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罗局今天也忙，忙着吵架，忙着协调。
执行人员额定数为五人，这是央科分析出的最稳定的人数。两天后就是第二次任务选定时间，剩下的名额谁来补都没定下。
上面的意思是由军部来出，可军部的人目前油盐不进，她也没办法。他们送进来的两名三甲现在还在隔离区，情况非常不稳定。仅存的一名又脑域受损，需要休息。
都是辛苦培养出来的精英，养的最水亮的崽，一下损失这么大，人家疼。
只是发发脾气，已经算好的了。
整件事又不能明着拿出去说，现在那滑不溜秋的未知信号还算可控，可未来呢？要是放任它像之前那样满星域随便连人，废一个换一个，很快就会引起恐慌的。三甲的精神力在没受过严格训练的情况下都很容易脑损伤，更别提其他了。
受害者们只是普普通通的睡一觉，就再也醒不来了，这算什么？
现在只是景安七区，可那里的情况已经不太好了，军部出人将七区的居民全都置换了出来，就是为了稳住那个活物一样的玩意。
太被动了，被动到让人窝火。
自星盟成立以来，他们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举起枪，却不知道枪口该对准哪，怎么开。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各方努力下姑且算是稳定下来的局势，很有可能会再度恶化。
他们的时间很紧迫。
非常紧迫。
罗局揉了揉眉心，“苏临呢，他情况怎么样？”
“您问他的联络人啊，这我怎么知道，不然问太乙？”胡睿嘉想了想，肯定道，“您的权限高，问太乙。”
“哦……”罗局长斜他一眼，“点我呢，长能耐了？”
“嘿嘿嘿，”胡睿嘉笑了笑，接着正色，“我都和她说了，看她的样子应该有自己的章程。”
罗局听后，沉默一会儿，叹了口气。
沐鱼是他们特调局的王牌之一，能文能武，没有明显的短板，重要的是，意志足够坚定。
苏临在五军的过往履历非常不错，底线很稳，虽然加入特调局的时间并不长，也是罗局非常看好的一位新人。
都很值得信任。
“只能先指望他们了。”
罗局想了想——二次任务的补充人选目前应该不用急。
央科那边新递了申请，具体内容她还不清楚，应该是和信号源的解析有关。从她打听来的消息分析看，估计是想利用二次任务期间未成功连接的那一部分活跃信号搞点什么动作。
如果申请通过，估计还需要总控这边配合行动。
罗局再次揉了揉眉心，“你去休息一会儿吧，换个班，过两天还有的忙。”
胡睿嘉一下子站起来，揉了揉脸，跳了两下，“就等您这句话呢，这天天的，可累死我了，我得睡个大的！”
罗局失笑，挥挥手，“赶紧滚。”
“得令。”
胡睿嘉麻溜滚了。
罗局看着房门闭合，过了一会儿，再次点开通讯。
她清了清嗓子，酝酿了一下情绪，在通讯接通的瞬间开口，“……我已经和他们提了意见，七区那边暂时不行，但先批特殊任务执行人员的权限应该能提上来。”
“对……目前不着急补人……”
——————
全封闭区域的墙体材质十分特殊，叫什么……记忆什么什么变形……
嗯……是变形还是变态来着？
科研界的变态和普通人世界的变态完全是两个概念。沐鱼知道，了解，但还是有点难习惯。
是每次在某个专业性质极高的文件上看见这两个字都会倍感微妙的程度。
此时的沐鱼正站在变态……算了，还是叫变形吧，她正站在变形中的门旁边等待。
没等多久。
沈女士的身影出现在洞开的门后，沐鱼观察了一下——看起来状态比昨天好一点。
挺好的，应该有在努力康复。
在对方沉默的盯视下，沐鱼微笑，开口邀请道，“我们打算吃饭，咱们先批次三个人还没一块儿吃过饭呢，聚一聚，”她说，“一起吧沈女士。”
说完，她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回过身原地等待。见沈女士半天不动，开口催促，“请不要害羞，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把和我们一起吃饭也看做一次任务，”她停了停，补了一句，“一次培养与队友之间默契的任务。”
大概是这句话打动了她，沈女士终于动了。
……
