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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间鸣玉(29)

    夜风清爽,吹来河岸边的几瓣破碎的水葱花。

    河道不知不觉变窄,依稀能看见星光撒落下,随风摇曳的竹林。

    “主人…”不知看到了什么,薄薰眼瞳缩了缩,但话还没说完,就被池鸢止住。

    “不必说,我早已察觉。”

    一阵疾风从岸上涌来,带起大片竹叶,如落雨般,泠泠砸落在深黑色的水面。

    渔火晃动了一下,惹得水面的倒影也跟着晃动,这点昏黄的光,是周围黑暗唯一的光线来源。

    突然,岸边草丛反射出一束森白的冷光,接着,那藏匿的身影就踏风而来,挥舞欣长的剑,刺向小舟上的黑木头。

    黑木头正盘坐在船头,吃着薄薰给的干粮,突袭让他措手不及,还好关键时刻反应过来,侧身扭躲,让剑锋偏到他手里的干粮上。

    “噗”的一下,层层薄饼被一剑穿透,锋利的剑尖刺破了黑木头的肩颈,溅出的血点喷了对面一脸。

    黑木头闷哼一声,拔出腰间短刀与他相拼,两人在船头交战,船尾的船夫不慌不忙的撑船,像是看惯了这些江湖事。

    “贵客……这、这可怎么办?”李老伯在船头喊话,询问池鸢的意见,他是渔人,这种场面见得少,有些害怕。

    此刻,小舟上的两人正打得激烈,他们一个用剑一个用刀,招招狠厉,处处盯紧对方的死穴,似乎对彼此都很熟悉,武力上也是不分伯仲。

    池鸢观察片刻,吩咐道:“是个人恩怨,不用去管。”

    “好,好……”有了池鸢这句话,李老伯才安心继续撑船。

    窄小的船只,两人腾挪扭转处处受限,根本脱不开身,在这种场地使剑的汉子渐渐落于颓势,让黑木头短暂占据上风。

    不过很快这份差距就被强行打平,只见使剑的汉子一个翻身躲过黑木头的短刀,随即,他将长剑点地,整个人倒竖而起,双腿左挡右击,竟和黑木头打得有来有回。

    十几个回合后,汉子终于翻下身,却一个没站稳,使得长剑重重磕在船上,像是有些力竭。

    黑木头趁机杀向他破绽处,却被使剑汉子反手一剑挡住,看来他是早有预料,甚至那力竭模样也是他故意露出的。

    黑木头心知上当,欲抽身退去,使剑汉子岂会给他机会,立刻出剑反击。

    黑木头持刀抵御,边打边退,才几步就走到了小舟边界,半个身子都被利剑狠狠压制,动弹不得。

    黑木头双眼圆瞪,咬牙道:“岳老七,你别不识好歹!”

    “哼,我不识好歹,若不是你,大哥就不会送死,你给我拿命来!”岳老七长喝一声,发狠施力。

    眼看剑锋就要逼近自己的脖颈,黑木头心一横,直接卸力,跳进河中。

    岳老七见状,也跟着跳下船,势有不杀死他不罢休的执念。

    黑木头水性不错,很快就游上了岸,见岳老七追得紧,立刻展开反击。

    两人一路从河岸打进竹林,刀剑嘶鸣,惊鸟无数,让宁静的长夜融进一分喧嚣。

    池鸢和薄薰并排坐在船尾,兴致勃勃看着岸上两人交锋。

    “咦,那个人的剑使得还不错呢,差一点就斩到了黑木头的脑袋。”

    竹林枝桠茂密,岳老七快剑如风,斩得竹叶纷飞乱舞,而黑木头也在他狂猛的攻势下溃不成军,几次从鬼门关惊险逃生。

    “此人剑法狂躁,看似快,却积弊甚多。”

    池鸢一语中的,转眼,那岳老七就因为势头过猛,腿不小心撞到地面凸起的一块暗石,狠狠摔了一跤。

    即便他很快爬起身,但后面的出招明显有些吃力,跟不上最开始势头。

    黑木头也没讨得好,被岳老七步步紧逼,身上多处中伤,一时半会也回转不出气力反扑。

    两人拼着最后一口气打了几个回合,纷纷力竭,一前一后的歪倒在地。

    黑木头靠坐在竹子,气喘吁吁地嘲讽:“嘿……岳老七,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中看不中眼……”

    岳老七杵着剑慢慢支起身:“我中看不中眼,哼,总好得过你一刀未中吧?”

    “你——”黑木头嘴皮一抽:“要不是你偷袭,你觉得你能在我身上讨得好?上次,我心软留你一命,没想到你还恩将仇报!”

    “心软,恩将仇报?哈哈哈,假仁假义,你害死大哥的时候可想过留命了?黑木头,今日你我若不做个了结,它日,我还一样来杀你!”

