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从没见过一个女孩子在她眼前哭得这么惨。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安然真怕她呼吸碱中毒。
她惯来张扬，通常只有别人对她低三下四的份，没想到有一天，也轮到她轻声细语地安慰别人。
“小韵，是我说的话，触碰到你的伤心事了吗？”
安然拿纸巾擦拭她脸上的泪珠，“我向你道歉，抱歉。”
突出起来的郑重道歉，让秋韵怔愣住，连眼泪也不掉了。
她手忙脚乱地擦着脸上的泪痕，一连声解释，“不不不，不是，是我想到了不好的事情，让你看笑话了……”
说到后面，她把自己也说糊涂了，破涕而笑，“安小姐，你很好。”
安然没再深究她的往事，默默递上几张纸。
“这么漂亮的眼睛，用来掉小珍珠，太可惜了。”
秋韵睁着一双湿润的眼睛看着安小姐，眼眶发红。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还带了点沙哑的尾音，“嗯嗯。”
安然晃了晃手里的烟，“介意吗？”
她摇摇头。
“你刚刚说害怕，”安然轻笑一声点燃，闪动的火星落进她的眸子，“姐姐我比你多走七年的弯路，我只告诉你一件事，漂亮永远不是被伤害的理由，加害者的狭隘才是根源。”
尼古丁的味道弥漫在窗明几净的屋子，秋韵屏住呼吸，看着缭绕的烟雾里那点闪烁的光亮。
她很快熄了烟，“再抽下去烟雾报警器就该响了。”
“洗把脸去，我给你挑衣服，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
一上午的时间，秋韵在试衣间换衣服换到麻木，敲定服装后被按在椅子上，被摆弄了半天。
安然兴致勃勃，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调，拿出五花八门的头饰一一放在她的头边比对。
“这条发带不错。”
镜子里映出她披散着的头发，一晃神，变成一条蓬松的麻花辫，粉蓝色的蕾丝丝带挽进发丝，在发尾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精致的妆容放大了她纤丽的五官，嘴唇上涂了一层亮晶晶的唇釉，仿佛含苞欲放的花蕾，娇艳欲滴。
秋韵眼前一亮，“安小姐，你化的真好。”
她在秋家也接触过一些有名气的化妆师，安小姐的风格格外不同，她说不上来，总之是好看的像她自己。
“化妆是锦上添花，还原美貌罢了。”安然哼笑一声，“不要浪费自己的妆，摆出自己天下第一好看的气质来。”
自己天下第一好看……
那时候她答应的信誓旦旦，如今踏进学校，她整个人蔫了。
安小姐还有工作，只告诉她，那位联姻对象会在校庆的典礼上讲话。
下午两点半，现在还早呢。
她心里碎碎念。
她专心致志想着事情，没注意一路上，不断有目光投向她。
过往的学生悄悄拍了发在表白墙上。
照片上的女孩面容姝丽，一身高腰粉蓝色蓬蓬裙，双腿白皙，骨肉均匀。
不经意间抬眸，狐狸的眼尾上挑，眼睫纤长，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显得波光潋滟，又娇又艳的模样。
看得人呼吸一窒，话也说不出来。
【1L：请问谁知道这是哪位校友，好漂亮！（星星眼jpg.）】
【2L：同问！】
……
她毫无知觉地来到大礼堂，里面空无一人，她径直坐在了最第二排。
她暗戳戳想，这样方便接近那位先生。
一早上的连轴转，她委实撑不住了，羊脂玉似的一段手臂费力地撑着下巴，脑袋一下一下往下坠，最后枕在胳膊上，安静地阖上眼睛，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聂祝安进入礼堂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少女趴在桌上，阳光从门外倾泻进来，为她镀了一层金边，蓬松的发丝发亮，脸颊上带着一层红晕，仿佛用花汁浸染而成。
身后的教授紧跟着进来，“你能过来救场真是太好了……”
音量不大，但是在空荡的大礼堂里格外突兀。聂祝安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这声音似乎惊动了睡梦中的少女，她眉头皱起，眼睫轻颤，朦朦胧胧的双眼缓缓睁开，对面前的状况懵懵懂懂。
高大的身影逆光站着，她看不真切模样，只能看出模糊的轮廓，宽肩窄腰，清冷矜贵。
她急急收回目光，看到男人身后的老教授，顿时端正地坐直身子，乖乖喊了一声，“老师好。”
老教授扶了扶老花镜，对这个睡在礼堂的小丫头也有几分好奇，“怎么在这睡着了？不怕着凉？”
