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肉分离

    硬挺的黑色风衣勾勒出男人宽阔的肩膀,棱角分明的脸上裹挟着森冷的寒意。

    不是母亲、也不是父亲,是聂祝安。

    他步步走近,空气中的尘埃在光影间浮沉。

    秋韵眼里的警戒还未褪下,茫然先一步浸染了她浑身竖起的屏障。

    他为什么会来?

    她蜗居在角落,僵硬的四肢渐渐生出一股发麻的酸涨感,空白了许久的大脑缓慢转动。

    “聂哥……”

    细细小小的声音如一根弦,紧紧拉住聂祝安游走在崩塌边缘的思绪。

    秋韵环着自己的胳膊,蹲坐在角落,瘦小的骨架撑着单薄的白色裙子,裙摆拖在地上,染上灰尘。

    她抬头看着他,蓬乱的发丝衬着她那一张窄窄的面庞,红的唇,白的肤,整个人像是一只将近衰败的白玉兰,又艳又颓败。

    聂祝安的目光一寸寸掠过她的脸,眼尖地看到她眼睛,笼着一层不明显的水汽,像是哭过了。

    他的目光不同于母亲和父亲,灼烫如日光,秋韵不敢直视,她低头,自己脏掉的裙子落进眼里。

    她仓皇移动身子,遮掩这片脏污,但是根本遮挡不及。

    好像她每次被撞见,都是在她狼狈的时候。

    她扯着衣角,力度之大,以至于她能感受到指尖嵌进掌心的疼痛,难堪一层层攀上心尖,发烫。

    大手突兀地在眼前闪过,一丝冷泉的味道涌进来。

    她攥紧手,心里一紧,抬头被强硬地拥进一个怀抱,鼻息间充斥着冷冽的气息,正如这个怀抱的主人。

    下颔重重地嗑在坚硬的肩膀上,她呛出泪花,疼痛带来的清醒一寸寸冲淡那点滚烫的难堪,她握紧的掌心慢慢松开。

    “秋韵,小韵……”他珍而重之地喃喃。

    聂祝安附在她耳边,细小的气流落在她的耳垂,她控制不住地轻颤,扭身想要脱离,却挣不出他的如铁的臂膀。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聂祝安。

    苏丽英和秋元鹤姗姗来迟。

    脚步声似乎惊醒了聂祝安,他打横抱起秋韵,眸子里沉着化不开的浓墨。

    苏丽英眼见她被聂祝安抱走,满腔郁气烧起来,她尖锐地叫出来,“你停下!这里是秋家!就算你是聂家的小辈又如何,容不得你在这里胡闹!”

    秋元鹤瞪着眼,敢怒不敢言。

    秋韵的面庞贴着聂祝安滚烫的胸膛,她细白的手指扯住了聂祝安的大衣。

    动作轻微,像是不小心滚动进沙漠的沙砾,激不起什么动静。

    聂祝安却停住脚步,他喉结滚动,出口声音暗哑,“抱歉,是我一时失了分寸。”

    秋韵手指一顿,松了劲。

    他说抱歉……

    她失神一瞬,很快又被苏丽英的话拉回神。

    “秋韵,你要是还要些脸面,现在就应该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好好反省反省自己做的这些荒唐事。”

    秋韵心头一震,被钟鼓重重的击了一下,心口的疼意连绵不断。

    聂祝安胳膊上的肌肉紧绷,蓄势待发,就等秋韵发话,带她离开。

    秋韵声音闷闷的,像是从水底传到岸上,稍不注意就听不真切。

    “聂哥,谢谢你,放我下来吧。”

    苏丽英眉毛一扬,眼梢一片得意之色,她望了一眼聂祝安,仿佛在说:你瞧,她还不是被我拿捏的死死的。

    秋元鹤面色缓和下来,眼角露出几丝笑纹。

    “聂先生,小女已经这么这么说了,就不劳您费心了。”

    聂祝安脸上神色莫名,他一言不发放下她,退守在她的身后。

    从苏丽英和秋元鹤的角度看,就像是对自己宝藏严防死守的恶狼,隐没在主人身后,只有一双泛着冷光的眼睛,死死盯守外面的妖魔鬼怪。

    他们不敢和这样的眼睛对视,但是面对秋韵,他们十拿九稳。

    秋韵的脸苍白,在白色睡裙的的裹挟下,单薄瘦削,像是一张随时可能吹倒的白纸。

    然而一双平日不敢直视人的眼睛,却格外的亮,赤裸裸倒映出他们的模样。

    苏丽英在她明镜的眸光里,忍不住后退一步。

    高跟鞋落在白色大理石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苏丽英僵直在原地。

    荒唐!她竟然会觉得自己无所遁形。

    “孽障!”她直接斥骂道。

    秋韵恍若未闻,她静静开口,“哪吒削骨削肉才还了自己的生恩,他有重塑肉身的宝莲,我却没有,死了就是死了。”

    书里的自己死过一回了,剁骨碎肉的疼,算是还了一条命。

    聂祝安手指蒙地一颤,他听不得了“死”这个字从她嘴里出来,一种钻心挠肝的疼从骨头缝里渗出来。

    秋韵说得轻巧,没什么埋怨的意味。

    苏丽英却心口揪疼,像是骨肉被人掏出来,鲜血淋漓。

    她不懂秋韵平白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冥冥之中感觉在某刻时间地点,小韵像是真真切切死过一回。

    她咬紧牙关,把那些荒谬的念头抛之脑后,“小韵,好好在秋家待着不好吗!妈妈和爸爸不再追究之前的事情了,你安安分分听我们的话,不好吗!”

