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千钟手一顿，抬眼对上燕山雪坦荡又好奇的目光。

    “或许是，病死？”

    燕山雪若有所思：“病死倒是合理，但是能让他生什么严重的病呢？总不能放条疯狗进去咬他吧？”

    傅千钟将碗筷递给燕山雪：“你想这个做什么？他总是要被判刑的，放心，不会让他逍遥法外的。”

    燕山雪故作深沉道：“你不懂。”

    “那我请教请教燕老师，你是想让贺思铭死在监狱里吗？”傅千钟语气听起来轻松，可目光满是探究。

    在他看来，贺思铭已经伏法，燕山雪没必要再因为一个罪犯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毁了自己的一生，可傅千钟明白，受害者不是他，他没办法替燕山雪向前看，也正因为此，他现在更担心燕山雪的心理状态。

    燕山雪毫不犹豫地点头：“你知道的，贺家根基雄厚，而我什么都没有，贺思铭要是只被判了几年，等他出狱，还有人可用，那想要报复我，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吗？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我要诅咒他，死在里头，再也别出来祸害别人。”燕山雪露出气愤的神情，反倒让傅千钟放心了些。

    还能大方地宣泄自己的愤怒就好，最怕的就是表面上什么事都没有，好像已经放下了一切，结果全都憋在心里，最后来个大的。

    “别担心，虽然经侦那边的具体情况我不是太清楚，但这次他们不会是小打小闹，上头也需要一个典型案例震慑其他人，只会重判，不会轻判。”傅千钟办了不少案子，大概也知道法院的判罚量刑，贺家几乎不会再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但贺思铭，确实可能判不了多久。

    贺思铭对贺家的业务参与不深，非法囚禁也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后果，自己还被剁烂了命根子，即便综合起来重判，也不太可能超过十年。

    所以燕山雪的担心不无道理。

    傅千钟在心里叹了口气，可他即便身为警察，也无法向燕山雪保证什么。

    如何真正地保护好受害者，这个命题还是太过任重而道远。

    两人都心不在焉地吃完了一顿饭，等到傅千钟离开后，燕山雪也出了门，先是去买了两张彩票，然后又坐公交车去了花鸟鱼虫市场逛了一圈，什么也没买。

    之后每周，她都会出门去买彩票，直到两个月后贺家的案子开庭，她已经兑了两千万的奖，实现了财富自由。

    不过在去法院之前，她再次买了一张彩票，号码是随机的，这几个月她买的彩票，并不是每一次都中奖，而是每次都会间隔几次没中奖的，这样一来，即便有人查，也只会觉得她是运气好。

    审判的流程很是枯燥，需要燕山雪出场的时间也不多，更多时候，她只是坐在证人席上发呆。

    贺家的案子很是复杂，牵连多方，法官没有当庭宣判，燕山雪也不像其他受害者一样激愤难平，她十分平静地离开庭审现场，然后选了一个监控能清楚拍到她脸的地方停住，等到傅千钟作为警方代表出来后，她才扬起笑容朝傅千钟招手：“傅警官。”

    傅千钟身边的同事笑着撞了他的肩膀一下，一脸八卦地朝他挤眉弄眼，然后和其他同事勾肩搭背地走开，给傅千钟和燕山雪留出了独处的空间。

    “傅警官是要回警局吗？”燕山雪问道。

    “嗯，你找我是需要我帮什么忙吗？”傅千钟对自己的定位还是很清晰的，印象中，燕山雪主动找他的时候，都是有事要他去做。

    燕山雪也不否认：“是啊，想问问傅警官最近什么时候有空，这个案子终于要结束了，我准备请傅警官吃一顿饭。”

    傅千钟刚想答应，又想起燕山雪的经济状况，小心翼翼地提议道：“这怎么能让你请我呢，万一让人看到，还以为我收你贿赂，还是我请你吧。”

    燕山雪哭笑不得，第一次见帮忙的人请被帮的人吃饭的，但她还是答应下来：“行，但是我也不能让傅警官破费了，还是和上次一样，请傅警官展示一下厨艺，我来买菜，怎么样？”

