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夏没有晕倒,在姜野的搀扶下跟着医生到急诊室,做了一番检查下来她身体很疲倦,医生给她腾出一张病床。
等结果的几个小时对她而言有点煎熬,姜野也是,摩挲她的手都变快了。
他们在病床等啊等,终于等来了医生。
两个医生一进来就欲言又止,很像那种,当知道病人得了不治之症时惋惜的表情。
“我怎么了吗医生?”
“你之前胃疼都没去看吗?”
看到她摇头医生长叹出一口气,“你得的是胃癌。”
井夏被这忽然的消息打击得一度反应不过来,姜野也是。因为那位医生旁边的护士在给他做手语。
他们缓缓看向彼此,都不知所措。
“怎么会是胃癌。”井夏不敢相信地自言自语低喃。
不过她这段时间疼得那么频繁,身体好像早就给过她警告,是她一直不管不顾。
姜野忽然跑到医生面前,摇着他手想要他告诉自己是假的,医生满脸为难,井夏赶紧下床去制止,“姜野你不要这样。”
他不肯放开医生,一遍遍比划手语,急得眼眶都红了,也不许医生走,井夏拽他都拽不开。
“阿野你别这样不要为难医生,我们回家吧。”
“阿野我们回家好不好,阿野,冷静一点。”井夏摇他双臂。看见她发红的眼,他好像回过神来了。
井夏轻叹气,给他擦掉眼泪,她没有哭,牵着姜野走出医院。
天已经黑了。
医院外人来人往,他们走向自行车停放处。
比起刚才姜野已经平静下来了,静得反常,还先回头安抚了她一下才找钥匙。
刚拿出来就掉地上,他蹲下去捡起来去解那把锁,井夏看到他往锁芯怼好几次都没怼进去,她蹲下想要帮忙,凑近了才看到原来是钥匙拿反了。
看着他逐渐急躁又抖着的手,她心里泛酸。
“钥匙拿反了。”她没有指责,只是很轻地伸手过去帮他拿正,他没回头,将锁打开接而起身。
医院里面不允许骑车,姜野拖着自行车,她跟在身边,走得很慢,明明周围很多人,却让人觉得静到发慌。
起晚风了。
坐在自行车后座,她像往常一样紧搂着他腰,今晚的风却比以往要冷,吹着她手臂,但她前面有阿野挡着,阿野被吹得更加冷吧。
望着侧边的稻田,井夏感觉有滴凉凉的液体滴落到手背,她眨眨眼,本不想哭的,越想忍住越控制不住。
她把脸埋在他背上无声落泪。
背上好凉。
比迎面吹来的风还要让人感觉到凉。
连回家的路也变得那么长。
胃癌。这两个像冰锥一样的字不断往人心里钻。
等到家门下车时井夏看到他眼睛比自己还要红,肯定哭了一路,她心疼又无奈,“你别哭啊。”
井夏在给他擦眼泪,外婆出来了,看到他们两个都红肿着眼,满脸惊诧,“你们干嘛了这是?”
两个人不回她的话,外婆又急又气,以为是姜野欺负了井夏,捶打他胳膊,“是不是欺负我们夏夏啊?不是要你好好对待她吗?!”
“外婆不是他。”井夏去拉她手。
“那是怎么了啊!”摇白榕不耐烦地冲他们两个吼。
井夏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微低下头,摇白榕顺着她这动作,看到了她手上拿着的病例单,她立即拿过来。
她眼神不是很好要拿到很近才能看清。
上面写着病人是井夏,接着是几个她看不懂的图片,再往下,病症那一栏写着胃癌四期。
她甚至踉跄得退后了一步,井夏很担心,赶紧扶她,见她发愣的表情井夏被吓着了,“外婆,外婆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摇白榕错愕地徐徐看向她,“这是真的吗夏夏?”声音变得越来越难以置信,“你怎么会得胃癌?”她说着就哭了起来,急得跺脚,“你怎么会得癌症呢?”
