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南洲回到房间,把凳子上的书包随手扔在地上,整个人陷进电竞椅里。
他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十几条消息弹了出来。
最上面是祝砚礼的未读消息:
[礼:南洲,你爹今天带个女的逛商场,被我舅撞见了]
[礼:听说那女的还有个女儿?]
[礼:什么情况???]
陆南洲盯着那几条消息看了几秒,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几下:
[LNZ:知道]
[LNZ:那女的女儿已经住家里来了]
消息刚发出去,祝砚礼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陆南洲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犹豫了两秒,还是接了。
“卧槽,南洲!”
祝砚礼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背景音嘈杂,像是在某个游戏厅。
“你爸真把人闺女接家里去了?”
“嗯。”
陆南洲转着椅子,目光落在书桌上的笔记上。
“那女的谁啊?长得怎么样?”
“涔洁。”
陆南洲声音冷淡。
“她女儿你见过。”
“我见过?”
“游戏厅那天。”
陆南洲停下转椅。
“穿白T恤,蹲在角落玩春丽,死了三十七次的那个。”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爆发出一声“卧槽”。
“就那个你给了游戏币的妹子?”
祝砚礼的声音拔高了八度。
“牛逼啊陆南洲,这什么缘分!”
陆南洲没接话。
他起身走到窗前,夜色中的庭院亮着几盏地灯,像散落的星子。
“她怎么样?好相处吗?”
祝砚礼八卦地问。
“挑食。吃得少,还顶嘴。”
“......啊?”
“不像妹妹。”
陆南洲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烦躁。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祝砚礼才传出声音,小心翼翼地。
“陆南洲,你想干嘛?”
“推荐个粥店。”
陆南洲直截了当。
“要难的。”
“......你不会是要给那妹子买吧?”
“嗯。”
祝砚礼倒吸一口凉气。
“你不恨她?她妈可是——”
“推不推?”
陆南洲打断他。
电话那头传来祝砚礼无奈的叹气声,接着是翻找东西的声响。
“粥记吧,他家的皮蛋瘦肉粥绝了,不加葱的版本特别香。”
虽说陆南洲说的是难吃的,明眼人都听得出来,祝砚礼绝不可能真的推个难吃的。
陆南洲打开外卖软件,输入店名。
“谢了。”
“陆南洲,你真的不恨她?”
祝砚礼的声音突然认真起来。
陆南洲的手指停在屏幕上。
他想起暴雨天的游戏厅,许湘意蜷在角落的样子,像只被淋湿的流浪猫;
想起她第一天到家里时,死死攥着书包带的手指关节都泛了白;
想起今天在后山,她躲在香樟树后,只露出半张苍白的脸。
她应该也是害怕的。
“挂了。”
陆南洲最终没有回答,直接按掉了电话。
外卖比预计的来得快。
陆南洲轻手轻脚地下楼,从外卖员手里接过袋子。
粥还冒着热气,透过塑料袋能闻到淡淡的米香。
他看了一眼备注栏——“不加葱”三个字格外醒目。
上楼时,他刻意放轻了脚步。
许湘意的房门底下透出一线光亮,她应该还没睡。
陆南洲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最终没有敲门,只是把外卖袋轻轻放在地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外卖单的小票,对折后从门缝塞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迅速转身下楼,像是逃离犯罪现场一样。
厨房的灯亮着,阿姨已经回去了。
陆南洲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仰头灌了大半瓶。
冰凉的水顺着喉咙滑下,却浇不灭胸口那股莫名的躁意。
没过多久,他听到了极轻的脚步声。
许湘意站在楼梯拐角,穿着宽松的睡衣,头发有些乱,手里拿着那张外卖单。
陆南洲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背对着她。
许湘意也没有说话,这一刻,空气仿佛凝固了。
最终,许湘意转身回了房间,关门的声音几不可闻。
陆南洲重新回到房间,发现手机又亮了起来。
这次是祝砚礼发来的图片消息,一张游戏截图。
《街头霸王》的对战画面,春丽被隆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礼:陆南,你当时为什么给那妹子春丽币啊?]
[礼:这角色菜得要死]
陆南洲盯着屏幕,眼前浮现出那天的场景。
暴雨如注的游戏厅,许湘意缩在角落的机台前,手指笨拙地按着按键,屏幕上的春丽一次次倒下。
她的头发还在滴水,T恤湿了一大片,却固执地投进最后一枚硬币。
脸上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或许,她也想拼一拼最后的机会吧。
[LNZ:因为她像春丽]
[礼:???]
[礼:哪里像?]
陆南洲没有回复。
像哪里呢?
大概是那种明明已经狼狈不堪,却还要强撑着继续的倔强。
许湘意坐在床边,手里捧着那碗粥。
温度刚好,不烫不凉。
皮蛋和瘦肉的香气混合着米粥的醇厚,让她原本没什么食欲的胃突然苏醒过来。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目光落在那张外卖单上。
订单时间是晚上19:23,就在她放下筷子上楼的时候。
备注栏除了“不加葱”,还有一个笑脸符号。
许湘意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个笑脸,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她想起陆南洲在饭桌上嘲讽她挑食的样子,想起他说“别让人以为陆家破产了”时的刻薄语气,想起他站在厨房喝水的背影——那么生人勿近,却又在深夜给她点了不加葱的粥。
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
许湘意把空碗放到一边。
她突然想起阮思妍今天说的话,
“陆南洲在学校可出名了,高冷学霸,追他的女生能排到校门口,但他一个都不搭理。”
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关心她吃不吃葱?
凌晨两点,陆南洲还坐在书桌前。
解剖学的笔记摊开在面前,但他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外卖软件的界面——“粥记”的收藏标志已经点亮。
他起身走到窗前,夜色深沉,只有几颗星星零星地挂着。
陆南洲想起祝砚礼的问题。
“你不恨她?”
他应该恨的。
涔洁的出现彻底粉碎了他父母之间最后一点体面。
父亲带着那个女人登堂入室,母亲干脆搬去了国外。
这个家支离破碎,而许湘意就是那个闯入者。
可是——
陆南洲想起她今天在后山听到他那句话时瞬间苍白的脸色。
春丽。
她也没得选。
就像游戏厅那天,她只能蜷缩在角落,一遍遍用不熟练的角色挑战不可能通关的关卡。
Player 2。
永远的第二玩家,永远的外来者。
陆南洲关上窗,拉上窗帘。
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祝砚礼发来的新消息。
[礼:洲哥,下周校篮球赛,你来吗?]
陆南洲看了一眼,回复:
[LNZ: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