苏临自从学会用料理机——是的他之前真的不会用料理机，好神奇一人——就对做饭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每顿吃的从来不重样，还包揽了沐鱼那一份的制作权。
玩的特别快乐，非常好满足。
——在家的时候有智能管家，在部队的时候吃食堂，自己一个人住的时候吃外卖。
好吧，听起来苏临的日常里的确没有名为料理机的日常生活用具的存在感，虽然他天天都在吃。
他今天整了一桌子的菜，华夏料理居多，为了照顾在场两位女士的偏好还弄了许多的甜品。
——苏临的印象里女孩子都很爱吃甜品。
沐鱼走到餐桌边，凑近一盘黑乎乎的东西仔细看了看。
以她对食物的广泛摄取经验来讲，都没看出来这东西是个啥。
闻起来倒是有点甜甜的，甜甜的苦味。
“是巧克力，我加了巧克力！”苏临一手端一个盘子从厨房走出来，他关闭了保姆机器人运送的功能——那是他们这里的保姆机器人所拥有的唯一的功能——亲力亲为的做起了服务生的工作，“还有一点咖啡，以及龟苓膏，用高温融合再冷冻定型……”
沐鱼跟着他的话语试图理解他的自创菜谱，失败，于是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那盘黑漆漆，“……然后你就弄出了这？”
“卖相一般，但味道其实还不错，”苏临对料理的热情还保持在最高的水准，“我已经尝过了，放心吃。”
在这一点上他还是靠谱的。
大概。
沐鱼点了点头，对他表达了自己的谢意，然后果断无视了那盘黑漆漆，选了个远离黑漆漆的位置落座。
桌子边一共五张椅子，沐鱼和苏临各自都已经坐下，他俩中间隔了一张椅子。跟随沐鱼过来的沈女士目光在椅子间徘徊许久，最终选择移动一下间距，和他们组成三角形。
三角形好啊，三角形稳定。
没有过多的客气交流环节让沈女士内心悄悄松了口气，她的视线在那盘创新甜点上停顿了一会儿，最终选择伸手为自己的盘子里分了一点。
这是一个很明显的接纳信号，或者可以说融入？
暗中观察中的苏临悄悄松了口气。
沐鱼：……
沐鱼也想松口气，但她松不了。
秉持着对新队友的人道主义关怀精神，沐鱼开口询问，“沈女士，你现在能吃甜吗？巧克力制品和咖啡里都含有一定的刺激中枢神经的成分，你能吃吗？”
“沈雁宁。”
沈雁宁说话的声音依旧显得有些虚弱，听到沐鱼的提示，她犹豫的看向自己的盘子。
“太乙？她能吃吗？”
太乙的回答依旧很迅速。
——“不建议食用。”
苏临：……
他起身将自己的空盘换了过去，“抱歉抱歉，是我的疏忽。”
等坐下身，见这位病号女士并没有表现出生气的样子，才开口，“我是苏临。”
“沐鱼。”
沐鱼跟着做了自我介绍。
气氛不是很热络，但没什么，餐桌上也不需要聊天。
苏临的胃口很大，满桌的菜有三分之二进了他的肚子。沐鱼与沈雁宁瓜分剩下的三分之一，还没分完。
苏临坐在椅子上拍了拍自己满足的胃，等了一会儿，问沐鱼，“现在看吗？”
“看吧。”
沐鱼看了眼沈雁宁，对方很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眼，原本打算起身告辞的动作一停，又若无其事的坐了下来。
沐鱼说，“你接着吃，不用在意我们。”
她与苏临凑到了一处，拿出明显做过特殊改装的新终端，点开了胡睿嘉发给他的影像文件。
“哦对了，可以麻烦你回避一下视线吗？”
沐鱼很自然的问了一句。
沈雁宁拿着筷子的手微微紧了紧，她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应声道，“好。”
太乙的声音已经响起。
——“警告，在场人员权限匹配失败，存在信息泄露风险，请立刻终止行为。”
沈雁宁盯着自己没什么内容物的盘子，没有动，也没有反应。
沐鱼点了暂停，说道，“嗯？我记得我的联络人说已经拿到了许可？”
——“特调员沐鱼权限匹配成功。”
苏临说，“我应该也有许可吧。”
——“特调员苏临权限匹配成功。”
沐鱼点点头，重新点了播放。
——“警告，在场人员权限匹配失败，存在信息泄露风险，请立刻终止行为。”
沐鱼再次点了暂停，神情带了点不耐烦，“在看的两个人都有许可，还有什么问题吗？”
——“特调员沈雁宁不具备信息获取权限。”
“她没有看，她在吃饭。”
太乙调整了自己的表达。
——“特调员沈雁宁不具备音频信息获取权限。”
“她也没有听，”沐鱼看向沈雁宁，问道，“你在听吗？”
