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一天了，饿了吧？”
来人手里端着两盘菜，啪嗒一声搁到了桌上，笑吟吟地抬眼看她。
白斐定睛看去，却不是想象中的老奶奶鬼 反而是……季行也？
白斐冷肃的表情卡住，又仔细看了看，发觉了一丝不对劲。
他身上仍穿着他的白色薄卫衣，外面却还套了个从未见过的粉色碎花围裙。
黑色碎发散下，遮住优越的眉骨。紧跟其下的是一双温柔又充满爱意的的眼睛。
季行也生来一双凉薄的眼，单眼皮薄而苍白，看人时总带着点探究审视的意味，白斐从未见过他露出这样的眼神。
这张脸明明白白就是季行也的脸，这么优越的长相再找不出第二个。
可神态却全然不像，这副温和柔善堪比良家妇男的表情，季行也打死都做不出来，叫人看了平白生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被那女鬼附身了？
白斐凝神聚气，手腕一翻，手掌摊开，想兑换个分离符出来。
可出乎意料的，她等了又等，手里却没半点动静。
奇怪，换了往常，这符纸商划钱拿货比谁都快，如今……
白斐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她正思量着，摊开的手掌却突然一重。
那贤良版的季行也往她手上放了杯茶，还体贴地帮她合上五指不叫茶杯跌落，嗓音温柔得快要滴出水。
“喝点莲子茶吧，这大热天的，清热降火。”
她哪里敢喝？
可季行也就这么站在原地盯着她，一双眼睛纯挚地望着她，好像她不喝就是辜负了他似的。
白斐莫名有点想笑，轻咳了声，端着茶杯到餐桌旁坐下，也配合着他开演。
“你做饭也累了，快吃饭吧。”
季行也却突然顿住：“这不是你打包带回来的吗？”
他停在原地，维持着所有表情和动作，一眨不眨地盯着向白斐，瞳孔森黑，温柔笑意凝固在脸上，像是卡壳的动画，瞬间叫人寒毛炸起。
白斐赶紧找补：“……倒出来装盘也很辛苦。”
季行也却仍然没动，仍这么寒意森森地瞧着她。
白斐的手指慢慢握上剑柄。
他却突然又瞬间放了松，笑着过来坐下给白斐夹菜。
“知道你心疼我这大热天的做饭辛苦，但是现在日子紧张，还是过得节俭些吧，下次还是自己做饭吃吧。”
“……嗯。”
季行也殷勤地往白斐碗里夹了不少菜，一边夹一边和她聊些家常事。
白斐怕又说错话，故意应得含糊其辞，脑子里继续悄悄盘算着现下的状况。
这幻境极为逼真，每处细节都尽善尽美，就连面前的饭菜都还冒着热气，想来季行也他奶奶的实力不容小觑。
而自己的鬼力似乎被压制了大半，还要顾及到季行也的肉身，如果直接翻脸硬打，怕是胜算不高。
等等……这幻境都是它一手制造，谁知道眼前这个季行也是真是假？
白斐正想开口试探，季行也却突然匆匆站起，从玄关的衣架上取下一件外套，又快步过来披在白斐身上。
“该走了吧？不然要迟到了吧？”
白斐一愣，这不过才过了十分钟，饭她都还没碰呢！
季行也却不管，急匆匆将白斐扶起来，整理衣装，推出去，关上门，一套操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像是干了无数遍一般。
白斐：“……？”
季玉良年轻时候这么热爱上班吗？
不过……她这是被赶出幻境了？
白斐回头看了看，却见身后一片黑雾茫茫，不见前路，甚至连堵墙都没有。
再转头，她的面前，只剩下了那扇门。
锃光瓦亮的602门牌静静悬挂其上。
不等白斐想出下一步对策，门却突然又被打开。
季行也的脸又一次出现了。
他还穿着那粉色碎花围裙，挂着温柔和善的笑，一把将她拽了进去。
“回来了？忙了一天，饿了吧？我做了你最喜欢吃的酥鱼……”
刚被披上的外套又被季行也脱下，他转身，妥帖地挂在了衣架之上，又用手慢慢抚平褶皱。
“快去坐，我……”
白斐眼疾手快地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手指一路迅速抚摸向上，按在了他心口处。
是热的。
这是真正的季行也，不是幻象。
看来真的不能直接开打了。
白斐叹了口气，刚想收回手，手却突然被人抓住。
季行也转过来，冷白的脸上浮上一抹粉红：“还是大白天的呢，别闹。”
“晚上进房了，再让你摸。”
白斐：“……好。”
真想掏手机拍张照让季行也看看，他这张脸居然还能做出这么娇俏的表情……
两人坐下，桌上的菜已换了一轮，唯独那道酥鱼还在。
色泽金黄，香酥诱人，闻者生涎。
旁边还摆着一盘裹着糖汁的腌水果，种类丰富，色彩明艳，一看就知道下了不少功夫。
