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莫大于心死

    夜明星稀。

    朦胧雾气笼罩下,周遭景物像是披了层薄纱般,透过缥缈云烟投射下晦暗的倒影。

    “吱呀…”

    破旧的木门发出轻响,随之,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推开木门。

    来人踏月而来,似与夜色融为一体,身着一袭缂丝彩云蓝龙袷袍,袍服在月色映照下泛着冷光。

    走入室内,他的目光落在床榻上陷入昏迷那人身上,眸底像淬了冰般寒凉,锐利的眉梢轻挑,透露着无声的嘲讽。

    随手将桌上已经凉掉的茶盏拿起,公冶予渊走近床榻,将茶水猛然泼到了榻上人的脸上。

    呼吸陡然一滞,谢扶摇被冰冷的茶水呛咳的醒了过来,眼前模模糊糊的看不清人,身体热的像是有火在烧,只灼烧的五脏六腑都泛着痛,全身不断冒着虚汗,她却只觉得好冷好冷。

    仿佛身处在数九寒天的雪地之中,如坠冰窟。

    努力睁大眼睛试图去看清眼前人究竟是谁,终于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她看见了来人。

    喉咙刺痛,脱口的声音干哑粗粝。

    “予渊,是你吗…?“

    公冶予渊只垂眸俯视着她,视线虚虚落在她脸上。

    记忆里的清越‘少年郎’姿容绝色,生得一张雌雄莫辨的脸蛋,眼角下宛若滴了一抹朱砂般,红的妖艳灼人,倾世的容貌足以摄人心魄。

    初时他本以为此人金玉其表,却不想,这般之人,容貌仅是最无用之点缀,其终难掩智谋锋芒,此后,他便设下连环计,一步步诱她入局,待她惊觉时,早已深陷其中,再难脱身。

    只是,如今大业已成,自己便留不得她了,纵有几年情分,又如何抵得上这皇位与权势。

    思及此,公冶予渊眼眸微眯,视线直直撞上那双黑亮的眼眸,他眼前之人,往昔是何等光风霁月,可如今却狼狈的瘫在床榻之上,再难于记忆中那人重合在一起。

    茶水渍顺着她的面庞流下,脸色是近乎透明的白皙,几片茶叶粘粘在脸上,唇瓣干裂苍白,脖颈和手腕处尽是瘀痕,就连那张绝美的脸上也带着血淋淋的伤痕,被凌乱衣衫包裹着的躯体不断颤抖着,眼前一切足以见得她此前经受了何种的屈辱折磨。

    这般模样倒像是个…活死人一般……

    “还有力气废话,那老东西倒是还手下留情了。”

    公冶予渊锐利的眼神扫向她,眼底的嫌恶丝毫不加掩饰。

    “进来。”

    话音落下,两名内廷太监走了进来,一人手捧托盘,上方摆着一杯酒与一条白绫,另一人手拿明黄圣旨,嗓音阴柔,眼神阴狠。

    “圣旨到,谢大人还不快来接旨。”

    谢扶摇动了动手指,浑身无力,只一双赤红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公冶予渊的身影。

    毒酒、白绫。

    竟是连死法都已为自己备好了……

    “咱家说的话谢大人可是没听见,满门抄斩的大罪您不满意,如今还要添上一条抗旨不尊的罪名不成?哎呦…瞧我这记性,竟是忘了谢家满门只剩谢大人这一颗独苗苗了。”

    “你去,把她押过来,这圣旨她是非接不可!”

    那大太监指挥着另一人上前,将谢扶摇自榻上狠狠拽了下来,死死将她的双手押在背后,摁跪在地,她拼命反抗,可身体的虚弱却让她连挣扎都显得那么无力。

    谢扶摇不是傻子,公冶予渊如此行事她若还不明白就真是痴人一个了,她清楚知晓他要的是什么。

    但她不愿信,眼前人真的会如此狠心。

    心仿佛在向外滴着血,谢扶摇只觉得从未有一刻能像现在这般痛苦,于她来说,这是一场身与心的双重折磨。

    沁了泪的眼眸深深的看向公冶予渊,谢扶摇希冀着能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一丝的不舍与悲伤。

    可是没有。

    他的视线未落到自己身上一分,表情依旧是那么的冰冷毫无情感。

    谢扶摇抬头不让泪水流下来,像是这样就能保全自己最后的尊严,可她心里明白,在公冶予渊将她拱手送人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输得彻底,又还有何尊严可谈。

    “赶快解决了。”

    似是觉得无趣,公冶予渊转身就走,不再去看这里的闹剧。

    “奴才遵旨。”

    自嘲的笑出声,谢扶摇已是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如今这番局面,她早已料想到了,只是没想到会来得如此之快。

    她知晓自己于朝堂中逐渐势大,引了他的忌惮,如今他已羽翼丰满,再不需要她的帮扶,自己也早已成弃子,只是未曾想到他竟憎恶自己至此,弃多年情分于不顾。

    谢扶摇至今仍记得公冶予渊尚未夺权前,当时的朝堂中党派众多,各方势力间盘根错节,尽是暗流涌动,是她步步处心积虑替他谋划,收拢人心。

    五龙夺嫡,危机四伏,无数次暗杀、算计,也是她一如既往稳稳挡在他身前护佑,为此,哪怕付出性命她也甘之如饴。

    北齐时局内忧外患,朝廷缺乏武将,是她自请挂帅为他在战场领兵伐战、收复封地,从此落下腿疾,每逢寒雨时节便会刺痛无比堪比刑罚般折磨,那时的他攥着自己的手,眼里俱是柔情,口口声声说着此生定不负她。

