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吃饭的地方位于一个大的住宅区的临街铺面。门口的招牌其貌不扬,拉门也是关上的,只在门口挂了一个小小的木牌写了“营业中”。若是没人提醒,翟曼曼根本没发现这里竟然是一家日料店。
“欢迎光临!”进门就是热情的问候,她吓得差点转身就跑。还是双鑫知道她社恐,走在后面挡住了她跑路的机会。
他往前一步压低声音,“我们是来吃饭的,你跑什么?”
那么,她现在应该怎么办?正常吃饭的流程应该是找个桌子坐下然后扫码点单各吃各的最后结账走人对吧?
“请随意入座。”服务员说完又回到柜台干活去了。
店里没有太多人,可能是他们来的比较早,只有最中间的位置坐了两桌。她迅速走向靠窗的角落,赶紧坐下等着点餐。桌上已经摆放了碗筷和茶壶,看来服务员不用再跑一趟了。
她脱了外套放在靠外的位置,自己往窗边挪了一个身位。
菜单打开琳琅满目,翟曼曼只想吃肉。烧肉来三份,寿司认识不认识的拣好看的来两份这样主食也有了,刺身不要,她不吃生的;开胃小菜看起来挺辣的,点个拼盘吧;再来一碗汤,俗话说“饭前一口汤,肠胃不受伤”,她忘了是从哪里听来的,大概是电视剧里吧。剧名都忘了,这句话倒是记得牢。
双鑫只添了一份蔬菜沙拉,就结束了。看来老板对她点的菜还挺满意,翟曼曼暗喜。
日料店上菜快,大碟子小碟子摆了满满一桌。她是真的饿了,先吃了两个寿司垫垫。等到油脂丰富的牛肉上桌,她简直要乐开花,食肉动物的本性藏不住了。
然后那份热情在看到服务员拿起桌上的铁夹子开始烤肉时瞬间熄灭。也不知道是不是店里规定一切都不让顾客动手,服务员全程代劳烤肉,在等肉烤熟的间隙不停跟他俩搭话。比如问他们是不是第一次来,有没有什么忌口,顺带介绍了好几种烤肉的吃法,什么部位要蘸盐吃,什么部位要蘸梅子吃,什么部位要和洋葱丝吃。
翟曼曼感觉自己像个机器人,服务员烤什么,她就低头吃什么,这顿饭已经味同嚼蜡。等肉吃完,服务员礼貌地弯腰点头暂时离开。她总算能舒一口气,还不如吃自助餐呢,起码能安静一点。
双鑫怕她没吃饱,提议再加两份肉。翟曼曼赶紧抓住他加菜的手,她可不想再被人盯着吃饭了。
“是嫌服务员烤太慢了吗?我看你吃得挺快。”双鑫拿起桌上的大麦茶,喝水掩饰。
“那你来烤。”吃肉不尽兴,不如不吃肉,翟曼曼心情更糟了。
双鑫倒也没说话,下单加了两份肉一份小菜。等到服务员又准备拿起夹子干活,他直接开口,“我想自己烤。”
服务员巴不得减少自己的工作量,开心地把夹子递给了他,接着去了另外一桌继续热情服务。
没了外人的视线,翟曼曼可算能放松一会儿。新加的小菜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她尝了一口,□□弹弹挺有嚼劲,像是海鲜。
双鑫见她盯着那盘小菜,解释道:“这是味付墨鱼仔,墨鱼仔就是未成年的墨鱼。”
原来是墨鱼儿童型。墨鱼炖排骨汤,她可是从小喝到大,炖汤的墨鱼有点像鱿鱼丝,没想到新鲜的口感吃起来竟然完全不同。这东西自己做也难,既然遇到可得多吃两口。翟曼曼吃完了小菜,双鑫那边的肉也烤好了。
炭炉让周围升温,熏得脸都发烫了。她觉得有些闷热难耐,干脆把外套脱掉,挠挠脖子继续吃肉。现在还没到夏天,蚊子就出来了吗?翟曼曼感觉脸上痒痒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双鑫见她一直挠抓,感觉不对劲。
“你怎么了?”
