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居住在偏殿的媚儿即将临盆。
“啊!啊啊啊啊啊……哎呀啊——”
阵阵宫缩造成的疼痛袭击着媚儿,自腹部席卷全身。她的呼喊声回荡在这座宫殿里,宫女们端着热汤面盆鱼贯而入。多福多禄忙不迭地照顾着,一人给媚儿喂参汤,一人替她拭汗。
侧殿的厅堂里围满了精于妇产的太医们,这可是太子殿下的第一个孩子,阖宫上下严阵以待。
喊叫声从洪亮到嘶哑,从天明持续到日落。偏殿的伺候的人进进出出,脸上透露着焦急之色。
酉时三刻,一阵婴儿的啼哭从殿中传出,众人皆松了一口气。皇后宫里的嬷嬷从里间笑着走出来报喜,对萧元吉行礼道:“太子殿下大喜,是个皇孙。”
而后稳婆把刚诞的婴孩擦拭干净后抱出来,萧元吉看了一眼,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子,还在咿呀咿呀地哭。他解下身上一枚玉佩,放入襁褓中。
“赏!”
太子喜得麟儿,大魏天下后继有人。东宫上下皆得了丰厚的赏赐,偏殿尤甚。
当日太子奏请陛下为皇孙赐名,魏帝取明晋两字,希望他将来能做一个守成之君。
“萧明晋,你的皇爷爷对你寄予厚望啊!”萧元吉乐呵着抱了一会儿孩子,这孩子肖他,父皇不止给孩子赐了名,还把册封谢永贞为太子正妃的圣旨也给了他。
他着急回东宫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但奇怪的是多福多禄都出来拦着自己不让见。
多禄对他道:“娘娘刚生产完,内间污秽,太子殿下过几日再来吧!”
“孤不嫌弃。”隔着一扇厚重的翡翠楠木屏风,说着萧元吉就要闯进里间去。
她辛辛苦苦为他诞下明晋,他怎么会嫌弃他呢?血腥味儿而已,又不是见不得。
多禄使出吃奶的力气用力拉住了太子,喊道:“殿下,不是奴婢硬要拦你。是娘娘……娘娘她不想见你!”
“她不想见我!”萧元吉愣了一下,停住问:“何故?”
多禄晓之以理道:“娘娘生产耗尽气力,容色憔悴,身材大不如前。怕殿下见了……总之,娘娘她不愿以轻慢懈怠的态度见您。”
多禄所传的言外之意,萧元吉明了,不再强求。只把那份册封诏书递给多禄,让她带进去。
媚儿见到那封诏书,不笑反哭。那金灿灿的圣旨之上,写的是谢永贞的名字!不是她,不是她啊!
她如今是谁?哈哈哈哈哈哈哈,诞下皇孙又有什么用?若不是刚刚多禄死命拦住太子,他闯进来就会发现,她根本就不是谢永贞,而是他根本不认识的人,一个陌生的,生产过后的女人。
媚儿已经有些绝望,这张人皮面具,早不掉晚不掉,偏偏在她产下孩子后掉了。虽然一开始稳婆和嬷嬷们没有发现,她略庆幸。但到底瞒不过一直侍候她的多福多禄。
多福多禄发现面具下的娘娘也是吓了一大跳,但没有办法。她们和娘娘是一路船上的人,只能帮她遮掩。她有太子殿下的孩子还能保住性命,但她们作为贴身宫女没有发现娘娘被换人的事情,是定逃不了一死的。
“娘娘,我们今后可怎么办?太子殿下迟早会发现的!”多福愁的偷偷抹眼泪道。
“怎么办?”天知道她得怎么办?
媚儿从未想过,天堂和地狱会在同一天发生。她的下半身好痛好痛啊,已经没有精力思考,到底该怎么办?
