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正阳殿之上,蔚光帝赞许了一圈,独独略过了站在最中央的祁涟。

    然而,他却感受到了背后那隐隐的注视,令人脊背发凉。回过头,正对上大哥祁镜和小五祁锦的目光。

    下了朝,大臣们三三两两走在正阳殿外的甬道上,讨论的无一不是今日殿上蔚光帝的态度。皇帝的态度直接关系到他们是否该去和这一帮北境来的新势力结交,结交到何种程度,更为紧迫的就是接踵而至的党争!

    他们这位帝王的心思实难拿捏!

    年前,就在大家都以为襄王即将成为毫无争议的储君时,蔚光帝突召二皇子回京,立时便封了景王。自此两派对立,整个朝堂举棋不定;此时,却又在景王倒台,襄王一家独大之际,召回了北境一党。众人皆知,四皇子祁涟刚在幽都关立了大功,与北境一党过从甚密,此时回来,便就又成了一股强劲的新势力,可比孑然一身的景王难对付多了。

    不曾想,就在众人都翘首以盼这位新晋皇位争夺人祁涟时,蔚光帝却在大殿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对他视若无睹,反倒是对这位新晋冠军侯霍斟青眼有加。

    这可就难办了!

    是以,刚一下朝,霍斟就被无数想与其结交的大臣拥簇起来,围得水泄不通。连晏醴这边都有不少人迎着笑脸赶上来,却不是为她,为的是打探霍斟的倾向。

    甬道上,襄王身旁的祁锦看到前方的祁涟,快步走到他身边。

    凑过头瞧了瞧祁涟的脸色,随后掩嘴嗤笑一声:“就你,也配站在正阳殿上?”祁锦昂起头,抱手一嗤,“方才父皇看都不想看你。知道为什么吗?”

    祁涟目不斜视地走着,嘴角牵起个礼貌的微笑。

    祁锦道:“因为恶心!”他瞥着祁涟的脸色唰得惨白,便觉得好玩极了,指着祁涟的鼻子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晏醴好不容易从围堵她的寥寥臣子中脱身,听到这边的动静,匆忙赶来。

    她站在祁涟身侧,冰冷如刀的目光直直割向祁锦:“五殿下若有政事没议完,该去辰宫禀告陛下,我们也一道听一听五殿下的真知灼见。若是您想与四殿下叙一叙兄弟旧情,也不该在这……”脱裤子放屁。

    祁锦手指着晏醴,怒不可遏:“一个妇人!能站在这里已经是给你脸了!还敢口出妄言?真当我不敢……”他高举起手,一个巴掌就要落在晏醴脸上。

    慌乱之际,祁涟刚欲挡上前。

    “五殿下!”霍斟从远处立喝,拨开人潮大步走来。见霍斟过来,祁锦顿了顿,心不甘情不愿地收了手。

    霍斟走近,先把晏醴拉到身后,朝祁锦微微屈首,道:“五殿下这是发的哪门子邪火?”

    祁锦自是不甘心,抿抿唇,冷笑道:“侯夫人好大的架子!我想着,一个小小县君而已,哪怕有了诰命,也没见过对当朝皇子讥讽相向的。莫不是仗了冠军侯的势吧?”

    霍斟不紧不慢却道:“五殿下说笑了。我是个只懂打仗的粗人,只会用刀枪剑戟,也只指挥得动万千军士而已。在这不见血光的朱门里,哪有势可仗啊?”

    他这话明着说自己无势可仗,可他既能指挥万千将士,此时手上无兵,不代表京城之外无兵。

    祁锦刚欲开口反驳,就被襄王一声打断。

    “小五!”襄王加入这局,对霍斟笑道,“冠军侯刚刚回京,事多繁杂,回府后想必更要忙得不可开交了。改日,挑个良辰吉日,定去你府上添个彩头,亲手送上乔迁之礼。”

    祁锦被夹攻得上头,方才就要口不择言,幸好襄王及时制止住他,携他一道离宫了。

    祁涟也回了宫。霍斟和晏醴坐上了蔚光帝御赐的马车,由侍官引路,前往赐居的府邸。

    马车上。

    霍斟拨弄着晏醴的身子,察看她身上是否有损伤。晏醴笑看着他干着急:“我没事!真的!他没碰到我一根汗毛。”

    仔细瞧了一番,眼所见处确实无恙,霍斟才放下半颗心,嗔怪道:“刑台前就觉得你不大对劲,等回去把你这层小狐狸皮扒了再好好瞧瞧哪里伤了。”

    半晌,他不安道:“你方才太莽撞了。”

    晏醴道:“五皇子那厮气焰太盛,灭灭他的火也好。毕竟留安迟早要展露锋芒的,不好叫弟弟给欺负了,以后该落人话柄了。”

    晏醴本靠在霍斟怀里,骤然惊起:“对了,小九怎么样了?”