翟曼曼痒得受不了,连筷子都放下,“脸上痒,好像还有一点热。”
“你的脸……”
“我的脸怎么了?”翟曼曼从帆布袋里掏出小镜子。她向来社恐,有时怕遇到比如头上沾了树叶、裙边卷进打底裤里、袜子破了洞、牙齿上有菜叶这些自己一时察觉不了的突发情况被路人指指点点,所以她一直随身带着镜子按时检查。
这一看,她可吓一跳。两边脸颊生出密密麻麻的红疹,看起来肿成一片,而且奇痒无比。她挠痒的手没停,这下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呼吸都变得急促。她伸手想要抓住什么,视野一片模糊,镜子掉在地上。
“赶紧去医院!”双鑫不容分说,结了账就拉起翟曼曼往外跑。
可翟曼曼哪还有力气跑,双脚像是踩在棉花上摇摇晃晃的,她连强撑身子站立都困难。脑子已经宕机,什么都想不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四肢瘫软就要往地上倒。
双鑫看她越来越难受,也顾不上店里其他食客的目光,直接把她打横一把抱起,跑向停车位迅速开往医院。
人着急的时候,是关注不到周围环境的。
直到把翟曼曼送进急救室,看着医生和护士忙着救人,双鑫这才坐在急救室外的长椅上,按住自己发抖的手。
电视里演的急救室,上一秒人送进去,下一秒就有了结果。可是双鑫在门口等了半个小时,看着护士给翟曼曼抽血、量血压、上仪器,操作是一个接一个,但是人一直没出来。他不知道,明明只是想请她吃顿饭,怎么把人吃进医院?难道是自己出差的这些日子,翟曼曼熬夜太多累出病来了?双鑫以前从来不过问翟曼曼的事,只想着每天能吃到她送来的饭菜,回家看到她给自己留的灯,衣柜里有洗干净的衣服,让他的家有个家样,这就够了。不然是家务太多的原因?他仔细回想以前一个人住的时候,家务也是令人头疼的问题。
就在他反思时,忙活一下午的护士终于来通知他,可以进去了。
急救室里六张床位都有人,原本应该是安静的地方此时吵闹堪比菜市场。有个年纪大的老太太表情痛苦在呻吟,看着进气多出气少,旁边的中年男人一身血污,手部被纱布包着,估计是受了重伤,护士还在联系家属。
翟曼曼躺在最里面,已经醒了。
“医生,她得的什么病?能不能救活?需要动手术吗?”双鑫太紧张,已经在做最坏的打算。不知道银行里的钱够不够,不行的话就把股票清仓。
医生拿起检查结果,用笔圈出重点,尽量选择双鑫能听得懂的话解释,“根据检查结果来看,她是过敏。我们已经做了急救治疗,目前病人生命体征稳定,再观察两天应该能出院,你先去办住院手续吧。”
“怎么会过敏?”双鑫眉头皱起。
医生看他一脸不解,进一步解释道:“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过敏原也不尽相同,我们常见的有牛奶、芒果、花生,也有人的过敏原很特别,比如大米、橡胶之类。轻度过敏吃抗过敏药能缓解,重度过敏会引起休克,必须送到医院。幸好你送的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她今天有没有吃以前从没吃过的东西?如果想不起来,最好做个过敏原检查,以免下次又遇到。”
“医生,2床的家属联系上了。”护士终于打通了电话,举着手机向医生示意,医生接过手机,又去介绍对方家属的情况了。
双鑫道谢后,走到病床前,去看翟曼曼。
她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胸口跟随呼吸上下起伏,虚弱的样子让双鑫忍不住伸出食指一探鼻息。
双鑫没说话,确认翟曼曼还活着,就离开了。
听到关门声,翟曼曼这才缓过劲来。本以为老板会骂她一顿,没想到老板竟然一言不发就走了,看来他真的很生气。这也不怪他,谁能吃顿饭把自己给吃进医院啊?
医生说她还得住两天,那她是算休病假吗?明天双鑫要上班了,她干不了活,老板会不会扣她工资?对了,她还得联系颜灵,电动牙刷的推广赶不上截止日期,商务合作估计要泡汤了。
护士把她送到内科病房里,三人间只住了她一个。
天已经黑了,也不知道双鑫出去多久,从胃里传来了些微痛感,翟曼曼有些饿。
房门打开,她吓了一跳,看到是双鑫进来,有些紧张。
双鑫把袋子里的一次性饭盒放在床头柜上,坐在床边看向她,“我办好了手续,给你买了晚饭,现在我要回去给你带几件换洗衣服来,你自己能吃吗?”
翟曼曼不想麻烦他,强撑着点头。
“那你好好休息,有事按呼叫铃,我先走了。”
病房里静悄悄的,显得走廊里来来往往的更热闹了。是谁家的小孩在吵着要吃糖呢?尖叫声都传到她的耳朵里。又是谁家的男人在哭,抽抽搭搭的还不想让人听见。
她坐起身,打开饭盒,里面是一碗鲜肉馄饨。她撕开筷子,夹起一个放进嘴里,温温的正好。翟曼曼真的很饿,一碗馄饨吃得很快。手机响起,是妈妈的专属铃声。
今天是周日。她在外上班,妈妈不放心,约定每周日的晚上都要打个电话报平安,一般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确认人还活着。
她不着急接,先借着屏幕反光看看自己的脸上是否能糊弄过去,把头发抓了几下,才按下通话键。
“喂,妈妈。”
“曼曼啊,吃饭了没?”屏幕里是熟悉的脸,妈妈每次的开场白都是这个。
“嗯嗯,刚刚吃完。”为了让妈妈放心,翟曼曼还特地擦了嘴。
翟妈妈有些近视,她眯着眼睛看向她的身后,“你这个背景墙……怎么看起来像是医院?”
糟糕,她忘了把背景调到模糊,“哦,是我领导生病了,我来看望他,等下就回家了。”
“那你记得回去要好好洗手,医院的细菌可多了。还有按时吃饭,别总熬夜,身体最重要。”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最近工作怎么样?不然你回来考个学校当美术老师吧,我还是觉得进编制最好,你同学不就在一小当语文老师吗?前几天我在街上遇到她妈妈,已经在相亲了。”
翟曼曼不爱听这些,她知道妈妈是为自己好。但是当老师也不是进保险箱,一辈子能安枕无忧吧?让她面对那么多学生讲课,她怎么开得了口?
就她这种回答问题都要先打四五遍腹稿的性子,课堂上的临场反应分能扣光。
也因为这样,那几十次面试她都瞒着家里,只是一直说工作不好找,急不来。后来她进了双家,也只是稍微美化,说自己找到工作给人做助理,包吃包住,其他的一句都不肯再说。
“曼曼,你找对象了吗?”
“没有呢。”
翟妈妈也没多问,简单聊了两句就挂断了。
她还不敢告诉妈妈工作的事,只是翟妈妈看到女儿确实每个月有工资饿不死,也就随她去了,心想再过两年让她多接触点世间险恶,孩子说不定就主动吵着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