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我赶时间！”

    熟悉声音入耳，男人意外回头，只见到女孩匆忙离开的身影，但他认出了那只颜色跳脱的登机箱。

    空气中，还残留着属于她的水生香。

    “你怎么进来的？”

    谭季楼打开自己的公寓大门，发现家里来了不速之客。叶初蘅正站在他客厅的落地窗前，欣赏难得的长宁江景，“你的密码很难猜么？”

    谭季楼无话可说，只默默走到水吧倒水，却发现自己昨晚刚拿回家的普洱茶饼不知被谁拆了。一看茶几上的一片狼藉，心里瞬间有了答案。

    “好好的，糟蹋我的茶做什么？”他明知故问道。

    叶初蘅的茶艺是他们表兄弟三个里最差劲的，谭季楼勉强尝了一杯紫砂壶里的普洱，味道在他意料之中不尽人意。

    他在报复他。

    叶初蘅回头，“为什么突然反悔，不把这里卖给我了？”

    “你猜得到原因，何必要我亲口说一遍。”

    “阿季，她难得对我提要求，你就不能让我一次......”

    “阿蘅，凡事要看轻重缓急。”谭季楼不紧不慢打断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你们不都说我铁树开花么，我好不容易开了花，你这个做哥哥的，让让我又如何？”

    “谭季楼，你......！”

    叶初蘅恨恨一拍大腿，少见的情绪失控。谭季楼意外看向他，竟发现好友的眼眶已经隐隐泛红。

    多少年没见这小子哭了，上一次是幼儿园还是小学？而他现在居然能明白一些他的心情。

    “行了，房子卖你，”谭季楼思索了片刻，又说，“但我还要再住一段时间，等你把她带回国我就搬走。”

    -

    巴黎，新一季Cévoin春夏大秀秀场设在近郊的一处私人古堡。

    秋日阳光下的古堡静谧祥和，喷泉水面泛起粼粼光影。秀场外，闪光灯骤然亮起，人声渐杂，衣香鬓影交错。许如愿站在二楼书房窗前，将正门口的一切暗流涌动看尽。

    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摇头轻笑了笑，这内娱还是精彩。

    房门被推开，亚裔女人端着两杯卡布奇诺走进来，“Grace，很感谢你这次愿意把场地借给我们。”

    “Lily你太客气啦，”许如愿笑着接过女人递来的咖啡，“谢谢。”

    林李丽，许如愿在康奈尔的学姐，刚从美国Waverly Group总部调任到巴黎。这次操盘Cévoin的大秀，是她加入欧洲市场后接手的第一个重要项目，也是她在巴黎公关圈站稳脚跟的关键一步。

    “哎呀，你的忙我当然要帮啦，”许如愿笑眯眯拉过林李丽的手，亲昵道：“还是要谢谢你啦，不然谁来知道我爸爸生前花了多少心思修复这里。”

    她抬头看向这间充满回忆的书房，心中充斥着异样的情绪。

    也许这里很快就不属于她了。

    “哦对了，”许如愿回过神，想到一件重要的事，“一会儿我就不接受媒体采访啦，怀璧其罪嘛。”

    林李丽点点头表示理解，说自己已经和团队打过招呼，把宣传重点更多放在古堡修复和中西结合的室内设计上。

    突然收到耳麦里的消息，林李丽皱了皱眉，似乎是秀场发生了一点状况需要她去处理，于是匆匆离开了。

    “愿儿，新鲜出炉的内娱大瓜，恰不恰？”

    林李丽前脚刚走，季筱后脚就来了。许如愿瞧她一脸唯恐天下不乱的八卦样，瞬间也来了兴趣，“咋了，楼下有事？”

    “热搜得炸啊！”季筱一拍手，抢过许如愿的咖啡猛灌了一口，“你能想象女明星抢网红的座儿看秀吗？”

    许如愿惊讶地挑了挑眉，“谁抢谁啊？”

