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室内，香炉升起青烟。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慵懒地蜷在一个人的怀里，尾巴随着抚摸的动作轻轻摆动。

    “你交代的事我都办妥当了。”狐狸耳尖微颤，口吐人言时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那只抚弄它的手顿了顿，手指顺着脊背轻抚狐狸的脑袋。

    千琉与慕鹤在雅室并未久留，离开时便被一位眉眼含笑的侍女带回了厢房。

    廊间灯火幽微，千琉悄然侧目，只见慕鹤薄唇紧抿，素来温润的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郁色。她想了想，终究还是将涌到唇边的询问咽了回去。

    千琉回到厢房时，侍女端着托盘进来，轻手轻脚地摆上几碟精致的点心，又斟了一杯温热的茶。

    “姑娘可还有什么需要？”侍女微微欠身，嗓音柔和。

    千琉沉吟片刻，忽而抬眸：“我听说，万湘楼有个地方，专门买卖奇珍异宝？”

    侍女闻言，眼中浮现了然的笑意，回答道：“姑娘消息甚是灵通。这万湘楼表面是歌舞升平之地，实则地下藏着一座交易场，奇珍异宝、灵物法器，甚至，一些寻常人见不得的东西，都能在那儿寻到。”

    千琉眨了眨眼，心中已有计较。待侍女退下后，她略一思忖，便悄然起身，顺着侍女们的指引往地下行去。

    沿着石阶而下，空气渐渐变得幽凉，两侧墙壁嵌着莹莹发光的夜明珠。刚踏入地下交易场，喧嚣声便扑面而来——

    “千年灵芝，可续命延年，价高者得！”

    “西山玄铁锻造的匕首，削金断玉，哪位侠士有意。”

    千琉敏锐地察觉到周遭商户与伙计的不同寻常。

    那些看似寻常的面容下，隐约流转着妖气，但很快又散去，妖物最喜游历四方，自然能搜罗奇珍异宝，探听天下秘闻。

    吆喝声此起彼伏。千琉缓步穿行其间，目光掠过琳琅满目的奇物，心中却只想着慕鹤。

    他今日情绪低沉，虽未言明，但眉宇间的郁色却瞒不过她。

    他们一路同行，历经生死，而今慕鹤生辰将至，千琉想在此寻得一件合心意的生辰礼。

    正思索间，她忽被一处摊位吸引。摊主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面容枯瘦，却有一双精光内敛的眼睛。他面前的锦盒里，静静躺着一枚玉扣，玉石隐约可见灵光流转。

    “姑娘好眼力。”老者捋须一笑主动搭话。

    “此物名为千年青莲茎丝玉髓扣，生于灵气所化的千年寒潭，莲茎每百年生出一根金线纹，千年时茎内纤维会玉化成半透明的，散发清心香气，可抵御心魔入侵。”

    千琉伸手轻抚玉扣，触感温润，似有灵性。她抬眸问道：“此物如何交易？”

    老者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缓缓道：“此玉有灵，只认有缘人。姑娘若诚心想要，不妨以物换物。”

    千琉正欲继续询问，忽然似有所感地抬眸望去，一道熟悉的修身影自暗处缓步而来。

    竟是慕鹤。

    他怎么会在这里？

    千琉下意识往阴影处退了半步，将自己完全隐没在人群之中。

    只见慕鹤径直走向一处草药摊，与那商户低声交谈几句后，对方便取出一个绣着暗纹的锦囊递给他。少年神色如常地收下，转身离去。

    “姑娘，这玉扣...”老者的询问将她拉回现实。

    千琉压下心中的疑惑，看了一眼那枚温润的玉扣：“要的。”她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只晶莹剔透的琉璃瓶，瓶中清液荡漾。

    老者接过细看，面露迟疑。千琉解释道：“此乃云剑山绝顶闰年冬日的初融雪水，恰逢日月交辉之时凝结而成。”

    她轻点瓶身，“可遇不可求，一滴可润经脉，三滴可洗髓骨。对修行而言，怕是比寻常宝物更为合适稀有。”对于妖而言更是难见的机缘，这句话千琉并未说出口。

    她观察着面前之人的表情变化，老者闻言，眼中精光乍现，小心翼翼地捧紧了玉瓶。

    千琉将玉扣收走，却并未急着离去。

    她信步来到方才慕鹤驻足过的草药摊前，在木柜台上轻叩三声，放下几颗泛着莹润光泽的灵石。

    “这位姐姐。”她唇角噙着浅笑，“可否请教方才那位公子所购为何物？”

    掌柜是位眼角描着三道青纹的妩媚女子，见到灵石立即堆起笑容：“姑娘好眼力，那位买的可是稀罕物牵魄芝。”

    “牵魄芝？”千琉眉心微蹙，这名字她从未听闻。想要接着问，却见女掌柜突然敛了笑容，涂着丹蔻的玉指竖在唇前：“姑娘见谅，万湘楼的规矩。”

    她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特殊买卖不问来路，交易不究去向。”

