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敢咒我家小姐?”

    郑慧慧冷笑一声:“你这个丫鬟到底行不行?听话会不会听声?我是这个意思吗?”

    “小姐,我是真的不明白,你明明长得好看,人又温柔,家里看上去也挺有钱,怎么就能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那个李公子又是什么天仙下凡,能让你做到这个份上?”

    “说句不好听的,小姐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郑慧慧是真的不解,怎么会有人因为在乎别人的想法,在乎到甚至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健康为代价呢!

    “竟然敢骂我家小姐?你是不是找死?”

    “你是不是眼瞎?我要是找死,还会捡你家小姐掉到地上的饼吃?”

    “这里可有人比我更想找死。”

    郑慧慧这回没点名道姓,可在场就三个人,哪里会不知道说的是谁。

    “小姐你现在这个样子,你母亲看着不心疼?”

    “我……”

    似乎戳到小姐的痛处,只见她本来一副“只是耐心看着一个疯子胡沁”,眉头突然皱了起来。

    这下抓到命脉,郑慧慧再上一层楼:“母亲给了你生命,对你好的人,只想着能让你健康快乐,看见你这幅样子,定会难过不已,又怎会让小姐你如此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小玉听出来了,这个跟神经病一样的叫花子,是在劝姑娘,可劝是劝,不过这话也太难听了吧!

    小玉又想怼这个叫花子,不过她觉得自己怼不过,遂放弃。

    迎面远远走来一人,小玉一眼瞥见,连忙提醒正在伤心的人:“小姐,李公子来了。”

    她们连着在这里等李公子三天了,还以为今天又不来了呢!

    张雪翎连忙擦擦脸上的泪:“小玉,我头发乱没乱?脸上的粉可还匀称?”

    “都好都好,小姐你不要慌。”

    郑慧慧眼瞅着自己顿时没了存在感,方才娴静温柔的小姐,听见李公子来了,顿时少女怀春,小鹿乱撞的样子,这让很不爽。

    虽然和她没关系,可她就是不爽。

    她看不得人美心善的人变成骷髅。

    郑慧慧朝着主仆二人望去的方向瞅去。

    就一眼,就一眼,郑慧慧想啊想啊——究竟是她疯了,还是这个世界颠了?

    身量目测不高,眉间藏凶,年纪轻轻已经有了小肚子,当然,不能说是满脸横肉,只能说是平平无奇。

    就这样的相貌,就能把这位小姐给迷成这个样子??

    也不是说要以貌取人,但……总得有点什么吧!

    没有外表有内在也行,能提供情绪价值也行。

    可这个李公子提供给这位小姐什么了?

    一个快要饿死的身体?

    郑慧慧把油纸包裹紧,深吸两口气,忍着腹中饥饿,又把酥饼递还给小玉。

    “我还当你们口中的李公子莫不是天神下凡,不然怎么能让小姐茶不思饭不想地消瘦成如此模样!”

    “现在看来,果然是小姐你眼瞎了。”

    “我虽一草芥,却也见不得癞蛤蟆吃天鹅肉。”

    “小姐,你睁开眼看看,吃点好的吧。”

    “那个,对,就那个拿着扇子朝我们这边笑的,那位公子——”

    “从哪看不比这个李公子强?”

    “我气的连酥饼都吃不下去了,这个你们还是拿回去吧。”

    郑慧慧一番话说的又快又急,等那位李公子踱步到跟前时,她已经带着尾音走远了。

    连个眼风都不给他一个。

    烂人勿扰。

    荀涣紧握手中羽扇,盯着小乞丐的背影,直到人消失不见。

    “爷,你是不是心疼那位小乞丐?要是怕她饿着,属下这就送她些许银钱。”

    赵越看向自家大爷,谁不知道,大爷向来心善。

    只见大爷双眼一点不错地盯着那位乞丐,眼睛泛起薄雾,定是太心疼那位乞丐所至。

    没等大爷回答,赵越已取出钱袋,右脚堪堪迈出。

    “不用,她饿不着自己。”

    “哎……嗳?”

    赵越收回脚,大爷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

    荀涣没解释,他没说自己清楚瞧见,小乞丐在把酥饼还回去时,可偷偷往袖子里藏了两块。

    小乞丐自己都穿的破破烂烂,整条街上再没有比她瞧着可怜的了,却还有闲心为别人鸣不平,真是奇也怪也。

    听到她那么肆意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荀涣忽地就生出一种感觉:他这个被所有人都夸奖的人,其实有时候,活的还不如个小乞丐痛快。

    在荀涣二十有五的人生里,他是长子,是哥哥,接着殿试时,又颇得天子赏识,破格提为御前参议。

    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他上敬父母长辈,下尊弟妹,进入官场后,考虑得更多。

    他得到了很好的名声,所有人都夸他,夸父母有他这样的儿子有福气,夸弟弟妹妹有他这样的大哥是一件幸事。

    夸他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官职在身,实乃人中龙凤,年少有为。

    他也兢兢业业地扮演着各种角色,仿佛天生就该如此。

    他微笑着、默认着接受一切。

    好的不好的。

    天知道,他早已对此感到厌烦。

    他不想要为了父母的虚荣心去学习,他也不要一直收拾弟弟妹妹们的烂摊子;而官场嘛——他起先只想着领个闲差而已。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①。

    他处在天地间,和这世间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哪里有什么能力,又有什么资格。

    其实他心里只想着清清闲闲的,不用一直做大家都会夸奖的事而已。

    很难的,这样的想法很难实现的。

    有时候,看见他们的脸,听他们说话,他的思绪早已飘走,他甚至都不想再听他们说话。

    大家最常夸他的词就是“君子如玉”“君子之风”。

    不知道有多少回,独自一人想起这些话时,他都会发笑。

    他算得上什么君子呢!

