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姬不耐烦地甩了甩尾巴,在柜台上轻叩“老头,别磨蹭了,说好的东西赶紧拿出来。”
老者眯着眼嘿嘿一笑,神神秘秘地从锦盒中取出一支通体莹白的玉笛。笛身流转着温润的光泽,隐约可见细密的纹路。
“净舟笛......”胡姬喃喃道,狐耳不自觉地抖了抖。慕鹤的目光也被这支传说中的法器所吸引,眉头微蹙。
“怎么样?”胡姬回过神来,尾巴一甩,“开个价吧。”
老者搓了搓手,眼中精光闪烁:“老规矩,以物换物。”
“我这有瓶珍藏的凝魂丹。”胡姬正要掏出一个青瓷瓶,却被老者摆手打断。
“不成不成。”老者摇头晃脑,“上回有个剑修姑娘,用云剑山的雪水跟老朽换东西,那才叫稀罕。”
“云剑山的雪水?”慕鹤脸色一沉,声音陡然沉了下来。
“可不是嘛。”老者没注意到慕鹤骤变的脸色,自顾自从柜台下摸出个白玉小瓶。
“她换了什么?”慕鹤迫不及待的追问。
老者这才警觉地收起笑容,后退半步:“仙师见谅,万湘楼的规矩,买卖家的消息,概不外泄。”
语毕,胡姬蹙眉思索着还能拿出什么交换,却见慕鹤忽然从袖中取出一块锦帛,正是之前与千琉在佛塔地下发现的。
“这是?”胡姬狐耳微动,正欲询问,却见那老者猛地瞪大眼睛“这、这是佛塔珍宝图的最后一块残片!”
“什么珍宝图?”胡姬一头雾水,她虽知佛塔藏有秘宝,但这等隐秘图纸还是头回听说。
老者激动得胡子都在抖,小心翼翼接过锦帛“传说龙泉寺佛塔下埋藏着上古秘宝,而这图正是开启的关键!收集多年,就差这一块。”
他忽然压低声音,“若是集齐,不论是自用还是转手,都是天价啊!”
慕鹤神色冷淡:“若净舟笛无用,龙泉寺被尸人攻陷,这图也不过是张废帛。”
“有用!绝对有用!”老者忙不迭将净舟笛塞进慕鹤手中,满脸堆笑,“仙师不妨先试试这笛子?据说吹奏时需以灵力催动,音色清越者可驱邪祟。”他搓着手催促,“您快试试?”
慕鹤垂眸看向手中的玉笛,指尖触及冰凉的笛身时,隐约感受到其中流动的灵力。他缓缓将笛子抵在唇边。
一缕幽幽的笛音在空气中缓缓流淌,净舟笛周身泛起莹润的灵光,如水波般环绕着慕鹤。在这朦胧的光晕中,胡姬的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
她狐尾愉悦地晃动着“小仙师~有件事忘了告诉你呢。”声音甜得发腻,“这净舟笛呀,可是只有妖族才能吹响的哦~”
慕鹤的指尖微微一顿,笛音却未停。
胡姬得寸进尺地绕到他面前,眼中闪着恶作剧得逞的光芒“而且呀,第一个吹响它的人,就会成为它的主人呢~”
她故作体贴地眨眨眼,“我这么仗义,把这么好的表现机会让给你,等会儿在你那位好师姐面前可要好好演奏。”
“你觉得。”慕鹤突然停下笛声,冷冽的目光如刀锋般扫来,“是解决尸人重要,还是隐藏身份重要,这种选择,根本不需要犹豫。”
胡姬撇撇嘴,对这个反应毫不意外。“行啦行啦,知道你是正人君子。”语气忽然正经起来,“别耽搁了,他们那边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
“慕鹤是妖?”这个念头在千琉心头炸开,她试图从他身上找出蛛丝马迹,可平日里朝夕相处,她竟从未察觉分毫。
未及细想,慕鹤已纵身跃下屋檐,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千琉只觉身子一轻,转眼间已被带至高处。
千琉将满腹疑问生生压下。此刻实在不是追问的时机。
“师姐可曾受伤?”慕鹤声音里难得带着一丝紧绷,“是我来迟了。”
千琉面色如常,将所有情绪完美掩藏。她看向慕鹤手中的玉笛,不着痕迹地转开话题:“没事,你来得正好。这便是净舟笛?没想到竟能令尸人平静下来。”
慕鹤微微颔首,“只能暂时压制。”他望向下面的黑影,“要彻底解决,还是要看龙泉寺。”
话音未落,尸人群中央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颤。原本呆滞不动的方丈猛然睁开双眼,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他挣扎着支起身子,周身缠绕的黑气骤然暴涨,那些被净舟笛安抚的尸人再次躁动起来,浑浊的眼珠重新泛起凶光。
慕鹤眉头一蹙,清越的音波荡开:“你们先走!”他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去找释明汇合!"