    自己买菜好歹比在外面吃饭省不少钱，这次傅千钟没拒绝。

    两人边聊边往电梯走去，电梯还没等到，却等来了一阵慌乱的叫喊声。

    傅千钟本能地就要朝声音来源奔去，却在跑出几步后硬生生停了下来，担心地看向燕山雪。

    “我和你一起去。”燕山雪不容置疑地说道，拉住傅千钟的手继续向前。

    他们赶到声音来源的时候，就看到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贺思铭，和几个手忙假乱的法警和法官、书记员。

    见到有人来，其中一人大声提醒道：“小心，有蛇！”

    傅千钟立马将燕山雪护在身后，看向在贺思铭身上游走的那条蛇。

    显然这些在法院工作的人都没有什么抓蛇的经验，有人打了199，其他人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燕山雪连忙低下头，生怕自己笑出来。

    这等消防队员把蛇叉走，再把贺思铭送去医院，怕是尸体都已经凉了。

    燕山雪一边装作害怕地躲在傅千钟背后，一边和系统聊天：“这样的死法，够合理吗？他应该不会诈尸了吧？”

    “只要警方查不出人为的动作，结案后就是成功了！”系统也有些兴奋。

    事情的走向并没有发生过多的意外，贺思铭在送上救护车之前就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后来经过一番抢救，即便有男主光环，保下了一条命，也成为了植物人。

    现在的贺家可没有财力和精力去供养一个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的植物人，于是他的父母签下了同意书，让贺思铭平静地离开了人世。

    之后警方的调查也将这件事定性为意外，根据监控，那条毒蛇从附近的花坛里爬进窗户，刚好进了一间无人的办公室，之后又从办公室里爬出，而贺思铭运气太差，经过走廊时，那条蛇突然从天花板上掉到了他身上，他吓得乱喊乱动，反而刺激了毒蛇咬他，其中有一下刚好咬在了颈动脉上，毒素迅速扩散，送到医院时已经回天乏术。

    从头到尾，只是一场巧合的意外。

    结案那天，燕山雪销假回到学校重新上课，只是她没有退掉房子，也不打算再住进宿舍，即便所有事情尘埃落定，比起那些随时可能被收买的身边人，她仍旧只信傅千钟一个。

    系统不舍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时，燕山雪正在做热身。

    “宿主，最后一个任务也已经完成啦，我也是时候该走了。”

    燕山雪有些怔忪，但她很快调整好情绪，语气轻松道：“我的表现还可以吧？没破坏你的业绩吧？”

    “嗯，宿主非常棒！”系统夸赞道，“以后即便我不在了，我相信宿主也会生活得非常好！”

    “那就借你吉言了。”

    燕山雪说完，系统没有立刻接话，一人一统陷入了沉默。

    过了许久，系统再次出声，只是这次语气明显低落不少：“那宿主，我现在就走啦。”

    燕山雪低头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好的，小九，我会想你的。”

    系统离开了，就如它曾经无声无息地到来一样，此时的离开，除了燕山雪也无人知晓。

    之后的日子十分平静，只是燕山雪没有再主动找过傅千钟，傅千钟似乎又有新的案子要忙，来见她的频率也降低不少。

    就在燕山雪以为傅千钟也会渐渐放弃的时候，她收到了傅千钟发来的消息。

    傅千钟：中秋节快到了，我们队里想一起聚个餐，我想请你一起来，你有空吗？

    燕山雪看着这则消息，删删打打，最后还是发过去一个“好”字。

    她想，傅千钟和他的同事们聚餐，何必叫她呢？

    可能因为，这是中秋节吧。

    他想找一个不那么突兀的理由，在这样一个团圆的节日里，让她不必一个人度过。

    可惜，还是太明显了点。

    燕山雪想着想着，便笑了出来。

    她有想过，就这样放过傅千钟吧，毕竟她不是一个良人，为了任务，她利用他，欺骗他，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好在她最终选择抹去那些小世界的记忆。

    只要傅千钟放弃了，他就能重新过上自己原本正常的生活。

    然而，他还是没放弃。

    中秋节的那天晚上，燕山雪特意化了淡妆，稍作打扮才去赴约。

    席间，不少人八卦又探究的目光落在她与傅千钟的身上，她都恍若未觉，直到聚餐结束，傅千钟提出要送她回家，燕山雪却在上车后，让他开去了附近的一个商场。

    燕山雪又说不想去地下停车场，傅千钟绕了好几圈才找到停车位，他以为燕山雪是想去逛一逛，结果燕山雪在停车后压根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你为什么不生气呢？”燕山雪的眼中充满了疑惑，“这么一个繁华的商场，我不让你去地下停车场，你不觉得不合理吗？”

