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沅坐在洁净透明的玻璃窗边，发了会儿呆。
察觉到有人从身后走来的动静，她挪动视线，看向站在她对面的陆赫尧，上次宴会上匆匆见了一面只是大概记得他的长相，其他便别无印象了。
如今一看，陆赫尧其实也长得极为英俊，但和陆靳岩是两种气质，陆靳岩沉稳从容，陆赫尧则冷淡疏离，两人都给人一种不好接近的感觉。
“周小姐，久等了。陆赫尧。”
令人意外的，他开口竟然出奇的礼貌与绅士。
“你好。”她轻挑眉梢应道，“周清沅。”
他扶着身前落座，黑色西装简约冷肃，衬得他器宇不凡，脸上含着几分歉意：“早该约周小姐见面的，只是前段时间忙的分身乏术，所以才一直耽搁到了现在，抱歉。”
周清沅随性地笑了笑：“没事儿。”
陆赫尧：“听说周小姐刚回国没多久。”
“七月份参加完毕业典礼回来的。”周清沅说。
陆赫尧神情波澜不惊：“有听说过。”
周清沅好奇：“听谁说过？”
他道：“了解一下自己未来妻子的基本信息，我觉得…是人之常情。”
陆赫尧看着她，唇边挂着浅淡的笑。
周清沅一时之间没说话。
他便问：“所以…周小姐的态度排斥联姻吗？”
周清沅摇头：“不排斥。”
陆赫尧轻挑眉稍说道：“那我们想法一致。”
周清沅说：“陆先生也不排斥联姻吗？”
陆赫尧：“我父亲陆伯澜和我的母亲虞瑞宁亦是当年A城众人艳羡的联姻人物，陆家只有我父亲一人独子，虞家是商界名流，他们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成婚以后，两家因为借助彼此的力量一点一滴积累进步，才有了今天陆家在A城不可挪动的存在，周小姐，我觉得婚姻本该如此，是强强联合，旗鼓相当，彼此借力，互相扶持与托举。”
他很成熟。
比周清沅想象的还要成熟一点。
其实他说的没错，两个人在一起得有保证自己上桌玩游戏时手上有足够和对方玩的筹码，谁都不该向下兼容，否则很难走下去，就像她和林明昱。
像和林明昱在一起时的那种恋爱周清沅大概不会再有第二次，不是说那时候不好，相反，那很珍贵，只是当真正地为一段感情付出真心过，在分开的戒断期一个人偷偷流泪，只是因为见到对方心情就会变好，有时候把对方的情绪看的比自己的还重要…当真正地从这些事情里面走出来，人总会成长和坦然，这样的冲动和精力一辈子大概也就只有这么一次。
“陆先生对未来的另一半有什么期许吗？”周清沅问。
“周小姐是什么样，我未来的妻子就会是什么样，她可以仅仅只是做她自己就好。”
是一个无法挑出错处的回答。
周清沅了然挑了挑眉。
陆赫尧礼尚往来地问：“周小姐呢？喜欢什么样的男生类型？”
周清沅随意说道：“我吗？我喜欢愿意陪着我的。”
—
陆靳岩想起了方雅音对周清沅的态度。
他坐在黑色亮面的车子里，黑色西装，白色衬衫的打底，胸前领口敞开，露出里面雪白的肌肤，靠近锁骨处若隐若现一颗浅棕色的痣。
车子平稳地开往周家，他今天和周翰思有约见面，“华阳台”的项目正在推进，有些细节要和周翰思再对接一下。
窗外热风呼啸刮过——
傍晚的天是蓝调的，周家的选址也算幽静，再往前开已经越来越荒无人烟。
“何明。”
“陆总。”
“林家和方家有结婚请帖送来吗？”
“没有。”这是正常的，毕竟虽然按理说陆家地位尊贵，可是毕竟商业上没有关联，彼此又不认识，这份请帖即使是想送也没有理由送。
陆靳岩单手懒散撑头，似乎是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想办法，弄一份。”
何明：“……是。”
不管上司提的要求有多匪夷所思，作为助理他只能负责去完成。
“砰——”
车子乍响，蓦然停住。
何明稳了稳神色，放下搭在方向盘上的手，说道：“陆总，好像是车子故障了，您稍等，我下去看看。”
陆靳岩抬了抬眼皮，淡然地应道：“嗯。”
他按下车窗，看向外面的路道，感受着这会儿停下来后变得温和轻柔的风，一点一点地吹在脸上。
—
陆赫尧送周清沅回家，车子划过公路呼啸而过，平稳前进。
周清沅侧头，突然看见刚刚开过去的路边有个熟悉的面孔，对方还和她对视了，那样淡薄又冷静的眼神，周清沅相信自己不会认错。