井夏心疼得抱住了她,她也好想哭,但外婆跟阿野经那么难过了,她不能再在他们面前哭,否则三个人都会垮倒。
井夏想要安慰外婆但她抱着自己哭得好悲伤,“哎呦我的夏夏以后可怎么办啊。”
井夏无助轻拍她的背,“对不起,对不起外婆。”她好自责,外婆年纪已经这么大了还三番两次让她为自己操心。
“老天啊你为什么要让我们夏夏那么命苦,你实在要想要谁的命就拿我的命啊。”外婆抱着她痛哭,哭到后来连站的力气都没了,井夏和姜野扶着她上楼,她坐在床边陪着,直到深夜外婆睡着才出去。
回到房间躺下全身的精力像被忽然之间全被抽走,她呆滞看着那面墙,看了不知多久,摸索到手机,手指自己点开了连原琴的号码。
看着屏幕那串数字,井夏呆愣了两秒,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果然人在委屈时第一个想到的还是妈妈。
她恨连原琴,可她身上流淌的是连原琴十月怀胎用命换来的骨血,女儿对母亲总是带着天生的不求回报的爱,这种爱折磨着她让她没办法彻彻底底去痛恨连原琴。
那个电话她没有拨出去,扔掉手机埋进被子里哭了起来,一整晚都没睡。
天亮了。
井夏担心外婆,强撑着起床过去看,外婆已经不哭了但状态还是很不好,脸色苍白无力,井夏想下去给外婆做饭吃,发现姜野已经过来了,在厨房给她们做早餐。
她进门时他们相视一眼,又默默转开视线。
姜野把粥盛到碗里给井夏拿上去,喂外婆吃完后她又坐在床边陪了许久,外婆一直拉着她的手,双眼有些呆又透着愁。
井夏给她擦了好几次泪。
“外婆,不要再哭了好不好,眼睛要哭坏的,我现在也不痛,医生说还有几个月时间,我们就像以前一样陪我过完这段时间,好不好?我希望最后看见你开心一点,记住你的笑。”
摇白榕握着她手掩面痛哭,不想井夏跟着她难过,她给自己擦掉眼泪摸着井夏的脸说她自己不哭了,让她也不要伤心,井夏红着眼睛点头。
等她睡着后井夏轻声出了房间,已是浑身疲惫。
下去时姜野把她手里的空碗拿走,进厨房给她装了碗粥,井夏坐在外面吃,厨房里有水流声,他在洗碗。
只有水流,没有别的声音。井夏是心里感觉不对劲,走进去看,他背着门,双肩在抖。
井夏把他转过来,没问他为什么哭,不要哭,给他擦拭那眼角的泪,擦完了还掉,她踮起脚尖吻,吻不完啊,总是掉。
她是心疼姜野的,心里苦却发不出半个音节,所以她也强忍着不让自己表露悲伤以免他看了更难受。
她给姜野盛了粥,拉他出去一起坐在客厅吃。
粥吃完,外面那道朝阳也照进了院子里。
扎染布还没晾。
井夏起身把扎染布拿出来,姜野帮着她一起把布晒好。
阳光很好,她想出去走走。
姜野把自行车拖出院子,她走到车头握住手柄,说她给他骑一次自行车。
沿着大马路骑行一段后她从旁边的小路绕进去,周围变得偏僻,经过一片小树林,他们下了自行车牵着手朝森林深处走。
这里是上次来过的那个废弃的发电站,它静静矗立在那里,还是那么梦幻,四面墙壁透着朦胧的光。
在往那边走时路边有很多小花,井夏蹲下去摘,姜野也来帮她,走到红梯子时井夏手上已经拿了很多花。
坐在上一级阶梯看姜野弄花环,他弄好一朵她就递上新的一朵。
蓝色、紫色与白色的小花被编到一起做成一个刚好够她头大小的花环。
他给她戴上,她对他笑,‘好看吗?’
姜野点头,‘好看。井夏最好看。’
她莞尔一笑,带着含蓄的暖意,头向下低,抵在了他肩头上,他轻摸她的背。
两个人就这样靠了许久。
后来姜野往上坐到她身边,她就侧头靠着他肩膀,手上拿着编花环剩下的一小条藤枝无聊地玩弄,看着远处那座山上的天空一点点泛黄。
太阳要落山了。
井夏低头看,那根藤枝被她弄成了一个手指大小的圈,好像戒指。
刚好,她今天穿也是白色裙子,跟那天的婚纱挺像的。
井夏抬头拍拍他肩,把藤枝举到他眼前。
‘上次我们都没有戴戒指,这次戴吧。’
姜野顿了片刻,点头,拿过那个小环,牵着井夏张开的左手。
藤枝戒指停留在她指尖前好一会没有动,姜野喉咙呛上一股哽咽,看着那只白皙的比他要小许多的手,眼睛酸涩得泛起红。
他压了压喉,缓缓把戒指套进她无名指上。
抬头时,看见她对自己笑,弯起的眼睛里闪着泪光。
‘礼成,你可以吻你的新娘了。’
姜野浅笑了下,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吻,吻毕,头重重靠在她肩上,紧搂着。
他又在哭了。
怎么办啊。
摸着他的背井夏鼻头就泛起酸,也在努力忍着泪水。她还有很多事情还没跟他去做,他们说好一起到上学的城市生活的,姜野在外面租个房子,周末了她可以过去找他。
在仓市发现他跟过来那天,她在商场看到一个耳蜗广告,一个耳蜗要20万,很贵,但她想好了,从大学就开始攒钱,出来工作个四五年她就可以给阿野买一个耳蜗,到时候他就可以听见声音了。
她一切都计划好了。
她甚至连他喜欢的大海还没陪他去看。
井夏擦掉眼泪把姜野扶起来。
‘我们去看一次大海吧。’