    黑木头怒极反笑,扯着嗓子嘶吼:“好啊,来啊,来杀我啊,有本事就来,我怕你不成!”

    岳老七顺了口气,拖着伤腿当真要起身杀他,黑木头见状,一动不动就那样看着他走过来。

    熟料,岳老七在走出第三步时,一下栽倒在地,捂着胸口咳嗽不止。

    黑木头赌对了,岳老七根本没有力气出剑,两人这一路不知打斗多少回,黑木头有心放过岳老七,可岳老七却不依不饶,势要为自己的大哥报仇。

    黑木头也不是诚心要害他的大哥,一切都是阴差阳错的结果,不过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不管他是无心还是有意,岳老七都认准了这个理。

    这一路,岳老七偷袭数次无果,黑木头每次都放了他,哪知这一次让他偷袭成功,伤到要害才会落于败势。

    “哈哈哈,岳老七,算了吧,你打不过我,就算是偷袭也打不过,你放心,你大哥的命我会还给他,到时我会来找你,让你亲自了结我,不过在那天到来之前,还请你不要来打扰我。”

    岳老七艰难翻起身,神情怨憎地瞪着黑木头:“你…你说话算话…”

    “自然说话算话,你要找我报仇,我也要找别人报仇,若我报仇侥幸不死,到时这条命就送给你。”

    黑木头说完,撑起最后一口气站起身,他提着刀慢慢走向岳老七,看着岳老七不断颤抖的眼球,黑木头笑着笑着突然止住,露出一个悲痛又绝望的眼神。

    “走了,以后,请你莫要再打扰,否则,后果自负。”

    黑木头越过岳老七,独自走出竹林,星光穿透竹叶,撒落在他身上,破旧的短布衫,血迹斑斑,甚是凄惨。

    回到岸边,黑木头向船家招手,船家什么话都没问,安静的将小舟划向河岸,并向他伸出手。

    黑木头愣了一下,看着船家蓑衣藏身,被斗笠遮住的大半张脸,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去往夏州城的河湾,大多是江湖过客,敢在这里撑船接客,要么是胆大不怕死的,要么就是退隐江湖的前辈,这船夫如此镇定,显然是后者。

    黑木头坐回船头,见前面的小船还在,并且主仆二人正好奇的打量自己,黑木头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着道:“武艺不精,让两位见笑了。”

    池鸢回之一笑,淡声道:“刀法尚可,底子稍弱。”

    黑木头一愣,他只是说的客套话,没想到池鸢还点评上了,虽然他感觉池鸢不简单,但到底是不知深浅,被一个比自己年纪小太多的姑娘说道,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的。

    “……是,也就练了四十年,资质平平,只够自保。”黑木头心里那般想,但嘴上还是谦虚有礼,毕竟,池鸢主仆于他而言,也算是有赠饭之谊的交情了。

    薄薰听了咯咯一笑,目光揶揄的打量黑木头:“喂,我看你也不算木头嘛,小心思瞧着也不少呢。区区四十年算得了什么,遇上对手怎么可能自保得了?我看你刚刚差点就没命了,分明就是一只小弱鸡嘛。”

    “小弱鸡……”黑木头扯了扯嘴角,不知该如何回话。

    “小弱鸡,你还饿吗?刚才见你打架,干粮都掉河里去了。”

    薄薰不说还好,一说黑木头的肚子就又饿了,他捂住肚子,神情十分尴尬:“……饿是饿的,多谢小妹妹的好意,等天亮,我自寻渡口去买,就不麻烦了。”

    “诶,怎么突然这般生分?来来来,我这还有好多呢,给你,都给你!”

    薄薰不由分说,直接朝黑木头扔了好几个布袋,黑木头心情复杂的接住,一方面不想再承池鸢主仆的人情,一方面被薄薰嘲笑,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黑木头随意拆开一个布袋,没想到里面竟是一些治外伤的药膏。

    当即,他神色一顿,满含感激地望向对面的主仆:“多谢两位姑娘施援,这份人情,黑某一定铭记在心。”

    池鸢看着黑木头身旁的刀,淡漠道:“不必铭记,给你伤药,是想借用你的刀看一看。”

    黑木头一愣,赶忙将刀拾起向池鸢扔去:“姑娘,接好了。”

    薄薰替池鸢接住,双手递过去:“主人,这刀有什么好看的?”

    池鸢接过刀,指肚在锋利的刀面细细摩挲:“刀确实不起眼,但这锻造的手艺却是难得一见。”

    “啊?”薄薰不明白池鸢的意思。

    池鸢也没向她解释,直接问黑木头:“这把刀是何人打造的?”

    黑木头一边敷药一边回答:“小姑娘真是好眼力,这把刀得来可不容易,是我千辛万苦寻来材料,求司空大师打造的。”

    “司空大师?”