    霍斟又把她揽在怀里,顺顺她的背道:“放心,我将那孩子安置在了妥帖之处,待时机成熟再接回家来。他原是受惊过度晕倒,这是心病,总要养一养。”

    晏醴放下心来,但一想起沈青羊和祁钰被一箭穿心的景象胸口就难受得喘不上气,只好紧紧闭目躺在霍斟胸口,强行抑制住自己的冲动。自己看到那番景象尚且不能自拔,更别说小九一个小孩子看到自己父母惨死的悲痛。

    霍斟连忙转移了话题:“今日,你没有怪我擅作主张为你求诰命吧?”

    晏醴睁开眼,望向霍斟如水的眸子,他眼中有一汪深潭,现在,其中倒映出的只有自己:“我知道你是为了用九层台的金口玉言堵住那些编排我身份的悠悠之口。”

    其实,晏醴早就明白,她知道了蔚光帝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即使她能一时威胁于他,等到了天京,落进了蔚光帝的眼皮子底下,就只有死路一条!只有新贵功臣的家眷、冠军侯夫人的身份才能挡住蔚光帝的疑心和忌惮,保她在回京之后留一条命。

    这也是为什么,她痛快地答应了霍斟的求婚。无媒无聘,冒着被天下人指指点点的大不韪,着急地与他在部日族成婚。

    却没想到,原来他早就想好了一切。他竟是早就为她打算过了,即使是在边关成婚,只要九层台封诰命的金口玉言一出,谁敢辱她?谁敢谤她?

    霍斟轻柔地抚着她的发丝,别到耳后:“即使没有人敢违逆上意在明面上毁你谤你,但风言风语一定不会少。”

    晏醴咧开个笑道:“我省得的。本就是做足了准备才回京的。以后听到那些话,只当风里的猫尿狗屁散了就是。”她轻叹,“这世上的规则对女人严苛,难为你为我想的周全……”

    霍斟身形顿了顿,往后挪一寸,晏醴倚了个空,倒在马车软垫上,抬头却见霍斟抱臂看着她,蹙起眉,一脸的哀怨是怎么回事?

    晏醴笑脸迎将过去,粉嘟嘟的脸颊凑近了霍斟,拽拽他的袖口,又被他一把抽走。

    “怎么了?”晏醴一脸懵,不知何故,“我又说错什么了吗?”

    “安定县君怎么会有错?”霍斟撇过脸朝向窗外,“是她的丈夫错了!竟让县君忘了有个丈夫。”

    听这气话,原来是又犯了他的大忌。霍斟最讨厌她对他说谢谢和对不起。

    晏醴不管三七二十一挤到霍斟身边,环抱着他的手臂,嘟起嘴乖乖认错:“好好好,是我错了。我掌嘴,绝不再说这话了。”说着,她扬起手,佯装要打到自己脸上。

    立时,霍斟一脸不满地接过她扬起的手,护在自己心口,闭上眼,小心地感受她掌心的温暖。

    秋和意宁,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

    马车滚滚向前,暖意顺着指尖涌流到两人的心窝,漫成秋水江河。

    皇宫角落,泥潭边。

    祁涟推开破烂的小门,正见到了端着一盆湿衣服的母亲。

    笑容不自觉蔓到眼底,转而看见母亲手上红肿的冻疮,笑容瞬间敛去,冲上前去,接过洗衣盆,放到地上。

    妇人看见祁涟,愣住了神,还未来得及藏起自己的手,就被他捂在了手心里。

    祁涟心疼地瞧着妇人的手:“娘,你又日日把手浸冰水里洗衣了?瞧着这冻疮比我走时更严重了……”

    “真的是你?”妇人上了年纪,眼睛昏花,实在不可置信,抽出手摸着祁涟的脸颊,她才有了实感,“安儿,我的安儿回来了!真是我的安儿回来了!”

    祁涟抚上她摸着自己脸颊的手,侧头依偎着:“是我,娘。是安儿,我回来了。”

    妇人的手摸起来比石子路还粗糙,祁涟更心酸:“是不是她们又把衣服都扔给你洗了?”

    “没有没有。”妇人勉强挤出个笑,不敢看祁涟的眼睛。

    祁涟知道母亲在撒谎,她不擅长说谎话,只要一说谎就会频繁眨眼睛。

    从前,宫里的人都瞧不起他们母子,小宫女们常常威胁母亲,把衣服都丢给她洗,如果母亲不从,就会把自己的行踪报告给其他皇子,供他们随时欺凌。

    记忆中,无论严冬酷暑,母亲总是在不停的干活。手上身上落了一身的病,却无药可医。有人打通了太医院,不让批药给他们母子。祁涟只好摸索出了一条出宫的门路,每月偷溜到宫外卖掉母亲织的绣品,换些草药回来。

    一堵攀缘满墨绿色藤蔓的围墙,隔开了两重天地。墙那头,是高屋金瓴、琉璃瓦砖,墙这头,是一间茅屋、两个伶仃。

    祁涟看向围墙外,远处的正阳殿上的鎏金鸱尾屋脊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几只长尾蓝鹊正高傲立于兽头,忽一阵大风吹过,裹挟一只乌鸦俯冲过来,长尾蓝鹊飞落下兽顶,乌鸦则稳稳落上,拍拍翅膀,昂起了头。

    “再等等我,母亲。很快了,很快了,我们的日子也要变一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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