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疆心(一)

    梵箭精准命中赵烷眉心,那一瞬间他体内仿佛响起了千万头野兽狰狞的呼啸声。

    它们像是要疯狂挣脱赵烷身体,从里面逃出来。

    可惜被他的身体牢牢束缚。

    金光闪过的瞬间,一切归于宁静。

    景熙看着地上那白发苍苍的人,一时沉默,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好像……要死了。

    赵烷动动自己形容枯槁的胳膊,伶仃抬起,原本合身的窄袖变得异常宽大,只这一会功夫便从手腕滑落,叠到了肩头。

    他伸直脖子,像只被洗刷干净待宰的鸭子,嘶哑地喊了声:“娘——”

    便直挺挺地倒下,命魂归西了。

    景熙怔了怔。

    殿下……

    赵烷没有娘,从他有记忆起便没有,他是独自一人在这深宫中长大的。最后贪恋的居然是那份从未拥有过的母亲的温暖。

    人啊……可悲。

    殿外的那群妖魔鬼怪突然都愣在原地一动不动了,祁夜依知道景熙已经将赵烷杀了。

    什么都顾不得,抬脚跑到殿中,只看见那人微微弯腰,拾起落在地上的佩剑。

    如玉的身段染着几分落寞,发丝浮光,随着她的动作而跃动。这人真是……光落在身上,也多了几分偏爱。

    景熙知道他来了,回首一笑。

    “祁夜依,我们走吧。”

    祁夜依笑笑:“好啊,小景说走,我们便走。”

    大殿外,一白衣人悄然而至,若是仔细看,他经过的地方,哪怕再晒,光照再盛,都会染上一层朦胧色彩。

    “景熙。”

    景熙看向来人,唤道:“国师。”

    他果然来了。

    玉霜碎颔首,淡漠的眉眼瞧不出任何情绪。

    “他们已经失去了灵魂。并非献祭于神明,而是被妖物所吃,无法投胎转世,消逝于天地间。”

    这意思就是救不了了。

    景熙抿唇,魂飞魄散么……

    哪怕是恶鬼界最凶最厉的鬼都能保住那一缕魂魄,可为什么这些什么都没做,只是平凡的,板正的,年轻的生命却要魂飞魄散。

    “是救不了吗?”凭国师的能力,救不了吗?

    玉霜碎沉默半晌,道:“偏移的历史总归要回到正途。”

    不救就不救!真是哪里狗屁的道理!

    景熙冷脸,抬脚便走。

    玉霜碎袖袍下的手微抬,颤了颤,复又放下,他凝望着眼前的一切,往日疏离的眼眸逐渐有了焦距,变得像人了。

    “失了神性便要死了吧。”

    玉霜碎冷漠地看他一眼。

    祁夜依饶有兴趣地说了这么一句,折扇一敞,快步去追景熙了,道:“哎呀,小景,别气了,脚步慢些,等等为师!”

    景熙脚步不停,背影瞧着气势汹汹的。

    “要不要我算算这个国家的未来?”祁夜依眨巴眼,不知是真会算,还是在随口胡诌。

    景熙看他一眼:“……不必了。”

    接近正午的光将二人的影子团在脚下,两个矮胖的小团子逐渐靠近。祁夜依靠到景熙身旁。

    “小景~你也不要太伤心了嘛,妖魔会蛊惑人心,那赵烷一个凡人能撑这么久,已经属于心性坚定了。他怕是也知道自己控制不住性情暴虐,便想将你寻回来,更不算蠢。自然,小景身为他人生路上的好老师,你的教导功不可没。”

    景熙道:“我知道。”

    她私心里认为,赵烷不是个愚蠢的人。只是邪气侵蚀,滋养恶念。

    他最开始或许只是有一点恶念,一点想法,只是随着妖魔的侵蚀,恶念被无限放大。

    从他自愿献祭那副满是龙气的躯壳时,就注定了他的末日。

    “好吧。”祁夜依耸耸鼻尖,“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景熙脚步不停,“这话不该我问你吗?”

    祁夜依眨巴眨巴眼,笑道:“为师觉得,我们去无疆谷看看?”

    无疆谷,万碧空……

    祁夜依接着道:“那无疆谷的老谷主欠了为师几分人情,我顺道去向他讨一味药。”

    景熙颔首,纵使无疆谷不开谷,她去附近看看有没有碧空的下落也好。

    只是她还有一事不明。这个阿若……诱她来长楚到底为何?

    拯救世界吗?

    若是她想,她的能力不会比景熙差。可为什么她会引她出手?

    景熙越想越解不开这个谜团,推云拨雾却发现后面是白茫茫一片。

    她依旧在被人推着走。

    “祁夜依,你变成女人我看看。”

    祁夜依:“……您没事吧?”

    景熙睨他一眼,颇有些心虚道:“没事。”

    她又接道:“就是有点遗憾……”

    祁夜依:“!”

    他赶紧抱住自己,双手环胸,往后退了一大步。

    “想都别想!”