    “啊,就是司空震,他是江湖老前辈了,家族世代研究机关术和这锻造工艺,那手艺简直没话说,想求他铸剑的人,能从木火山庄一直排到洛阳。”

    “木火山庄……”池鸢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山庄。

    见池鸢没听过,黑木头心中疑惑不已,明明看着她气势不凡,不似泛泛之辈,怎么江湖上人人知晓的事她却一点都没听说?

    “木火山庄远在蜀地,小姑娘若有意铸剑,最好自己准备材料,还有,司空大师这人脾气很怪,除了要自己准备材料,还要每日完成他的三个任务,直到做满一个月为止。”

    “呵呵呵,这什么大师还挺有意思的。”薄薰起了兴趣,追问道:“黑木头,你让他铸剑的时候,都做了什么任务呀?”

    黑木头嚼了一口干巴巴的饼,回忆道:“唔…我铸剑的那个时候,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只记得司空大师每日让我将他门前的水缸都打满,后山的木柴都劈开,偶尔下山帮他买烧鸡,偶尔又帮他去山里找竹耗子……”

    “哎呀,反正都是麻烦的事,听着很容易,就是折磨人。”黑木头越想越头痛,连嘴里的饼都嚼不香了。

    “哦,也就打水、砍柴、买烧鸡、找竹耗子这种事啊……”薄薰掰起指头数了数,“这不是很简单吗?而且,还很有意思呢!”

    黑木头嘿嘿一笑,完全不理解薄薰的想法,但表示尊重。

    “这些事还不算,铸剑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前提。”

    “什么前提?”

    黑木头故意卖了个关子,见主仆两人的视线同时汇聚在自己身上,他不由自主地挺直腰板,笑着道:“当然是银子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没有银子,又非亲非故的,司空大师怎会搭理这桩差事。”

    “哦,原来是银子啊,这个容易。”薄薰掏了掏袖口,又问:“那要多少银子呢?”

    黑木头比了比手指:“不多不少,也就三千两。”

    “三千两……”薄薰微微皱眉,三千两她还真没那么多。

    见薄薰皱眉,黑木头咧嘴一笑:“这个钱虽然有些多,但攒一攒还是有的。”

    “上哪去攒?”

    “当然是揭黑榜,帮人干活……”黑木头说着突然话音一顿,低咳几声,道:“不,这事不太好,容易招来祸事,若是你们武功好,去夏州城,那里有很多人需要贴身护卫,若是遇见出手阔绰的,干个五六年也差不多能攒齐。”

    “五六年?”薄薰翻了个白眼,“你这木头竟出些馊主意,五六年才攒这么点钱,还是算了吧。”

    黑木头一脸不解:“这五六年还算快的,当年我攒的钱,有一部分是师父给的,剩下一部分才是自己攒的,那个时候我一边揭黑榜,一边当人护卫,足足当了十年才攒够这笔钱,现在好不容易自由了,没想到又摊上一桩事,哎……”

    黑木头说起往事,神情有些落寞,他抬起头,见池鸢还在打量他的刀,不由好奇问:“小姑娘,我看你衣着不凡,也不像是会缺钱的主吧?”

    池鸢抬眸与他对视:“是不缺,但要铸剑就会缺。”

    “哦,这样啊……”黑木头挠了挠头,又道:“那这样,等到了夏州城,我看看有没有好的差事,到时候给你介绍。”

    池鸢听言一笑:“好啊。”

    “那就说定了,这样也算还你们人情了。”

    后半夜,黑木头吃饱喝足沉沉睡去,池鸢主仆依旧坐在船尾,看着满河星光,小声叙话。

    “主人,您为何要铸剑呀?”薄薰按捺不住心中好奇。

    池鸢沉下眼眸,用足尖去点河面上倒影的星光:“我想送云兮慕一柄剑,要世上最好的剑。”

    薄薰听言诧异,捂着嘴看了一眼被旧布遮住的船篷,转为传音:“主人,您怎么想着要给他铸剑?”

    “因为我想了,所以就想做了,怎么,不行么?”

    “行,当然行。不过,您不是说,他是云家家主嘛,云家贵为七族之一,他是家主,怎么会没有佩剑呢?”

    “他有,但是那和我送他剑又有什么关系?”

    “……”薄薰顿了顿,又试探地问:“主人,您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好?我怎么没看出来?要说好,他才是帮我最多的人,你忘了,在魔族祭坛,若当时他没赶来,我们是什么下场,区区一把剑而已,算不了什么。”

    “也是啊,对了主人,那木头说,铸剑材料要自己准备,您说要世上最好的剑,所以这铸剑材料必是要寻最好最不凡的,那我们上哪寻去啊?”

    “铸剑材料不过天外玄铁,千年奇石,这些东西比起灵根还是好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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