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行医本就罕见，更何况是这般连帷帽都不带的，引得路人纷纷驻足，指指点点。
一瞬间，四周议论纷纷。
“现如今简直是世风日下，一个姑娘不好好待字闺中，不好好准备相夫教子，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还开医馆，她能会些什么，她的医术能怎样，简直是害人啊！”
一个中年的男人摇摇头，悠悠开口，慷慨激昂地感慨，颇有一种怒其不争的教育意味。
同他一起的几个男人也是纷纷应和，顶着大义凛然的模样，说着蔑视的话语。
人模人样却吐不出人言。
这些贬低与嘲讽，简兮也听到了一些，只是从她准备做这件事情开始，便做好了准备。
她的行为打破了固有观念，挑战了这里的礼法思想，遭遇这些，意料之中，情理之中。
调整好心态，简兮依旧笑着卖力吆喝。
只是，医馆外，里三层外三层站着很多人，却无一人进去。
人海沸腾，嘈杂声一片，带来虚假的热闹与繁荣。
不远处的茶楼最高处包厢之中，男人单手抵在太阳穴处，静静地瞧着这一幕，手上来回转动着茶杯。
片刻后，垂下眼帘，收回的视线落在白瓷杯口，神情淡淡的，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主子，可需将提前备好的人送去？”
“再等等。”
听雨在一旁瞧着这样的场景，眸中闪过复杂，担忧……
“姑娘，休息一下吧。”
简兮点点头，尽管做好心理准备，但还是忍不住地失落：“好。”
就在这时，人群中响起了惊呼声。
“啊！这里有个老人家晕倒了！”
“大夫，快找大夫！”
简兮听到动静后，急忙赶过去，一脸严肃地拨开人群：“大家都散一散，病者需要流通的空气，你们这般会让情况恶化。”
严肃的神情唬住了一部分人，人群疏散了些许。
简兮急忙准备蹲下身，把脉检查情况，一道突如其来的力却将她推得身体失了衡。
“姑娘小心！”
听雨紧忙上前扶住了往后退了好几步的简兮，仔仔细细地上下检查了一番，担忧地询问道：“姑娘，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
简兮将手轻搭在她的手上，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别担心，自己没事。
男子恶狠狠地看向她，满是戾气道：“你别碰我阿爹，治出问题来，你负责吗！”
恶劣的语气让简兮不自觉眉间微微蹙起，强忍着脚踝处传来的钻心的疼痛。
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劝说道：“他现在这种情况，不适宜移动，其他的医馆距离这里不算近，一来一回非常浪费时间，令尊这样的症状等不了这个时间。”
“你这样阻拦，耗着，只会加重令尊的病情，我确实会医术，你可以试着相信我，让我试试看。”
娓娓道来的言语，不急不慢的语气淡化了大山般的隔阂与世俗偏见，男子看向没了意识的父亲，脸上闪过一抹动摇与纠结。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的摇摆不定，周围不和谐的声音逐渐变大，嘲讽声，轻蔑声。
也会有一些友好的声音，只是很快被淹没人海。
“你说你会，你就会啊，真是的，一个女人除了相夫教子还能会些什么。”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也不怕你爹折在她手里啊。”
“就是啊，别再给人治死喽！”
听到这话，简兮猛的转头望向他们，眼神凌厉：“有本事就你们来治，若是没有就闭嘴，长着张嘴是让你们尝酸甜苦辣咸，辩是非道理的，不是让你们用来缺德的，仔细这些话再反射到自己身上。”
看着四周众人看戏的眼神，看着站姿挺拔的少女，据理力争的模样，男子心里的天秤有了一些倾斜。
只是，时间没有再给他继续犹豫纠结的机会，老人家的情况急剧恶化，抽搐的程度开始变得严重，四肢逐渐折曲。
见此，男子慌了神，来不及权衡利弊，六神无主地拉着简兮的衣袖，她是这里唯一一个懂医术的人，语气里没了先前的恶意，颤着嗓音，恳求道：“姑娘，求求你救救我父亲！刚刚是我不对，狗眼看人低，您大人大量别同我一般计较。”
简兮转头朝着老人家走去，没有理睬那些人红白交错的脸色。
“别担心，老人家会没事的。”
少女的语调平和，却让人信服，不自觉地将心定下来。
她在老人一旁，蹲下身体，手指搭在脉搏处，探查情况，翻看眼皮，查看舌苔。
突然晕倒，不省人事，口眼歪斜……
中风之症。
简兮转头看向听雨：“听雨，你快去里面将银针包取来。”
听雨连忙点头：“好的，姑娘。”
简兮捏着银针，屏息凝神。
随着一根根地插入，取出，老人渐渐停止了抽搐，意识开始恢复清醒。
情况肉眼可见地好转。