    傅千钟怔愣道：“我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你开心就好，反正又不是什么做不到的事情。”

    他说着，自己都笑了，目光一如既往地澄澈温柔，仿佛面对燕山雪的每时每刻，他都把真心捧在手里，只怕她不要。

    燕山雪看向前方灯火通明的广场，她也是第一次这样紧张，只是越紧张，她就越冷静。

    “我没有家人，身上还有助学贷款要还，以后找到的工作，大概也不会像你一样有编制，有前途，没有房没有车，没有会帮助我的人，傅千钟，我和你的生活成长环境完全不一样，即便是这样，你还是要喜欢我吗？”

    傅千钟这下是真的完全愣住了，他没有想到，自己都还没有策划好一场浪漫的表白呢，就被燕山雪直接戳破了。

    一时间紧张、羞赧、忐忑、激动，各种情绪在胸腔里翻滚，他过了好几秒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是你说的这些，我早就知道了，我，我还是个警察呢，经常加班，忙得不行，也不够温柔体贴，不太会照顾人，虽然家庭情况还行，也算有车有房，但是缺点也很多，我觉得……”

    傅千钟瞄了燕山雪一眼，小声道：“我觉得我们挺般配的。”

    燕山雪无奈地摇摇头，微微扬起嘴角：“是啊，你是一个警察，你就没发现之前在我身上发生的很多事情，其实都很奇怪吗？包括贺思铭的死，不觉得太巧合了吗？”

    “那都没有证据，我是一个警察，只要没有证据，法院没有判下来，我不会无凭无据就认为你是个犯人，贺思铭的死本来就充满了意外，就算那蛇是你放到花坛里的，那蛇也不可能听你话，直接对准贺思铭咬啊，所以，你是清白的。”傅千钟义正词严道。

    燕山雪的手臂搭在车门上，托着自己的脑袋，这一点傅千钟还真没说错，她当时许了个愿，但没办法直接许愿贺思铭的死法，系统会驳回，于是她的愿望只说到蛇会掉到贺思铭身上。

    她当时一边和傅千钟待在一起聊天，一边用技能控制贺思铭，看似是在惊慌害怕，实则就是让蛇能在贺思铭身上多咬几口，那脖子上的伤口，还是她抓着蛇，硬生生往上怼的。

    所以，警方不可能查到关于她的证据。

    只要没有证据，她就是清白的。

    “很严谨。”燕山雪干巴巴地夸了一句后，又道，“那你想试试吗？”

    傅千钟一下子没转过弯来，嘴比脑子快：“试试什么？”

    燕山雪转过头，悠悠地看着他。

    傅千钟灵光一闪：“试试试试！必须试！是我想的那种试试吗？”

    燕山雪好笑地拉过他的手，傅千钟的手掌温暖却粗糙，有许多茧子，大概是训练留下的，她在他的手心轻轻落下一吻。

    抬起头时，眼带笑意，眸光明亮，像是终于下定决心。

    几天后，燕山雪下课回家，就看到门口放着两个行李箱，傅千钟坐在行李箱上看手机，听到有动静，便抬眼看了过来。

    一看到是燕山雪，他立刻站起来，眼神飘忽，心虚地解释：“婚房在装修了，我爸妈说，我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谈一次恋爱，可不能被我搞砸了，但是我平时忙，能和你一起的时间可能不够多，所以，所以，我可以成为你的合租室友吗？”

    燕山雪面不改色地走过去开门，心想，难怪这么久了都不见有其他的合租室友搬进来，合着在这里等她呢。

    她进屋后一回头，就看到傅千钟低着头站在门口，明明这是他家的房子，没有燕山雪的允许，他却连进门都不敢。

    燕山雪的心又软了几分，她像是在回答傅千钟，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好啊，男朋友。”

    傅千钟猛地抬头，脸色有些发红，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燕山雪，像一只可爱又忠心的小狗。

    反复的试探、利用、挣扎都在远去。

    最后的最后，燕山雪还是选择了随心。

    随心去喜欢一个人，或许真的从此到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