    君子当表里如一,胸怀天下,为民分忧,而他——

    旁人的眼中,他就是这样做的。

    可他如此,不是因为想这样做——当然,也不是说他讨厌这样做。

    怎么说呢,就是他知道大家喜欢他这样做,他似乎也就应该这样做,而且他也这样做了。

    可他很不开心。

    他想骂人,想说一些圣人绝对不让说出口的话,他什么也不想理。

    有时候,他真想消失,什么也不管不顾了。

    什么也不管,不要名声,不要官位,不要亲人。

    只要安静,只要自由。

    今儿头一遭,荀涣竟然从一个小乞丐满口胡言中,体会到莫名的爽。

    那爽不由他控制,从腹下出发,直达四肢百骸。

    这条路上,人虽然不多,却也是光天化日之下,这样的事,怎么该出现在他身上呢。

    他该感到羞愧,该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

    可是荀涣偏不,刹那爽感过去,他只有片刻茫然,而后,笑得开怀。

    怎么办,他好开心,他一点也不羞愧怎么办?

    “大爷,你……”

    赵越有点不知所措,大爷怎么突然就笑了,笑得还这么开心。

    他应该替大爷高兴的,但爷的笑,好像有点奇怪哎。

    往常大爷笑得或温柔,或和煦,或是礼貌性的挂起微笑,再怎么样笑,也不是笑得这种不顾形象,咧着嘴,眼泪都要笑出来了——方才他以为爷眼里的水汽,是因为心疼乞丐而来的。

    现在么,好像不是了。

    赵越莫名瘆得慌。

    他张张嘴,又慢慢闭上,也罢,笑得奇怪就笑得奇怪吧。

    他总不能不让大爷笑。

    “回了。”

    随从眼神奇怪,荀涣自然看得到,作为一个很体贴的主子,他并不准备解释。

    今日休沐,过完今日,就又要回到官场了。

    其实,晚上一睡不醒也不是不行。

    ***

    蹲在角落里,将袖中两个酥饼吃完,肚子终于不叫的那么响亮了,郑慧慧开始思考:她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总不能往后就靠乞讨为生吧。

    那不得行,她要站直腰杆过活。

    摆摊做小吃——她没有那个手艺,以往自己生活,都是外卖救她小命。

    做体力活,给别人洗衣什么的——nonono,一则投入和产出不成正比,二来太累了,她干不来。

    她擅长什么?

    答案是躺平,是吐槽万物,是反PUA,是拒绝老板画的大饼,是不接受道德绑架,和精神霸凌。

    比如方才那位小姐,她是真想不明白,那什么李公子是有怎样的手段,才能让她变成那个样子。

    作为一位路人,还是位愤怒的路人,郑慧慧只想让那位小姐清醒一点。

    也许当局者迷呢!

    郑慧慧忽然生出一个想法:她好像知道自己要往什么地方发展了。

    当个心理医生……不,当个树洞怎么样?

    毕竟,每个时代的人都有自己的困境,有些人的想法就是和当下环境不一样。

    这其实是很正常的。

    若是都一样,社会又怎么能发展变迁呢。

    让一些想法不与如今世俗相同的人,可以找到地方倾诉。

    ——这样的人,应该会有的吧。

    ***

    是夜,郑慧慧躺在一间破庙里,门破窗漏,有风不时吹进来,她全身上下的家当只有身上的两件破衣。

    郑慧慧裹紧衣裳,蜷缩着,还没睡着,肚子又开始叫了起来——消化完几块酥饼的胃,又开始冒酸水了。

    头皮又开始发发痒,郑慧慧熟练地从头发里摸到一个虱子,拇指和食指来回搓几下,虱子就死了。

    郑慧慧当留守儿童那会儿,没人替她打理卫生,她小时候也得过,后来洗头发勤了,也就没有了。

    卫生习惯差,一是穷,穷得没有钱分出来搞个人卫生,二是懒,懒得搞个人卫生。

    对于原身这个条件,其实郑慧慧接受的很快。

    可能是因为从小有过类似的生活经历,郑慧慧对于头上长虱子接受良好。

    大不了剃了头发重新长出来就是。

    剃头。

    剃光头。

    女子光头会被人看起来像尼姑。

    尼姑,尼姑。

    做个尼姑怎么样?

    郑慧慧发散思维——在做树洞生意之前,她要削发出家一阵儿。

    出家就有饭吃。

    还有干净的衣服穿。

    对于当下的她,是再适合不过的一条路。

    关于原身,从她有记忆一来,好像就在街头要饭了。

    原主胆子小,还害羞,常常因要不到饭或是被人辱骂而哭泣。

    郑慧慧穿来时,不知道人是饿了多长时间。

    所以原主的亲人也就不指望了。

    可能是没有,可能是还不如没有。

    她去寺庙当尼姑这阵儿,还能为原主诵经祈福。

    祈祷她若有来世,一定要过得快活潇洒,生命里充满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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