“娘娘!”多福多禄看见她大喜大悲后晕了过去。
…
顺天至洪州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晃悠悠地走着。马车里坐着的,正是奉陛下旨意南下江南赈灾的御史姜鸣谦。
秋收看了顺天府的线人来报,对姜鸣谦道:“大人,东宫的那位娘娘生了,是个皇孙。”
“生了就生了,多大点事儿。”姜鸣谦着一袭竹纹墨染的月白纱宽袖长袍,悠哉地喝着茶。
“信上还说,陛下已经下旨,册封谢永贞为太子妃。”
闻言,姜鸣谦掌中茶盏碎裂。
“大人,没事吧?”秋收急忙给姜鸣谦擦拭手上和衣袍上的茶渍。这件衣裳可是大人新染的,特意为见谢娘子而穿。
可惜,谢娘子的师父程风来信说,谢娘子下山,不知所踪。
姜鸣谦抖了抖手上的碎裂瓷片,道:“没事儿。只是这萧元吉也太蠢笨了些,一年了还没发现他宫里的那位是个冒牌货。”
“大人,若这圣旨传遍四海,他日太子得知真相……”真正的谢永贞该怎么办?而大人又哪里舍得呢!
姜鸣谦冷笑一声,道:“既然他这么蠢,我们就帮帮他。让刘太医去趟东宫。”
秋收应是,连忙写下来,让飞鸟把消息送往顺天府。
“大人英明!”冬藏在外驾驶马车,听到这个消息实在按捺不住了!其实他家大人早可以戳穿冒牌货了,偏偏要等到产后,真是仁慈!
秋收若知道冬藏的心理活动,定要吐槽:冬藏,你家大人真的仁慈吗?只有你这么认为吧!
姜鸣谦发话道:“快驾车,今晚我们歇在昌南。”
冬藏接着又赶了几十里路,于傍晚时分到达昌南城中的客栈。
在客栈的房间里冬藏又开始嘀咕,“大人,你怎么放着免费的官驿不住,来住这人来人往的客栈啊?”
秋收忍不住道:“冬藏你怎么和太子一样笨啊?大人是微服出巡,赈灾的大部队还远远地在后头呢!若是住驿站,昌南的官员不会通报吗?那大人微服的意义呢?”
姜鸣谦突然问:“冬藏,我还未问你,永贞的下落你查到了吗?”
他此次回顺天府才发现,自己书房里的私印不见了。府里的人除了秋收冬藏外其他人没有权限进书房扫洒,最有可能拿走“凤鸣在竹”的,是谢永贞。真是美色误人呐!
“大人,我马上去查,马上去查!”冬藏觉得自己若是这点事儿都办不好,人又没有秋收聪明,他就快要失宠了!
…
商府,午后的后花园,湖面如镜,花光柳影,鸟语声声。
一位侍女突然在背后喊她道:“白芷,夫人正找你呢?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商府的后花园极大,佳木茏葱,奇石掩映,找人可不好找。
她在这商府已三日,来后花园是给真正的白芷续辟谷丹。昨儿她又偷偷出府了一趟,告诉阿曼她还要潜伏在商府一段时间,让他不要乱来。
谢永贞转过身,捂着额头佯装不适道,“姐姐,我有些不舒服,出来散散心。”她必须用这种借口掩饰这几天的不正常。
偷偷看了一眼她腰上的令牌,白薇。
谢永贞也是后来才知道,白薇口中的夫人是商陆之妻,本名常知乐,乃是将门虎女。而白薇和白芷,皆是她的陪嫁丫鬟。
白薇道:“你不舒服怎么不和夫人说一声,让她放你两天假,好好歇息!”
听白薇的意思,那夫人倒是个善解人意,体恤下属的。
“带我去见夫人吧!”她需要亲自告假,顺便试探一下那位夫人的底细。
这位夫人,居于后厅房的正房,自带一个小厨房和偌大的庭院,常知乐平日里除了练枪,就是爱捣鼓些好吃的。
踏入正房,这里没有如前厅似的画栋雕梁,而是装饰质朴,家具极简,自有一种旺气。
见到“白芷”的第一眼,常知乐便问:“才几日不见,你这是怎么了?”看上去和从前不太一样,人也变矮了些儿。
白薇走近道:“夫人,白芷她病了。”
“是吗?”常知乐一双眼聚焦在她身上,上下扫视。
谢永贞行了一礼,低着头道:“奴婢来求夫人许两日假。”
“你走近些,我给瞧瞧。”而后又吩咐白薇,“去把门给关上。”
白薇踱步走过去关上了门。“白芷”依旧低着头,一步一步向常知乐走近。
“抬起头来!”
“说吧,你究竟是谁?”
“你乔装成白芷,意欲何为?”
“你把我的白芷,弄到哪儿去了?”
一连串的问题向谢永贞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