还有地方居住。
卞世光还怕百姓不识字,便让士兵拿着布告去大街小巷四处吆喝。
此话一出,不少穷人家的青壮年男丁都纷纷加入了征兵的行列。
卞世光也是信守承诺,当大家刚过来报名参军时,卞世光便给这些人发柴米油盐还发钱,发完钱后还发衣服。
众人看到这些当兵的人,人人有衣穿,有钱拿,便有更多的人加入了参军。
虞朝只用了一个下午,便在邑都招募了一万人。
卞世光的布告不仅在邑都发布,还发到虞朝的其他四州。
虞朝其他州里的贫苦百姓也纷纷赶到了邑都,加入到了参军的行列里。
当信鸽飞到安狼国洛州时,已经是三天三夜后了。
信鸽的信是被侍卫呈交给封允,当封允看过后,再决定要不要交给安兰柏。
封允看过安兰秋的家书后,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便自己拿着信去往安兰柏的寝宫。
这时的安兰柏正与檀济唠着家常。
安兰柏笑着,“外祖父,再过几日,就是您八十一岁的寿辰了。寡人让人寻了一块好玉,想把它雕成仙鹤的模样,寡人祝外祖父能松鹤同春,福寿绵延。”
檀济笑道:“大王有这份孝心就好。大王,其实臣呐不需要这些东西,只要大王能听臣一句劝,那就比什么都好。”
安兰柏疑惑道:“不知外祖父想劝寡人什么?”
檀济应道:“大王,封允心思不纯,他一个阉人,既不会带兵又不会打仗,有何资格统领三十万禁军?况且,安狼不比兴虞燕南陌四国,安狼所有兵力加在一起也只有这三十万,所以呀,陛下还是赶紧将兵符收回来,撤了封允禁军首领一职吧。”
檀济的话好巧不巧,被正要送信给安兰柏的封允听到。
封允闻言,眉眼一沉,露出阴险的表情。
檀济,你给我等着。
封允因心里的恨将手中的信一把捏的皱巴巴的,他一怒之下,转身离去。
转眼就是八月,这日立秋,京畿城中,热闹非凡。
立秋也被称作啃秋,大街小巷,处处都是卖肉,秋桃和西瓜的,因为民间有言,立秋补膘,立秋吃西瓜,不会拉肚瓜。
至于卖桃,是有传言说,将桃吃完后,桃核留起来,除夕时丢进火炉烧成灰烬,寓意“辟邪长寿”。
而在虞朝有鱼米之乡之称的秦州,在立秋这日,会有晒秋”习俗,将收获的玉米、辣椒、豆类等铺在屋顶、晒谷场晾晒,既防潮又备冬粮。
秋收将至,百姓们还会在立秋这日祭祀土地神,感谢其保佑五谷生长,同时祈求秋收顺利。
事后则会凑钱杀猪宰羊,在土地庙前摆供,祭祀后众人分食祭品,称“秋社”。
《东京梦华录》记载,满街卖楸叶,妇女儿童辈,皆剪成花样戴之。
所以在乾州的百姓在立秋这日有戴楸叶、簪秋花和摸秋的习俗。
摸秋的意思是,在立秋这日,未婚女子可结伴到田间摸瓜果,据说摸到南瓜寓意“得子”,摸到扁豆寓意得女。
兴朝的百姓虽在立秋这日将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可虞朝的百姓在立秋这日经历的却是灭顶之灾。
乾州城楼下,号角声起,军旗飘扬。
杭吉带领在民间招募的三万虞军,与五万郝家军狭路相逢,一场生死较量就此展开。
士兵们手持长矛,身披重甲,两军如猛虎下山,冲撞之间,火花四溅,势如水火。
箭雨纷飞中,双方你来我往,攻防有序;战马嘶鸣,铁骑突出,众人策马横枪,肆虐沙场。
战鼓声、呐喊声、哀嚎声交织成杀声震天之势,战场上血肉横飞,残肢断臂,血迹斑斑,血腥味弥漫开来。
由于虞军皆为民间招募的百姓,自然不敌训练有素的郝家正规军。
三万虞军被五万郝家军打得节节败退,战场上哀嚎声不断。
只见将军们的盔甲血迹斑斑、遍体鳞伤,脸上虽沾满灰尘、血迹,但他们依旧紧握刀枪剑戟,眼神中满是与敌人拼杀到底的决绝。
黄沙漫天,风云涌起。
远处,杭吉与裴子衿二人正打得不可开交。
杭吉身着一袭银白盔甲,手握一杆长枪,身姿灵巧。
他舞动长枪,势如狂风暴雨,银光流转间留下一道道残影。
枪似游龙,寒芒毕露,震啸四方。
而裴子衿手中之剑,剑气纵横,锐不可当。剑锋所指,剑风呼啸,飞翻间如飞雪漫天;剑势矫健似灵蛇,自有气吞山河之势。
枪剑相交,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裴子衿挥剑攻来,杭吉横枪抵挡,剑砍在枪身上。
裴子衿内力绵绵不绝,加之其武功已达宗师境界,杭吉根本不是对手。
十招对决过后,杭吉已然落了下风。
裴子衿攻势愈发猛烈,其剑势凌厉,不可阻挡。又是三招对决,裴子衿移形换影间,剑舞飞扬。
裴子衿的猛攻令杭吉难以招架。
转瞬之间,裴子衿的剑猛然刺穿杭吉的身体,只一剑便要了杭吉的性命。
杭吉猛吐一口鲜血,待裴子衿收回利剑,他倒在了血泊之中,长眠不醒。
杭吉一死,三万虞军也只在瞬间全军覆没。呼延绍不费吹灰之力,便占领了虞朝乾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