    可结果呢,自己也不过是他局中的一颗棋子罢了,替他扫清障碍无甚用处了便能轻易舍弃,亲手将她送之与人、豢做栾宠,受尽搓磨折辱。

    如今……竟是连她的性命也容之不下……

    “公冶予渊……老天有眼,你今日如此待我,来日必得恶果,我诅咒你!永生永世都得不到幸福!不会有人爱你,众叛亲离苦果加身,永远孤身一人……!”

    赤红的眼眸中迸发出一阵强烈骇人的恨意,谢扶摇双拳紧攥,指甲深深刺入了皮肉里也仍不觉。

    公冶予渊迈出去的脚步顿了一瞬,旋即大跨步向前离开。

    “是朕早就容不下你了,你死之后,若在天有灵那便看看,你这誓言何时会成真。”

    宣旨太监尖细的嗓音随之在室内响起,回荡在寂静的夜晚中。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朕承昊天之命,御极万方,正纲常以肃朝仪,明礼法以正人心。然尔礼部尚书谢扶摇,本为闺阁之身,敢窃庙堂之位,欺君罔上,紊乱阴阳,此乃亘古未闻之悖逆!更查其:阴结党羽、密谋不轨,伪造籍贯、秽乱科场。

    三罪并诛,天地不容!朕感念其随驾多年,于皇室有劳苦之功,特予以全尸,现赐白绫三尺与毒酒一壶,择一自行了断,另着:褫夺其一切官爵,追毁进士出身,诛九族,门生故旧,皆流放苦寒绝塞,钦此。”

    神思恍惚之际,谢扶摇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喝下那杯鸩酒的,此时的她已是哀莫大于心死,毒酒入喉,只一瞬肺腑内便剧痛无比,无力支撑身子,她颓然坐落在地。

    温热的血顺着嘴角滑过滴落在地。

    触目是地上惊心的红,须臾,她闭上了眼,血色蜿蜒流淌,连带着她眼角的泪也一同滴落在地。

    生前的记忆像是走马灯一般在谢扶摇脑海中浮现,眼前仿佛又看见那个男人的模样,她心中一阵哀恸,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扯着心脏般撕心裂肺,泪水不自觉的滚落而下。

    五年,整整五年之久。

    她将自己的一颗真心双手奉上,从不曾奢求过什么,只希望那人能够多看自己一眼。

    可他呢,他又做了什么?他怎能舍得对自己狠心至此。

    “公冶予渊……你还真是个狼子野心的卑劣之徒……”

    多可笑,她竟被这样的畜生蒙住了心,自以为两情相悦,不过是个笑话,到头来落得这般下场皆是咎由自取吧……

    倘若能重来一世,她定从开始便远离那个男人,决不会让自己再陷入这般境地中,这一切的痛苦和伤害,若有来生,她必千百倍的奉还于他。

    心中的不甘与愤恨交织,剧痛陡然间席卷至全身,毒药沁入肺腑,谢扶摇口吐鲜血,汩汩血液流出,她的身体也重重摔落在地。

    .

    昭德二十一年秋,荆州水丰县下水乡城。

    恰时秋季,院内的金桂开的极盛,垂下了厚厚一层金黄色的桂树叶子,暖阳映照下,投下一片金灿灿的颜色。

    府院书房内,面容尚显青涩的少年一身青色儒衫,细白的手指间正攥着一本《大学》细细看着,桌案上摆放着各类书籍,堆放的像摞小山般高,看了许久后他放下书,淡淡开口。

    “再过两日便是秋闱了,所以我的第一个任务便是取得乡试头名即可?”

    【是的宿主,任务完成奖励新手大礼包,开启礼包概率获得技艺、天赋类技能或稀有级特殊物品。】

    一道凉凉的声音在脑海内响起。

    少年抬眸,一双眼睛黑亮透澈,鼻梁高挺,唇瓣透着粉,眼下一枚朱砂痣更为他增添了几分颜色。

    此人正是本该死去的谢扶摇,一切缘由还要从她死后说起。

    彼时她以魂魄的形态在人间逗留了许久,亲眼目睹了公冶予渊的绝情后,已对人间一切毫无留恋,本以为过了头七后自己就该前往地府投胎,却不想竟突然间听到有人同自己对话。

    那声音不断地询问她:“若有来生,汝可愿回溯过去改变命运?”

    那时的谢扶摇并不理解这番话的意思,却还是顺从本心的回答。

    “我愿意。”

    “无论要付出什么,只要能报仇,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她只记得随着自己这句话出口,整个空间猝然间便升起阵阵奇异波动,霎那间世界便化为片片碎裂的光影消散,一切光晕随之堙灭。

    须臾间万籁俱寂,黑暗吞噬了周遭的一切。

    迷蒙之际,她听见了一道冰冷的声音。

    “灵魂契约,结成。”

    “恭喜宿主,获得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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