    ……

    无疆谷外,一个名叫“枫沂城”的城镇出现了一道奇景。

    两个姑娘挽着手,走在大街上。

    一高一矮,一动一静。一个貌美英气,墨发高高束起,随着脚步而飘荡,端的是飒爽英姿;一个靥若春晓,绝世独立,可是这宽肩窄腰大长腿的身材,一看就是个男的啊!

    路人:看一眼,嘶一口,看一眼,指指点点,指指点点……

    祁夜依黑着脸,“看什么看,关你们屁事!再看挖了你们眼!”

    众人立刻夹着尾巴跑了。

    他转头,硬生生对着景熙扯出一个微笑。

    “小景,如何呢?”

    景熙实在没忍住,松手蹲在了成衣店门口,闷头笑得发颤。祁夜依登时满头黑线。

    景熙无声狂笑后,冷静地站起来,挑眉道:“嗯哼,好看。”一本正经的模样像是方才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既如此,我去脱下来!”说罢,他抬脚便要溜,却被景熙给扯住了,眨眨眼,“走了,依姐姐~”

    景熙瞧着他泛红的耳朵,在阳光下透出暖色的光晕,忍不得又起了坏心思,拉着他在街上逛了两圈才罢休。

    桃花静静地飘在他们身旁,迷茫的,沉默的,看他们嬉闹,她在透过他看谁?

    ……

    祁夜依终于换回了衣服,他穿着一身男款红衣,竟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景熙道:“我去找些悬崖瞧瞧,你去不去?”

    祁夜依轻笑:“悬崖?这儿到处是平原,无疆谷不开谷,你去哪儿找悬崖去?”

    景熙:“除却无疆谷内,就再没有悬崖了?”

    祁夜依颔首:“这一路御剑飞行走来,我可是一个都没看到。”

    景熙蹙眉,看起来必须要等到明年开春无疆谷开谷了。

    “我们先找个客栈住下。”

    几人来到一家客栈。

    “客官,不好意思,我们店住满了,您去别家吧。”

    又来到一家客栈:“客官,我们店小,一早便满了,就是柴房都没空处了。”

    又是接连几家客栈,景熙都沉默了。

    祁夜依问道:“你们这儿这么多客?又不是无疆谷开谷的日子,怎么都住满了?”

    那店家有些不好意思道:“客官,不瞒您说,虽说无疆谷开谷有固定时日,可人生病没有固定时日。我们这儿这两年来了个神医,免费治病救人,寻常疑难杂症都难不倒她,若难倒了,她还有关系,能请出无疆谷的医修来看。”她顿了顿,“据说她与谷主关系匪浅。”

    祁夜依笑道:“关系匪浅?怎么,是那谷主的私生子?”

    那店家擦着茶杯,不赞同说道:

    “怎么可能?我们谷主如此年轻,说是他亲妹妹、情妹妹都不为过。”

    无疆谷旁边的村镇民风淳朴,说出的话也糙白,祁夜依听得一怔,笑道:“你们谷主年轻?他那耄耋老头,比我还老上个一百年,他哪儿年轻了?”

    店家闻言,明白了,“客官,您口中的谷主说的是老谷主吧,他老人家两年前便已仙逝了,现在的谷主是我们以前的少谷主祝子璞。”

    “他死了?”祁夜依低头,眼中的无助、慌乱一闪而过,像是漂泊在海上的船看清了停泊之处,靠近了才发现是海市蜃楼。

    永远都是茫茫无际的蓝色海洋。

    “他……他也死了啊……”

    景熙递给祁夜依一壶酒。索性无疆谷常年客多,客栈也多,让他们捡了一间房,凑合着先挤挤。

    祁夜依接过酒。两人坐在大街上,依着柱子,坐在廊下。

    或许只有在熙熙攘攘的人潮里,才不会感到冷意。

    景熙看祁夜依这颓废样,斟酌片刻也没想出什么好说法,只是清汤寡水地问道:“你……没事吧?”

    祁夜依摇摇头,“没事,就是感觉以前的熟人,一个个都死了,都消失了,有点难受。”

    他笑笑,把玩着这小巧的酒壶:

    “你说,人死以后会去哪儿?”

    若是以往景熙不会回答他这没营养的问题,只会怼他一句:“那日鬼差来接鬼,他是在场的”。

    只是现在,景熙看着他的状态,道了句:“阴曹地府。”

    “哦。”祁夜依抬眼看向景熙,“若是坏事做多了呢?”

    景熙:“那得看到什么地步。”

    祁夜依:“天怒人怨。”

    景熙:“嗯。那便腐烂到回归天地,化作一捧土,一株花,一滴雨,总归有你的去处。”

    祁夜依盯着她,忽地笑了。

    “小景,为师觉得你是不是菩萨转世来渡化世人的。”

    景熙挑眉笑笑:“师父与我,一个活菩萨,一个小菩萨,不是吗?”

    祁夜依淡笑一声,随即被景熙攮了一下。

    “别闲着没事干自暴自弃了,和我去查查那个神医。”

    被迫振奋的祁夜依:“……”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皱眉道:“不对。”

    “什么不对?”站在他身旁的景熙抱剑问道。

    “那个祝子璞年纪也很大了,怎么就不能是他私生子了!”

    话音一落,街上路人频频转头看他。

    私生子?!

    景熙扶额,“闭嘴吧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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