沈雁宁毫无反应，甚至给自己夹了一块子菜。
沐鱼等了一会儿，开口，“看，她没有听。”
“还有问题吗？”沐鱼说道，“太乙同志，请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你知道的，我们需要充足的休息，养精蓄锐，对吗？”
——“已录入您的需求。”
——“诚挚建议二位特调员回房观看，或特调员沈雁宁主动回避。”
苏临伸了个懒腰，“我拒绝，我们需要商讨，而她需要充足的营养摄入，她还是病患。”
沐鱼跟上，“你不能限制我们有限的自由，这是很令人沮丧的行为。”
太乙沉默了一会儿。
这位人工智能是特调局专用智能，苏临暂且不论，沐鱼已经和它相伴了四年，算是很了解。太乙虽然表面看起来很教条，但其实很好钻漏洞，或者说，很好哄。
只要找对方法。
——“已录入二位的需求。”
——“由于二位的需求存在一定的信息安全风险，作为保障，我已将本次对话记录留档并加急上传至总控，还请理解。”
“感谢你，太乙同志，”沐鱼第二次点开播放，“请相信我们的专业水准，不会有问题的，我保证，”她说着话，看的却是沈雁宁的方向，“对吗？”
这个对吗问的有点突兀，但不重要。
太乙的回复依旧很公式化，很官方。
——“不用客气。”
沈雁宁机械的咀嚼着嘴里的菜叶，她知道沐鱼那句对吗是在问她，但她不能回答，现在的她只能是个看不见听不到的干饭人。
已经给别人添了很大麻烦了——她想——不可以再任性。
随着影像的播放，三人的注意力逐渐集中在影像内容上。
里面应该是先批五人当中至今不见踪影的两位卤蛋中的一位，他被关在一间空到什么都没有的房内，垂着头，背靠着墙角站立，一动不动。
苏临正经危坐，神色很认真的在看。
沐鱼稍微调大了一点音量。
有人在说话。
【……想……滚……】
【为何？将你的身体交付予我，我自会带你离开这里】
一副身体，两种不同的语气。
沐鱼和苏临对视一眼，他们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之前沈雁宁说的——入侵。
【……放……】
【他们如此待你，你何故还要坚持？】
【他们已经放弃你了，如今的你，不过是他人板上砧肉，笼中困雀】
【……滚！】
……
听起来好激烈的样子。
沐鱼伸手将那垂头站立的人像放大。那人身上并没有什么外伤，但身体发生了一些的变化——他的耳朵变尖了。
站立不动的人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一会儿一脸无奈，一会儿又抽搐着狰狞。
【啪！】
影像内忽然传出一声响亮的耳光声，紧接着就是一句字正腔圆的【草！糟心玩意儿莫挨老子！】
沐鱼：……哟。
还是个暴躁老哥。
中气十足的，这是抢回控制权了？
【特零二，是你么？】
影像内传出另一个人声，应该是离录制设备很近，过近的距离导致收音效果暴增，突然加大的音量炸的正全神贯注的沐鱼和苏临都是一愣。
回过神，沐鱼赶忙伸手将音量又调小了些。
【……是。】
原本站立不动的人在毫不留情的给了自己一耳光后，似乎恢复了正常，至少不再疯狂变脸了。他似乎很累，顺着墙面坐到了地上，脸色很难看。
影像内安静了一段时间，沐鱼猜测是研究人员正在比对数据。
过了一会儿。
【这次的时间减少了十七秒】
新加入的画外音语气很冷淡。
沐鱼看到那房间的墙壁分割重组，一台医疗舱从墙壁里挤了出来。这样的流程大概已经进行过许多次了，被称为特零二的卤蛋自觉的站起来，把自己弄进了医疗舱。
【感谢你的配合，你可以休息一会儿，两小时后继续】
话音刚落，影像消失。
沐鱼的手指在终端薄薄的边缘摩挲两下，没发表什么看法。餐桌边很安静，沈雁宁咀嚼的轻微响动早在听到声音初就消失了。
苏临张了张嘴，又闭上，眉头几乎打成死结。
……
沐鱼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她点开了第二段影像资料。
是一模一样的房间。房间的建造材质估计和他们这里的一样，是能完全隔离外界信号与能量场波动的特殊材料。
房间里同样有一个人，这个人正在发疯似的攻击墙壁，拳打脚踢的，有些动作还会有一种类似游戏角色放技能那样的前摇。
这位同僚倒是没有像之前那位那样挣扎着抢夺身体的控制权，现在操控身体的明显并不是本人。