    “就那赵佳妮和黄莺。”

    两个陌生的名字，许如愿完全没印象，“嗨，之前选秀出道的俩小爱豆，现在也算是演员吧，这都不重要！你知道被抢的那人是谁嘛，张楚红啊！”

    “张楚红？！”她这回是真吃到瓜了，现在但凡是上过网的人，谁不知道网红界的一姐张楚红。

    人美不说，带货能力也是一流，简直就是行走的种草机器。许如愿刷到了她昨天出发巴黎的机场照，没几分钟朋友圈的sales就把张楚红同款挂了出来，据说秒断货。

    “是啊，这张楚红有头排的看秀位置，俩小爱豆跑去跟她合照，结果合着合着就不肯走了，仨人在头排叠罗汉呢，笑死我了。”

    时装秀可不是街边的茶馆店，熟人挤挤就行，第一排的座位都是品牌方精心安排邀请的嘉宾，谁坐哪儿，跟谁挨边，里面可都是心思。

    这可真是一场不小的公关危机，许如愿暗自为林李丽捏了一把汗，要是处理不当，她可能得丢工作。

    “拍照片了没，给我瞧瞧。”

    “那必须啊，不过场面太乱了，我随便拍的别介意。”

    照片里，三个女人肩并肩坐着，挤得严丝合缝，甚至还占了边上白人嘉宾一半的位置，别提多尴尬了。

    张楚红在三人中间，虽然被蹭了座却也丝毫没有黑脸，笑容依旧温温柔柔的。Cévoin成衣在她身上相得益彰，羊脂玉一样的白皮肤，配上齐耳短发，米色的蕾丝从贝雷帽上垂下来，将她的眉眼都笼在了阴影里。

    竟然是她吗，许如愿意外。

    ——红酒小姐。

    -

    大秀圆满结束，after party。

    对于许如愿来说，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蹦迪夜，她的脚还没好全，所以很自觉地只待在吧台喝低度鸡尾酒。

    “恭喜你啊，虚惊一场。”

    林李丽社交归来，许如愿看着面前这个全身爆闪的热辣女子，白天的严肃工作狂完全不见了踪影。

    这才是她认识的Lily Lam才对，该玩的时候死命玩，该工作的时候死命工作，除了宋大小姐外，她全世界第二佩服林李丽。

    “可别提了，宝贝儿。”林李丽翻了个白眼，“你都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劲儿才把新闻压下去，妈的这俩祖宗。”

    话音刚落，那头舞池突然炸开了锅，起哄声一浪盖过一浪，又是吹口哨又是鼓掌，不知要让谁出来“dance”。

    许如愿见怪不怪，老外喝多了就这样，爱闹爱大叫，一言不合就爱借酒意整点小节目。乐见猴戏，她顺着吵闹声看过去——

    “哎呀，楚红姐姐，来一个嘛！”

    “对呀对呀，我可喜欢你抖音里发的那些手势舞啦，为姐姐打call！”

    舞池光线暗红，张楚红被人群围在正中央，双手反抱着自己的身子，背微微躬着，呈自我保护的姿势，像一只落入狼群的母鹿。她侧身对着许如愿这头，侧影就那么薄薄一片，看着更好欺负了。

    “这俩小爱豆真能搞事情。”

    季筱最先认出了始作俑者，还真是，许如愿眯了眯眼睛，两个没品的蹭座姑娘就站在人群里，那叫一个小人得志。

    可她就见不得小人得志的戏码。“Hi, darling. ”许如愿拨通了酒吧经理的电话，往人群里拍了照发过去，“There are two girls on the dance floor who were not invited. Can you handle it for me?”