胡姬的狐耳警觉地竖起,一把拽住千琉的手腕:"走!"两人身影如电,朝着龙泉寺方向疾驰而去。身后传来尸人重新集结的窸窣声,夹杂着慕鹤的笛音。
龙泉寺内
释明与释澈站在殿前,脚下是用朱砂绘就的法阵。见千琉二人飞奔而来,释明立即迎上前:“情况如何?”
“方丈又醒了!”胡姬气都来不及喘匀,“慕鹤在拖住尸群,但撑不了多久!”
释澈闻言脸色煞白,他踉跄着后退半步,喃喃道“师父果然还活着。”
远处突然传来轰鸣。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黑压压的尸潮如洪水般涌向山门,而冲在最前方的,正是浑身缠绕着黑雾的方丈。慕鹤的笛音已近乎嘶哑,那些音波化作实质的银白光刃,不断斩断试图扑向寺院的尸人,却始终无法突破方丈周身越来越浓重的怨气。
“准备度化!”释明一把扯下袈裟,露出内里绣满经文的素白僧衣。他咬破指尖,鲜血滴入法阵中央的铜钵,整个阵法顿时亮起刺目的金光。
就在此刻,方丈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他腐烂的面容扭曲着,竟露出几分清明:释澈如遭雷击。他颤抖着望向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记忆中总是慈眉善目的师父,如今半边身子都已露出森森白骨。
业障化作的黑雾正从他七窍中疯狂涌出,可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竟还残存着最后一缕执念。
“师父......”释澈扑通跪倒在地,多年来自责与悔恨如决堤洪水,
原来二十年前,松泉为镇压尸祸重伤垂死。年轻的释澈为救师兄,擅自篡改了度化经文,导致本该消散的怨气反噬方丈。当夜参与仪式的僧人全部尸变,唯有外出采药的释澈逃过一劫。这些年来,他守着变成尸人的师父师兄,日日承受着业火焚心之痛。
方丈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黑雾中传出无数冤魂的哭嚎。释明见状大急:“他要彻底堕化了!”说着就要启动法阵。
“等等!”释澈突然抓住释明的手腕。他脸上泪血交织,却露出解脱般的微笑:“让我来。”
未等众人阻拦,释澈已纵身跃入尸潮。沾染鲜血的经文无风自动,每一个字都亮起耀眼的金芒。方丈周身的黑雾如遇烈阳,发出嗤嗤的灼烧声。
“师父”释澈紧紧抱住不断挣扎的方丈,任凭那些黑雾腐蚀自己的皮肉。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耀眼的金光吞没了整个寺院。千琉下意识抬手遮挡,却见无数光点从爆炸中心升起——那是被超度的亡魂,正化作点点萤火消散于夜空。
当最后一缕黑雾散去时,原地只余下一件残破的袈裟。慕鹤的笛声不知何时已停,尸人们如割倒的麦子般成片倒下,渐渐化作尘埃。
黎明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释明跪坐在废墟中央,手中捧着释澈留下的菩提念珠。千琉忽然发现,那些沾染血迹的佛珠上。
胡姬的狐尾轻轻扫过地面,卷起一片焦黑的经页。慕鹤沉默地收起净舟笛,笛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细小的裂痕。
山风拂过,带来远处松涛的呜咽。这场延续二十年的因果,终于在此刻,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