秋韵眼神飘忽，有些心虚，总不能说自己是来勾搭人的吧？
“咳咳，听说有已经毕业的学长来演讲，我提前过来看看。”
她胡乱编了个理由，企图蒙混过关。
“那真是凑巧了。”老教授一听，顿时乐呵呵笑起来，“祝安，这里还有你的一个小粉丝。”
秋韵只觉得耳朵嗡地一下被震到，什么？！
她眼前的这个是七个零！
聂祝安低声应了，“老师，你不必调侃我。”
老教授只笑不语。
聂祝安走近了，身形从阴影里脱离，这一下秋韵看清了他的长相，具有攻击性的一张脸，浓眉之下，眼如寒星，薄唇微抿，绷直成一条线。
这是哪家的立绘成精了吗？
好难追的的样子，不愧是安小姐斥巨资让她接近的人。
秋韵蹦出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细细的手指不自觉捏紧了，手心冒汗。
他一步步靠近，秋韵的心一次次往上跳，提到嗓子眼了。
聂祝安停在离她半个座位的地方，注意到她的眼睛越睁越大，似乎很怕他的样子。
他伸出手，她慌张扭头避开，回过头才发现桌上多了一张签名的小卡片，“聂祝安”三个字风骨清隽，锐气逼人。
她怔怔抬头，聂祝安神情不变地收回手，“签名卡片。”
他顿了一下，淡淡补上了一句，“看样子，你应该不需要。”
完蛋了，她搞砸了。
她吸了一口气，好似下定了某种决心，忽地伸出左手，声音因为紧张而不自觉颤抖，“学长，我可以要一个联系方式吗？”
青涩而又柔软的声音荡开。
聂祝安的第一反应是，昨天似乎听到过。
他低头，看见她细白的手指微微蜷缩着，一片绯红从脖子烧到耳朵。
老教授原本打算上去解围，却听见他应了一声“好”，硬生生止住了话头。
秋韵低垂下的眼睛一亮，微微松了一口气。
离七个零又近了一步。
聂祝安俯下身，在签名卡片的背面，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秋韵不敢抬头，她能闻到这位学长身上好闻的味道，是山泉水的感觉，冷冷的、冰冰的，一如他给人的第一印象。
耳边写字的沙沙声，好似乎火一般，把她的浑身的血液都烤的焦灼沸腾。
她受不了这样的氛围，祈祷时间再快一点吧。
“好了。”聂祝安低沉的声音响起，他的身形投射下来的阴影一点点抽离。
秋韵只觉得如蒙大赦。
“谢谢学长。”
她仰起头，小心收好卡片，狐狸似的眼睛神采飞扬，鼻梁上的一点痣显得格外灵动。
“不客气。”
聂祝安的目光从那点痣上滑过。
门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和嘈杂的谈话声，隐隐有接近的趋势。
老教授笑眯眯地打量了一下两人，“祝安，学生快来了，先去后台候场吧。”
聂祝安微微颔首，转身往里面走去。
老教授回头看了一眼这位冒失的小丫头，忍不住感叹，“一届比一届胆大，我这老骨头真是琢磨不懂你们年轻人的事情。”
秋韵听得云里雾里。
但她向来不会去浪费精力琢磨一些谜语话，只顾着乐呵自己要到了联系方式。
真好。
老教授看着傻乐的小丫头，不禁笑了出来，摇着头也进去了。
庆典的流程相当没心意，秋韵听这位教授敦敦教诲，听那位学生分享学习心得，反反复复鼓掌，手心都拍红了。
尤其她的皮肤白，晕染开的红色异常鲜明。
最后出场的是聂祝安。
聚光灯下的他一身黑西装，身姿挺拔，眉眼间的锋芒内敛，就是和娱乐圈的当红明星相比，也毫不逊色。
大礼堂里，原本昏昏欲睡的空气也变得冷冽起来。
惊叹艳羡的声音不绝于耳。
“好帅啊，以前怎么没见过？”
“已经毕业的那位学长，聂祝安，传说中的高岭之花。”
秋韵听着议论声，不自觉摩挲着卡片尖锐的边边角角，轻微的刺疼感让她有些不真实。
她后知后觉自己刚才干了什么蠢事，直愣愣就要了联系方式……
她挑选的位置果然很靠前，清清冷冷的声音萦绕在她耳边，只要她一仰起头，就能看见这位高岭之花的模样。
但是此时，她死死低着头，不敢抬头直视他的眼睛。
演讲台上，聂祝安一眼便看见了秋韵的身影，她的身形单薄，穿着粉蓝色的小裙子，脑袋似乎都快埋进胸怀口了。
明明刚刚问他要联系方式的时候，气场很足。
他漫不经心想到，有点像虚张声势的小仓鼠。
秋韵产生了不好的联想，这位学长不会是看在教授的面子上，才给了联系方式吧。
她急急忙忙掏出手机，存下号码和微信号。
恰好聂祝安结束演讲，场下掌声雷动，她跟着机械地拍手。
聂祝安在一片喧哗声里，敏锐地感知到手机的震动。
他淡定拿出手机，通过了申请，不经意瞥了一眼观众席，她狐狸似的眼里弥漫着甜丝丝的笑意。
这么高兴吗？
聂祝安收回目光，目不斜视地走下演讲台，耳根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