瞧着简兮居然真的救了这个老人，周围的议论声骤然停止，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倒吸声。
街上说三道四的人纷纷住了嘴，脸上神情五彩缤纷。
明明是无声的环境，却又仿佛响着啪啪声。
而刚刚叫嚣地最凶的那几人，早已灰头土脸地悄悄离开。
简兮转头看向那位男子，嘱咐道：“令尊这是中风，好在是初犯，救治及时，刚刚我已用针灸缓解了症状，但是这病需要长时间的治疗，平日里让令尊喝些补阳还五汤，好好照看着，每日还需进行康复训练。”
“另外，每隔两三日得进行一次针灸治疗，若你不介意，可以来找我，若是介意，去其他医馆也是一样的。”
男子连忙摇头，满脸歉意：“不介意的不介意的，往后的治疗还要继续麻烦姑娘了。”
简兮摇摇头，笑意如溪水般，缓缓流淌：“不麻烦。”
少女的友善让男子心里充满了懊悔与羞愧。
“谢谢姑娘，真的很感谢姑娘。刚刚是我太过武断，伤到了姑娘。”说着，他九十度大鞠躬，声音洪大，诚意满满道，“姑娘，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动静将简兮吓得一抖，连忙将人虚扶起来，急急说道：“无碍，那些我并未放在心上，你也无需介怀。”
“好啦，回家吧，令尊这些日子需要好好休息，往后好好照顾他。”
男子郑重地点点头：“会的，姑娘。”
话罢，搀扶着自己的父亲，一步一步地离开。
目送他们离去之后，简兮又拿出铜锣敲打着，继续吆喝道：“大家都瞧见了，本姑娘是真会医术，如果身体有什么不爽利的，都可以来瞧瞧，看诊费和抓药费都只收取六成，只今天一天，错过了就是损失啊。”
随后，又笑着眨了眨眼睛，语调微微上扬，尾音拖得长长地道：“各位姐姐妹妹们不看病，也可以进来调理调理身体，你我之间有什么不舒服也都方便说不是？”
说着，侧身做出了“请”的姿势。
一旁围观的众人，你瞧瞧我，我看看你，推搡一下，犹豫着犹豫着，就走进了医馆，看诊费和医药费只收取六成啊，这个便宜不占一下，今晚睡觉都得懊悔醒。
一时之间，医馆人满为患，简兮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都有些忙不过来。
见着这一幕，元以池指关节有规律地轻扣着桌面。
“主子，户部尚书已等候许久。”
男人淡淡应了一声，却丝毫没有要起身离开的意思。
暗一站在一旁静静等着，未敢多言。
许久，男人方才抬手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后放回桌面，起身负手朝着门口走去，偏头吩咐暗一道：“让暗九和暗十在这里守着，一旦出事，即刻来报。”
她是替他做事的，也是他给她铺子开医馆的，护一下是应当的。
暗一眼神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元以池见人半天没有反应，眉间闪过一丝不悦，转头朝他看去：“有问题？”
连忙收回思绪，暗一立刻答：“没有，主子，属下现在就去办。”
“嗯。”
男人刚走几步，又了停下，声音沉沉。
“去备一些跌打药和金疮药，待会儿派人给她送过去。”
时间在忙碌中流逝，留下充实和希望。
夜晚降临，繁星点点，路上人烟稀少，简兮坐在木椅上伸了个懒腰，今日忙了一天，虽因打折的缘由并未赚取多少银钱，但效果还挺不错的，也算是小有所成。
“听雨，收拾收拾，咱们准备关门回王府。”
久久都未曾听到回答。
简兮有些疑惑地转头看去：“听雨？听雨？”
几声之后，听雨才回过神，迷茫的眼神下藏着一丝慌乱：“啊，姑……姑娘怎么了？”
简兮笑着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们准备关门回王府。”
“好，姑娘。”
“刚刚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听雨扯出一抹笑：“没想什么，就是有点累。”
简兮点点头，今日确实忙：“晚上好好休息休息，姑娘我呀给你涨月钱啊。”
转头的瞬间，错过了听雨眸中一闪而过的情绪。
医馆前的街道，行人稀稀疏疏。
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停在不远处，月光撒下，忽明忽暗。
穿着黑衣的男子抱剑守在一边，眼神冰冷，带着从尸堆中杀出来的狠厉。
路过的行人瞧见，别说攀附了，连离得近的胆儿都没有，个个躲得远远的，恨不能将存在感降为零。
简兮锁完门，转身抬头时，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
见着她出来，暗一快步走了过来，低头恭敬道：“姑娘，主子在马车中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