他的嘴一直在动，沐鱼又拉了下音量，发现全都是些垃圾话。
素质不是很高的样子。
但可以判断具有基本的智慧。
那人在对着墙壁一通发泄式攻击后，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无法对墙壁造成哪怕零点五的伤害，于是开始试图与正在观察记录的人员交涉。
【奴家非是成心如此，诸位官人却如此为难奴家，实在令人痛心】
他还举起自己一只手，弱弱的吹了吹。
一个身高目测有一米九的肌肉秃头壮汉，柔弱的举起自己的一只手，还矫揉造作的吹了吹。
还捏着嗓子说话。
还奴家。
【手疼呢】
沐鱼：……
她不是没见过性取向为同性的朋友，大家都很正常，也不是没见过性别认知与生理事实相反的朋友，大家也都很正常。
星盟中这样的人比比皆是，特调局中也有不少，所有人都很正常。
非常正常。
就算日常聊天时为了逗趣随意来那么两句，也是能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是故意演的样子。
她只是没见过这种。
哦，不对，她见过的，刚刚见过。
这位奴家是如此的自然，如此的理直气壮，他甚至还在对着自己认定的方向抛媚眼。
……
好怪，再看看。
……
餐桌旁依旧很安静，但此安静与之前的安静相比，多了些别的味道。
古古怪怪的味道。
苏临忍了半天，实在没忍住，瞥了一眼在场唯一一位大概率认识这位猛汉柔情的人士，敏锐的察觉到对方捏着筷子的手在抖，于是满意收回视线。
不能只有他一个人被创的心愿达成了。
画外音在大家艰难又期待的围观中出现。
【疑似具有认知障碍】
【好姐姐，你在说什么，奴家听不懂呢】
‘咔’的一声，是沈雁宁筷子断裂的声音。她顿了顿，一脸淡定的将断裂的筷子放到一边，拿起手边的叉子，继续无情摧残盘子里那几片蔬菜。
沐鱼：……
影音还在继续。
【向我描述你的外貌】
【姐姐看不到奴家容貌吗？】
柔情铁汉眼睛咕噜噜一转。
【那……姐姐可愿进来见一见奴家？】
画外音停了一会儿才接话。
【向我描述你的外貌，如果是我喜欢的品……容貌，我会进去见你】
【当真？】
【当真。】
【奴家虽无闭月羞花之姿，却……却也称得一句巷末春棠。若姐姐不弃，愿与姐姐执手簪花、绣维交颈】
“噗咳咳咳咳……”
苏临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沐鱼看了他一眼，默默挪了挪，离他稍微远了点。
影像内画外音这次停了格外久，才回复。
【你认为，你现在也是巷末春棠吗？】
房间内，那胡渣都起了一圈的柔情铁汉闻言满脸疑惑的伸出手，翻来覆去的看了看，接着娇媚一笑，眼角眉梢皆是自信。
【姐姐何妨亲来见见？】
这一次，画外音没有再回答。
室内突然腾起一阵烟雾，烟气弥漫中，壮汉砰的一声倒地。后面一段影音有加速处理，烟雾散后不久，壮汉爬了起来。
画外音再次响起。
【特零三，是你吗？】
【……是我】
壮汉说话的声音终于正常了。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画外音的语气都轻松不少。
【你对过程还记得多少？】
壮汉：……
壮汉一脸便秘。
【全部】
影像到此结束。
苏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过了一会儿，又摸了摸。
怎么说呢，本来挺严肃个事儿，被那位奴家一搞，弄的不上不下的。
不过也有好消息。
——那两位卤蛋看起来都还不错。
沐鱼原地思考。
第一个视频里有提到时间少了，是不是可以证明，这些入侵了他们精神海的不明生物正在逐渐衰弱？
“我吃好了。”
沈雁宁突然站了起来，她的脸色终于没之前那么紧绷了，只是现在看起来有点想刀人的样子，“谢谢你们的邀请，我先回去休息了。”
沐鱼回过神来：“不客气，请慢走。”
沈雁宁深深看了眼沐鱼和苏临二人，抬手敬礼，又很快放下，“我会主动请责。”说完，也不管两人的反应，转身离开。
她离开后，苏临对沐鱼开口，“谢了。”
沐鱼扫他一眼，起身，“碗筷你收拾，检讨你来写，出事你担责。”
苏临笑了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