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不住云兮慕炙热的眼神,池鸢说完话就立马钻进船舱,薄薰见状也跟着躲进去。
“主人……”薄薰嬉皮笑脸的贴上池鸢的胳膊,一边说,一边拿脸颊轻蹭,“主人,您…确定能赢过云公子?那可是云公子呀!不是什么寻常的凡人,您都没灵力如何与他相比?”
“还有,您定的赌约也太奇怪了,一般人都会说对自己有利的条件,偏偏您还赔进去一个宝贝,这…怎么想怎么亏呀?”
薄薰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通,说完才抬眼去看池鸢的反应,却一下对上她扫来的带着一丝郁怒的眼神。
当即薄薰就缩了脖子,眼神闪躲地道:“……主人,您…别生气……我只是……”
“只是什么?”池鸢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的话,“只是提醒我?还是说,只是告诉我赢不了云兮慕这个事实?”
“…没、没有没有……”薄薰头摇得像拨浪鼓,“在我心中,主人当然是最厉害的……”但这些话,薄薰自己都不信,说出来的话声音不自觉地越来越小。
“哼,你这种行为叫什么?胳膊往外拐,还是帮着外人说话?又或者单纯的崇拜强者,想与我解除契约,迫不及待地去投他人怀抱?”
薄薰惊呆了,呆得一动不动地看着池鸢,两只绿瞳瞪得溜圆,里面满是惊愕与费解。
见此,池鸢神情更加不悦,低垂眸,冷冷质问:“怎么?被我说中了,心虚的说不出话了?”
薄薰身子一抖茫然回过神,她的手还圈抱着池鸢的胳膊,即便被池鸢用冷眼压迫,也固执地不愿放开。
“……主人,您怎么能这样想……”薄薰的声音微微低落,“您怎么能怀疑我对您的忠心……我承认,我是很崇拜云公子,但我最喜欢主人,也最崇拜主人,能和主人结契,是我四百年来最幸运的事……”
“主人,您要相信自己,以您的悟性,就算没有灵根,您都能胜过许多修仙人,更别说您得了灵根之后,会是如何厉害了。”
“……主人,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您……或许是有一些不自信的,我那样说,只会让您更难过,对不起,怪我嘴笨,我真该死,我这就给您赔罪。”
薄薰放开池鸢的胳膊,跪到她脚边,头还没磕下去就被池鸢用手拦住。
“起来,我没生气。”
薄薰身体微僵,细细回味池鸢话音里的冷淡。
见她不动,池鸢又道:“我没有不自信,云兮慕确实厉害,我担心自己比不过他,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薄薰慢慢抬眼,小心翼翼地与池鸢的视线对上,对上后,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口水,撅起嘴嘟囔着:“主人……您真的没生气?”
池鸢唇角上挑,眼神里的冷倏然转为笑意:“我有那么小心眼,为这点小事生气?但我确实有些不爽,就想着故意吓吓你罢了。”
薄薰撅起的嘴轻轻颤了颤,眼里一下溢满泪花,委屈巴巴地看着池鸢:“主人……您吓我……您以后不能这样吓我,薄薰胆小,不经吓的……”
没料到薄薰反应会这样大,池鸢抚着她的脑袋笑着安慰:“好了好了,我保证以后不吓唬你,乖,别哭了。”
这句话像是准许撒娇的讯号,薄薰再也忍不住,扑进池鸢的怀里哇哇大哭:“……主人主人,薄薰最害怕的事就是您不要我,除了这件事,别的我什么都不怕……”
“嗯,是我的错,不该拿这件事吓唬你。”
薄薰抽噎一阵,从池鸢怀里拔出脑袋,唇角蠕动正要说话,却突然想到什么,哭得红扑扑的脸更是红得滴血。
“怎么了?”池鸢好奇瞅着她。
薄薰红着脸,便是传音也极力压低声音:“主人,我们在这里说的话,云公子是不是……全听见了?”
池鸢忍不住轻笑:“嗯,他肯定能听见,但这些话,被他听去又如何?”
“……主人。”薄薰坐到池鸢身边,有些无措地捏着她的衣袖,“主人……我怕云公子笑话我……”
“哦?笑话你?”池鸢挑起竹帘,船尾,云兮慕正背对船舱,悠然地撑着竹竿,看那情形,似乎对船舱里发生的事一点都没关注。
“云兮慕是可以听见我们说的话,但他也可以选择不听,毕竟偷听人说话可不是君子所为。”
薄薰揉了揉眼,转头看向舱外,见云兮慕背对她们划船,点点头,稍稍安了心。
小船在云兮慕的操控下驶得飞快,不知不觉来到一处浅滩,这里的水呈现一种亮蓝色,像一块巨大的蓝色水晶,一眼望去清澈见底。
等驶近了,才见水底生着花,那些蓝色的光就是从花蕊中散出,与之前在云梦山庄看到的水生草有些相似,但这里的花开得更艳更大也更多,并且靠近了,还能感应到那些花在散着微弱的灵气波动。
“主人您看,这花好漂亮啊!”薄薰兴致勃勃地跑出船舱,向池鸢招手。
池鸢挑帘而出,竹帘哒哒的轻响惊动了在撑船的云兮慕,他回过头含笑注视池鸢,眼神温润如风,一下敷贴到了人心里。
乍然对上视线,池鸢微微怔住,随后定了定神,走到他身边,故作平常的问:“这里是什么地方?这些花为何能发光?”