季行也却没一起坐下，像个陀螺似的不停动着，抱下腌着酱菜的玻璃瓶取出一碟酱菜端上桌，顺手擦了擦柜子上的灰，又把桌子上没洗的碗筷收拾掉，拿出新的干净的碗筷盛了碗热气腾腾的饭。
饭放在白斐面前，她拿起筷子象征性地搅和了一下，没吃。
季行也却完全不在意，给自己盛了碗饭，没吃两口又匆匆忙忙地往厨房去了。
白斐趁机站起，快速翻找了一遍四周，没看到什么疑似阵眼的东西。
反而路过一面镜子时，猛然发现其中倒映出的不是她的身影。
而是一个约莫二三十岁的男人，男人一米八左右，单眼皮，皮肤冷白，眉眼深邃，相貌英俊，不怒自威。
白斐心中了然几分，转身想去旁边的卧房查探，拉开门却是一片黑雾，脚迈出去又被阻隔了回来。
看来活动范围只有客厅了。
白斐想了想，打开了那台老旧的电视。
电视恰好在播报新闻。
“今天是南屿市一中建校十周年的庆典，我们可以看到，校长正在给同学们解读校训，展望未来，相信……”
建校十周年，这已经是四十年前的事了。
也就是说，这间屋子的时间线是四十年前，季玉良二十七岁。
四十年前，这里发生了什么？
厨房门被拉开，白斐赶紧快步回到桌前。
季行也拿着个茶壶出来了：“给你泡的养生莲子茶，走的时候记得带上。”
白斐试探道：“淑兰，你今天要不要和我一起出门？”
话音未落，却见季行也放茶壶的动作又卡在了原地，阴森森地盯着她。
不对？难道要叫他行也？还是……
出乎意料的，这次他却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叹了口气坐下，眉目间露出了忧郁，仿佛刚才一瞬间的卡壳只是她的幻觉。
“我怎么能和你一起去呢？就是因为他们不喜欢我，我们才住在外面的啊。”
季爷爷的家人不喜欢季奶奶？
“没关系，我都理解的，只要你喜欢我，这就够了。”
“玉良，你真的喜欢我吗？”
“……是的，我当然喜欢你。”
季行也顿时不忧郁了，眼中迸发出独属于热恋中人的光彩。
他又问：“那你是喜欢我的长相还是性格？如果我长得没那么好看，你还会这么喜欢我吗？”
白斐沉默了，她实在说不出口那些肉麻的情话。
见她迟迟不开口，季行也瞬间眼角一红，竟是要哭了的样子。
美男落泪，不失为一副美景。
可与此同时，他的背后顿时冒出大片的黑色雾状触手，顺着他的脖子，爬上他的脸，季行也脸上的血管像是被这触手吸引，疯狂地往外凸出，像是要冲破皮肉，顿时可怖诡异至极！
而她面前的桌子，碗碟，连带着整个房子开始疯狂晃动，气温骤降至冰点！
白斐立刻大声道：“喜欢！都喜欢！我只喜欢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都喜欢！”
血管安静下来，触手却仍攀附在他的脸上，和那双含泪的眼睛一起看向白斐。
“真的吗？你不许骗我。”
“真的，当然是真的！”
季行也笑了，触手在他脸上炸开，化作一道黑雾散去，消失在了空气中。
震动止息，气温回升，屋子顿时恢复了宁静祥和的氛围。
白斐松了口气。
季行也又给她夹了块酥鱼，然后哼着歌起身去拿了件脏污的衬衫刷洗，洗完晾到客厅连通的阳台上，又收起阳台上已经干了的衣服，一件件叠起，抱着它们进了卧室。
白斐立刻丢下筷子跟上去，抢过那叠衣服。
“我帮你。”
季行也满脸幸福：“玉良，你对我真好。”
白斐哂笑一声，紧跟着季行也走进卧室，果不其然，刚才还是一片黑雾的地方在季行也迈入的瞬间一寸寸迅速向前渲染出一块块地板，又蔓延而上重构成衣柜，床铺，书桌……
很快，一间面积不大却温馨的卧室展现在她的眼前。
白斐趁季行也把衣服收进衣柜的功夫悄悄观察，这房间里的东西都很简单，书桌上只放了几本金融相关的书和一些护肤品化妆品，旁边的床品干净而整洁。
屋里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唯一的装饰品就是床头挂着的那幅巨大的婚纱照。
新郎是她刚刚在镜子里看到过的人，新娘她也见过，是她上过香的那张遗照里的女人，眉眼姝丽，笑容满面。
两个人紧紧靠在一起，脸上都是藏也藏不住的幸福。
可是……白斐微微皱眉，想要凑近细看，手臂却突然被一只手拉住。
季行也焦急地拉着她走出卧室：“要迟到了玉良，你再迟到他们又要说你了。”
白斐想挣开，他的力气却大得吓人，不由分说地硬拽着白斐到屋门口，熟练地替她穿上外套，理好衣领，又匆匆转身去把备好的茶壶塞到她手里。
“路上小心。”
白斐只好点点头，伸手去拉门，可出乎意料的，季行也却又突然拉住她的手腕。
“怎么了？”
季行也像是有点不好意思，微微低下头，抿嘴笑了笑，又有些期待地看着她。
“玉良，你……你都好久没有亲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