    千琉会意，知道再问也是徒劳，转身离开，心中却已记下这牵魄芝的名字。

    千琉返回时，刻意放轻了脚步。经过慕鹤房门前，她连衣服摩擦的声响都敛得干干净净。房门在她身后无声合拢，连门轴都未曾发出半点呻吟。

    烛火在灯盏中轻轻跃动，千琉取出那枚玉扣，莹润的玉质在暖光下内里金线时隐时现。

    她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枚精巧的银铃，在铃身镌刻上避邪的符文，尾部蓝白相间的穗子如流水般垂落，每当银铃轻颤，便带来细碎的清响。

    她轻笑一声，很满意自己的设计。

    次日清晨，慕鹤已在楼下等候。他今日换了身靛青色劲装，发梢还带着水汽，显然刚沐浴过。见千琉下楼，他嘴角微扬：“师姐昨夜休息得可好？”昨日的情绪已然烟消云散。

    千琉打趣道：“还不错，万湘楼是个好地方，连做梦都是乐娘的琵琶声。”

    二人谈笑间乘船又渡回了城中。

    他们刚下船，街上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只见几个手持棍棒的百姓正围成一圈，中间是个皮肤泛青的孩童，那孩子被绑在了地上，嘴角流着黑色黏液，正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是尸人。

    “大白天也出现了！”

    “城里再也不安全了！”

    有百姓这样说道，恐慌在这其中扩散。

    千琉与慕鹤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一路上都充斥着百姓们的交谈声，有人恐慌的聚在一起流泪，有人提议继续加固房屋，他们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是夜，二人再次来到佛塔前。

    这次有了天机盘的指引，很快便来到了佛塔的内部。铜盘上的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某处。

    穿过几道斑驳的石门，他们来到一个全新的密室。千琉在这里看到了先前壁画的后续。

    神鹿救起溺水之人后，以角轻点其额，似在告诫他不可外传。那人伏地叩首，看似应允。

    转眼画面一转，却见他跪于王座前，手指远方山林，面露谄媚。

    随后是浩浩荡荡的人群，手持火把向密林深处进发。

    壁画在此中断。千琉目光落在溺水之人眼中，那里有个细微凸起。她如法炮制按下机关，脚下地砖应声移开，露出幽深洞口。

    “原来还有一层。”慕鹤拭去额间薄汗。天机盘指针突然金光大盛，直指地下。二人对视颔首，先后跃入洞中。

    洞底别有洞天。是一个巨大的炼丹房，中央丹炉轰鸣作响，炉火将整个空间映得通红。

    火光映照下，可见四壁布满血色符文，构成庞大阵法。抬眼看去，无数血丝自丹炉延伸，如蛛网般连接着悬挂在墙上的尸人。

    那些躯体被高高吊起，有些还在微微颤动。

    千琉蹙眉缓步走向炼丹炉，透过翻腾的烈焰向内望去，出乎意料的是，除了丹药以外，一枚莹润玉诀正悬浮其中，与她之前所得的五蕴劫玉碎片纹路如出一辙。

    “竟在此处。”她暗道，心中反而生出许多疑虑。

    那名叫释澈的白衣和尚费尽心机制造尸人，借用五蕴劫玉难道仅仅是为了复活方丈？

    若方丈真是他所害，又为何要大费周章将其复生？更何况他又是从何处得知了这种方法？

    思忖间，墙上传来细微呻吟。那些被血丝缠绕的尸人中，竟尚存意识清醒者，正痛苦地扭动着躯体。

    千琉犹豫了片刻，趁慕鹤专注研究墙上符咒之际，指诀暗掐。

    一块寻常青玉在障眼法掩护下悄无声息地置换了炉中玉诀。

    她将劫玉碎片藏好，又在替代的玉石中注入三成灵力，一时半会应该不会被人发现，血丝依旧泛着妖异红光，但已不再抽取生人精血，至少能暂缓这些可怜人的痛楚。

    就在千琉正欲唤慕鹤前往下一间密室时，身后骤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二人猛然回头，只见释澈立于暗处，素来平静的面容此刻阴沉如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显然未料到他们会闯入此地。

    “之前算你们命大，现在想走？可没那么容易了！”

    千琉顿感不妙，还未来得及反应，释澈已骤然出手！凌厉的掌风裹挟着劲气直逼而来，二人迅速后撤，却仍被他的攻势逼得连连后退。

    “师弟，看天机盘指示的位置!”千琉低喝一声，手中长剑寒光一闪，趁着交锋之际，剑锋精准斩向那些缠绕在尸人身上的血色丝线。

    嗤——血线断裂的瞬间，失去控制的尸人轰然坠地，而其中几个竟缓缓爬起，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

    千琉身形灵巧地游走于尸人之间，剑锋所过之处，越来越多的尸人挣脱束缚，摇摇晃晃地站起，张开嘴想要扑上去撕咬。

    她唇角微扬，脚步一错，引着这些复苏的尸人朝释澈的方向逼近，释澈一时被尸人限制行动无法靠近他们。

    “师姐，走！”慕鹤会意，调整天机盘的方向，趁乱一把扣住她的胳膊，二人借势纵身一跃，朝密室深处疾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