云兮慕唇角勾动,温声道:“这里是雾泽正北的一处浅滩,这种花名为骨容,因吸收地脉灵气故而能散发微弱的灵光。”
“骨容?好奇怪的名字。”池鸢俯下身,伸出手探向湖水,突然,一缕清风托住了她的手,不让她继续动作。
池鸢疑惑回头:“怎么了?”
“这些花不能碰。”云兮慕轻轻抬手,生在水底的一株骨容花像被几根细线牵引,慢慢剥离湖底的淤泥,轻缓地飞出水面。
“它叫骨容,最开始那个容字是融化的融,这些花,不止吸收地脉灵气,它还会食人,食人之骨血来滋补自身。”
骨容花破出水面后,根部那些黑色的如头发一样密集的根须一下都蜷缩了起来,肉眼可见的慢慢枯萎。
云兮慕牵引着骨容花来到池鸢身前的水面,在它即将要枯萎时,又将它放进了水中,但只把根须放了进去,有了水的滋养,这朵骨容花便肉眼可见的活了过来。
薄薰也凑过来瞧热闹:“这花我也是第一次见呢,果然有灵气的地方,物种就是生的奇怪。”
池鸢心生意趣,又伸出手想要触碰那朵花,这一次云兮慕没再阻拦,池鸢的手就直接触上了骨容花浅蓝色的花瓣上。
骨容花的花瓣很厚,每一瓣都有半边手掌大,十二瓣花瓣合起来的花冠,就像一个硕大的脑袋,其中闪动蓝光的花蕊就像一只眼睛,冷嗖嗖地盯着池鸢这个主动靠近的猎物。
但似乎它受到某人的威胁,在池鸢面前乖顺得像只小绵羊,任由她对自己的花冠蹂躏。
见状,薄薰也忍不住上手,“你叫骨容,是怎么个骨融法,瞧着也不怎么样呀?”
在薄薰摸过去的时候,骨容花的花蕊微微收缩了一下,但这变化很细微,池鸢和薄薰都没注意到,只有一旁的云兮慕察觉了。
他往薄薰那边看去一眼,幽墨一样的眼眸,微微倒映出一种魅惑般的幽蓝。
“薄薰,你下水走一趟。”云兮慕淡声嘱咐。
薄薰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去看池鸢,想寻求她的同意,池鸢倒没意见,只是好奇云兮慕为何这样做。
“为何让她下水?”
“她为草木之精,又是百草之首的地仙,这些花不敢伤她,且她下水,极可能引动一些未知的变化。”
听云兮慕这般说,池鸢安了心,便同意薄薰下水:“你下去吧,若感觉危险就立刻回来。”
薄薰的迟疑并不是害怕,只是想遵循池鸢的意见,而不是云兮慕的吩咐,其实她早就有了下水的心思,怕池鸢责怪一直不敢表露,现下有了池鸢的吩咐,薄薰再也忍不住,哈哈一笑,一个猛子扎进了水下。
咕噜咕噜,水面瞬间像是炸开了锅,无数的骨容花伸出头发一样细长的根须,迫不及待地去迎接这个自投罗网的猎物。
可就在触及薄薰身体的那一刻,这些根须迅速变红,然后慢慢干瘪,似被吸干精气断裂枯萎。
这一幕,吓得周围扑来的根须全都缩了回去,铺长在水底的骨容花纷纷合上花冠,只余最上面一点小口子喷吐淡淡蓝光。
薄薰转了转身,这里的水看着浅,但潜下去却高出她半个头,见周围的骨容花都合起了花冠,薄薰呲牙一笑,恶趣味地踩着它们缩起来的花冠前行。
来不及躲避的骨容花,直接被薄薰踩成了饼状,周围的骨容花见势不妙,花蕊中心焕发出刺眼的白光,接着整株□□直接塌缩成一个核桃般大小的花骨朵。
薄薰看得稀奇,摘起一朵来把玩,不想那东西看着小,捏起来却硬邦邦的,薄薰塞进嘴里咬了咬,咯吱一声脆响,浓绿的汁液从她嘴角流出,顺着水流飘向湖面。
薄薰细细嚼了嚼,感觉味道不好立刻吐了出来,对着水面咕噜咕噜的道:“主人,不好吃,它是臭的,像腐肉一样臭!”