“我刚刚，好像看见你弟了。”她脱口而出，那一刻没想那么多，说完才意识到哪里不妥，周清沅侧头去看开车的陆赫尧，只见从见面到刚刚都一直特别温柔的男人气压却在某一刻陡然变低，眉微蹙，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
“周小姐，我想有些事情是我没跟你提前说过，也因为你刚刚回国不太了解，所以我现在跟你解释一遍。”陆赫尧说道，“我没有弟弟，陆家只有我一个儿子，他是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不管多么用尽心机争权夺位，陆家的继承人也只有我一个，明白了吗？”
“……”周清沅讶然他情绪的波动，停顿了几秒后才轻声道，“明白了，抱歉。”
“没关系。”陆赫尧冷静了下来，慢慢地，又变回了刚刚咖啡店里那个矜贵自持的男人，耐心体贴的语气，“抱歉，刚刚吓到你了吧？”
“嗯……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讨厌他。”早听江律佳，周翰思说过他们两个不和，但周清沅这是第一次亲眼目睹，陆赫尧提到陆靳岩时的那个状态是恨不得整个人化作野兽把他给撕了。
陆赫尧冷笑了一声，有些轻蔑，他道：“如果现在有个女人带着孩子走进周家，说是你的弟弟，而她是你父亲养在外面的小三，你们原本和睦美满的家庭就这样被他们打乱的翻天覆地，我相信，周小姐彼时的恨意不会比我少。”
“……”虽然是很冒昧的比喻，不过周清沅承认他说的很对，“明白。”
—
周清沅脑海里不止一次地浮现出了傍晚和陆靳岩对视上的那一眼。
寂静的蓝调天空，他的眼睛却好像比身后的背景还要冷淡，就那样平静地看着她离开。
看样子，似乎是他车子坏了，不知道有没有解决好。
为什么要那样看她，周清沅越回想那个眼神越觉得心怀负罪感，他一定能看到驾驶座的人是谁，就算看不到，车子也一定能认出来，他俩关系如此剑拔弩张，如果将来有一天她真嫁给了陆赫尧，她该怎么和陆靳岩相处？
周清沅烦躁地给江律佳拨了个电话过去。
“江律佳，问你个问题。”
彼时江律佳穿着红色吊带裙正在普吉岛上的沙滩上悠闲地晒太阳。
墨镜遮住她的大半张脸，长卷发大波浪随意地披在身后，红唇明艳。
“什么问题？”
“陆赫尧真的很恨陆靳岩吗？”
“这还用问？”江律佳说，“这是全A城人尽皆知的事情，从陆靳岩十六岁被接回陆家以后，陆赫尧就恨他恨得要死，把陆伯澜和虞瑞宁感情破裂的事儿全都发泄在了他爸这个私生子身上，所以周清沅，听我一句劝，要是你和陆赫尧的婚事真确定定下来了，你最好还是和陆靳岩保持距离，这趟浑水能不沾就不沾。”
周清沅问：“那他妈妈呢，陆赫尧不去怪插足他父母婚姻的第三者，反而一直找陆靳岩的麻烦干什么，他也没得选啊。”
江律佳停顿了下，随后才放慢了语气说道：“因为…他妈已经去世了。”
周清沅感觉心跳似乎停了下。
她一愣，然后很久没说出话来。
江律佳说：“唉，其实这里面的事情我也不清楚，你要是想知道可以问赵栩，他和陆靳岩关系好，知道的肯定比我们多。”
周清沅看着房间天花板上的吊灯，仍然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她才道：“算了，没事。”
江律佳安静了一会儿，又随意问道：“你真要去参加林明昱的婚礼啊？”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
“何必啊周清沅，这么跟你说吧，这是鸿门宴，要是我去我就敢掀桌子，谁给我委屈我就要让对方看看谁会委屈。但你不一样，你不会反击，去那儿受到委屈也只会忍着。”
周清沅忍不住笑了一声，问她：“我怎么被你形容的那么废物？”
江律佳：“你不是废物，你是心软。”
周清沅：“抬头不见低头见，而且这事儿大家都没错。”
“得，你给我打住！周清沅，你别跟我讲这些有的没的，我只告诉你一件事，我在泰兰德玩，婚礼上我可去不了不能陪你啊。”
“没事儿，是你将情况说的太可怕了，不就是到那儿吃顿饭，送个礼，最多两小时就能结束了，没那么夸张。”
“行吧。”江律佳说，“反正，要是当天谁敢欺负你，你告诉我，等我回去了我把她嘴巴撕烂。”
周清沅严肃地说道：“江律佳，禁止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