    秋元鹤应声道:“小韵,不要再惹你妈妈生气了。”

    秋韵垂下眼睫,书里的她不安分吗?

    可是依旧会被关禁闭,被诟病,被赶出去,死去得那么疼。

    她微微低着头,走廊上悬着的水晶吊灯,照映着她雪亮的颈脖。

    她的长相是娇艳的,但是站在这里,她像是一片柔软的雪花,轻飘飘的,风一吹就会消失。

    “母亲。”她红艳艳的唇上下开合,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清明,“十六岁之前,我待在福利院,十六岁到二十二岁,我待在秋家。这些年,你们送我的饰品和奢侈品,我离开秋家秋家的时候从未带走,全部放在了我的房间……”

    苏丽英听见“母亲”二字的时候就已经晕了头,眼前天旋地转。

    当年便是从福利院把她领回来的那一天,她也是乖乖喊“妈妈”的。

    怎么会?

    她不愿听下去,急促地喘息着,“妈妈不逼你,爸爸也不逼你,肖家的事情,你不愿意去道歉,那就不去了、不去了……”

    她的声音急促,像是风刮过破了口的布,呼啦啦的沙哑。

    秋韵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过。

    她停顿了一下,歪了歪脑袋,眼睛里带着明晃晃的不解。

    苏丽英被她的眼神刺痛了,未出口的话止在嗓子眼,出不去。

    秋韵轻而缓地开口,嗓音一如既往地细软。

    “母亲,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苏丽英脑袋嗡地一震,嘴唇发白。

    秋韵并不想细数这些年的种种是非曲直,她的脑子确实很不灵光,连那些细碎的刁难也记不住。

    她接着之前的话,自顾自说下去,“母亲、父亲,你们给的那些东西,我物归原主。你们供养我上学、吃穿的钱,我现在也存够了,不过那张卡被父亲折断了。”

    苏丽英快步上步,一个字也听不下去,“你这是在伤妈妈的心啊!小韵!”

    聂祝安也适时上前一步,他的眼眸深邃,望向苏丽英时,她只觉得自己在直视深渊。

    苏丽英遍体生寒,生生停下脚步,站在离她一人距离的地方。

    “小韵,你现在好好跟妈妈认错,你就还是秋家的小姐,顺风顺水一辈子!”

    她的声音又急又厉,裹着一把未开刃的刀,锋利但不见血。

    秋韵望着面前这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女人,漂亮锐利,身上带着岁月沉淀下才有韵味,此刻却显得有点慌乱。

    那双眼尾上扬略显刻薄的眼睛里,罕见地流露出一两分真情。

    但也仅此而已,她在他们的眼里,也只值那一两分的真情,太轻、太过于微不足道。

    秋韵避开她的眼睛,歇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之前的卡坏了,没关系,我补办好会托姐姐给你们。”

    “我不要!”苏丽英喉咙颤抖着,声音沙哑不堪。

    秋韵捏了捏自己的手指,企图从中汲取一点力量。

    她抬眼,眸子里闪烁着细碎的光,辨不清是泪还是别的什么。

    “你们折断一次,我就会再补一次,直到你们接受为止。”

    她一字一句说得轻缓,落在苏丽英的耳朵里,响起了惊雷。

    “小韵,你怎么能这样和妈妈说话……你不能……”她喃喃自语,心碎成一块一块。

    秋元鹤依旧冷眼旁观着,小孩子嘛,这样的话说说也就算了,在外面碰了墙、摔了跟头,迟早都是要回家的。

    他见苏丽英上纲上线,伸手扶了她一把,粗声劝慰,“丽英,好了好了,过不了多久,她会知道,还是家里好。”

    秋元鹤不觉得秋韵有什么本事,理所当然认为她终究会有一天,自己乖乖回来。

    秋韵明白秋元鹤的潜台词,她嘴巴笨,不会同他们争辩什么。

    最坏的处境,也不过是走上原著的剧情罢了。

    秋韵转身准备离开,一回头撞进一双幽深的眼睛。

    她局促不安地避开他的眼睛,在他的注视下,她各种小心思似乎都被看得一干二净。

    聂祝安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他能感受到,她似乎在想一些很不好的东西,就跟她刚刚说的那些话一样。

    死了就是死了……

    他的心兀地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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