池鸢笑了笑,向她指了指东边的那片花丛。薄薰点点头,蹬腿游过去。
这边的骨容花还不知薄薰是什么情况,也如之前的那些花一样向她扑袭过去,结果和之前一样,全都枯萎成了一个个花骨头缩在淤泥里没了生机。
忽然,薄薰水蓝色的衣裙生出藤蔓一样的红色花纹,她的头发也在一瞬变长了,直接拖到了脚踝,裸露出的手脚上慢慢显现出几道繁复又华丽的妖纹。
薄薰感觉到,低头看了一眼,随即讶异地抬头去望水面之上的池鸢。
池鸢也是十分惊诧,询问云兮慕:“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云兮慕唇角噙笑,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这些骨容花,每一朵都有数十年的修为,单是一朵确实算不了什么,但这么多聚在一起,那便不容小觑了。”
“你的意思是,薄薰刚才吸了它们的修为?”
“不是薄薰吸它们,而是它们想吸薄薰。”
隔着湖水,池鸢看不出薄薰身上的灵气波动,但见她身体的那些变化,也能猜出她的修为在暴涨。
“主人!主人!”薄薰踩在淤泥上,兴奋地向池鸢招手,不小心被淤泥里东西绊了一下,她好奇地踢了一脚,踢出一个残缺的人的头骨。
薄薰捡起头骨瞧了瞧,感觉脚底的淤泥好像还有东西,抬手一挥,淤泥散去,湖底一片全是错落堆积的人骨碎片。
池鸢不由惊叹:“这些花竟吃了这么多的人?”
云兮慕垂下眼眸,轻轻摇头:“也并非是骨容花吃的,千百年来,溺死在这片湖上的人不计其数,有一部分被水流冲到这里,骨容花便以他们的腐肉为食。”
“但还有一种,便是在雾泽之地迷失之人,如你一般被骨容花吸引,主动去当食物。”
池鸢被说得噎了噎,立马反驳:“你觉得我会当食物?我当猎人还差不多!”
云兮慕低笑一声,轻轻抚了抚池鸢的飘起来的发丝:“你确实是猎人,但猎人不可能保证自己不受伤。”
没一会的功夫,薄薰就将这里的骨容花翻了个底朝天,那些骨容花塌缩成小球并没有完全死掉,而是以一种假死的状态藏进淤泥里,等待时机再次生根发芽。
薄薰收拾完骨容花,从水底游回来,离开湖水,她的衣裙又恢复原本的素淡,手脚上的妖纹慢慢褪去,头发也直接缩短了一截。
“主人,我的修为涨了一些,但涨得不多。”薄薰兴奋地跑到池鸢面前转圈,衣裙上的水珠滴滴答答,几息之间就干透。
池鸢探向薄薰的额头,薄薰眨了眨眼,主动凑到她跟前,用脑袋抵着她的手。
确如薄薰所言,她的修为涨得并不多,那么多骨容花的供养,也只给她涨了三十年的修为。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薄薰和这些小花不是一个量级的东西,它们终其一生攒的修为,在薄薰看来还不够塞牙缝,并且,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掠夺他人修为都有违天道,因此其中必有折损,若骨容花加起来能有一百年修为,那供给薄薰的,除去折损就只剩下三十年。
小船再次启程,这一片的浅滩很大,出了骨容花的地盘,又到了一片开满莲花的水域。
漫漫长夜还有半个时辰结束,但在黎明来临之前黑夜达到了最暗的一刻,天上繁星不知何时退场,没了星光照拂,湖水变得很暗很暗。
可驶入这莲花水域,周围的一切又骤然明亮了起来。那些莲花泛着月色一样的柔光,细看去,那些光彩还会随着时间慢慢变化。
池鸢看得稀奇,让云兮慕往莲花深处划动,“云兮慕,快,往莲花最亮的地方去。”
云兮慕微微颔首,目光看着莲花深处,衣袖间几瓣桃花旋转着飞了起来。
之后,薄薰似也察觉到了什么,一双绿瞳收缩了一下,紧紧贴在池鸢身边,小心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往前方不远处,一株硕大的莲花后面看。
池鸢不及两人的感知力,等她察觉到时,小船离那株大莲花已经很近了。
这里的湖水泛着月光一样的清波,一朵朵淡红淡紫的莲花零落地点缀在碧色莲叶丛里,而其中,最大的一株莲花是淡青色的,被湖水清波照映,又隐隐显出几分幽暗的蓝。
莲花上坐着一个男子,他全身上下都长着莲花,像是与莲花融为一体,每一片枝叶,每一朵花苞,都跟随他的呼吸微微颤动。
似察觉到什么,男子缓缓转过身,背上生的那株淡红色的莲花,因为转身的动作,慢慢垂下了头,与男子转身的动作整齐划一。
男子上半身赤裸,下半身则被层层叠叠的莲叶覆盖,夜风袭来,吹起男子及腰的乌发,他眉眼生得很是妖异,但眼神却很冷,眉梢处生出两朵细小的莲花,因为他蹙眉的动作,轻轻拂动了一下,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那沁鼻的莲花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