    两分钟后，酒吧保安入场，以两人没有邀请函为由，请离了赵佳妮和黄莺。

    不过是圈里没名没姓的小透明，在与不在都一个样，于是喝酒的继续喝酒，蹦迪的继续蹦迪，聚会气氛很快恢复如常。

    “愿儿，最爽的一集！”季筱为她鼓掌，“她俩真可以避雷了，等我上任，绝对不会让她和我的杂志沾一点儿边。”

    “美女所见略同。”许如愿和她碰了碰杯。

    碍眼的人终于被赶走，林李丽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不少，说要去热舞几把。许如愿条件不允许，就让季筱陪她去，“我姐们Margot，你们应该聊得来。”

    “行，那我俩去了啊，你自己注意安全。”

    姑娘互相揽着腰就往舞池去了，许如愿瞧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心中默默希望季筱能顺利吃下林李丽这人脉。

    这次来Belle法国总部的洽谈很成功，季筱回去就要空降Belle中国的主编。Belle中国版作为国内顶级的一线女刊，前任主编在时尚圈德高望重，可以想象季筱回国会有什么样的腥风血雨等着她。

    不过看到姐妹有事业可搞，许如愿还是打心底里替她高兴。这下好了，大家都有了工作，就她还在啃老，而且马上也要没得啃了。

    “许小姐，好巧。”耳边忽然传来。

    许如愿收回思绪，应声转头，竟发现来人是沈君。她心中有一瞬间的诧异，“你......认识我？”

    “许六元小姐，我没有认错吧？”张楚红笑了笑，一面将手里的鸡尾酒摆上吧台，顺势坐上了许如愿身边的位置，“刚才就觉得你眼熟呢，结果还真是，我关注你抖音挺久了，不知道算不算你的互联网家人？”

    张楚红的话温吞朴实，带着一种骨子里的温谦，可许如愿知道她没有认出自己。

    这就是很奇怪了。

    “呀！这么巧吗？”姑娘惊呼一声，借着酒意捂嘴娇憨一笑，“大数据都能把我推给楚红姐姐了吗，看来我真是火了。”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嘛。”张楚红应和着，轻抚了抚自己的胳膊。

    许如愿仍然保持着自己的笑容，却只顾吸着自己的鸡尾酒不答话。吧台里的彩色氛围灯忽然落到她脸上，在她眼睛周围形成了一个类似蝴蝶翅膀的阴影。

    “许小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张楚红乍惊。

    许如愿从容回头，完全不怯自己即将掉马，只淡淡回道：“楚红姐姐刚才不是还说你关注我很久了吗？”

    “不，不，”张楚红连连摇头，仍有些不敢相信，“你是那天帮我的人，对吗？”

    -

    伦敦深夜，中国城。

    兰州拉面馆里座无虚席，热气混着牛肉汤的香味弥漫在狭窄的空间里，到处都是熟悉的乡音。

    “慢点吃。”

    谭季楼看着眼前将一碗牛肉拉面都视若珍馐的表弟，恍惚间想起了十多年前的自己，“生活费被你大哥断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跟叶初蘅？”

    “阿哥帮我很多了，我没脸。”陶兰璋抬头看他。

    “那我不是你哥？”谭季楼有些不满。

    “你在美国自身难保，我给你添什么堵，”陶兰璋上下打量他，小心求证道：“哥，所以你已经病好了？”

    “臭小子，盼我点好吧，”谭季楼嫌弃道，说着又把自己碗里的牛肉挑给他，“吃饱了就赶紧回酒店睡觉，房子的事我来想办法，以后再缺钱都不许去du场赚钱，听到没有？”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我来谈公事，你来干什么？”谭季楼作势就要教训陶兰璋，却到底于心不忍，收回手，低声告诫：“忘了自己那时候怎么来的伦敦？”

    门铃轻响，大门被推开，湿漉的雨水气息跟着夜风缓缓灌进来，这家小店的生意实在是好。

    “老板，两个人，有没有位置呀？”

    女孩轻柔又礼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声线、口音，都太过熟悉，谭季楼下意识回头——

    “小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